"我就是因为了解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所以我才故意不去了解他;"林乃罪笑完了之后,才说,带点得意的味道,"他既然要让大家低估了他,我作为他的部属,理所当然低估了他,这才遂了他的心愿,可不是吗?"招展书这才明白。

他同时明白了。

回百应的用意。

林乃罪的用心。

--难怪回百应所主持的"妙手堂"一直都那么强大,乃至近日给打提几乎一蹶不起,但仍屡仆屡振。

--难怪回百应会那么重用林乃罪,而"贪狼煞星"在江湖上、洛阳城也声名鹊起,此人确有过人之能。

"我本来就曾听过回老总对樊稠遭遇的感叹。"他说,"那时候,回一铭有意要背离'妙手堂'而另图他展,回万雷十分震怒,扬言要斩除**,回兆电也认为应该门规处理,独回千风为回一铭求赦。回一铭怒恨大家竟不信他,回总堂主就劝诫过回一铭,说:'你这一去,江湖风险,只怕是易走难回。妙手堂是帮有帮规,家有家法,更不是说回就回。近日洛阳四大世家互相拉拢、倾轧,斗得你死我活,你在这时候离开,难免引人非议。以前凉州兵三大将军:李傕、郭汜、樊稠,互相争功夸耀,几要爆发战争,都幸好给尚书贾诩劝止,骂他们不顾大礼,故尚能对外一致。但当樊稠率凉州军攻打马腾、韩遂时,李傕的侄子李利没有全力以赴,贪生怕死,樊稠骂了他一句:大家都李砍你叔父人头,你还仗什么势?难道我不能杀你?稍后,韩遂、马腾为樊稠所败,樊稠追击至陈仓,韩遂要求与樊稠见面,樊稠撤走卫士,匹马上前,与韩遂道别:我们之间虽然敌对,但非因私人怨仇,而是为了国家。我跟你情属同乡,来自同一地方,请准许凶最后一面,从此告辞。两人马头并立,把臂交谈,始行辞别。可是,李利却打了小报告,秘密告诉李傕,说樊韩二人,马头相交,秘谋大计,不知内容,但情义相契。李傕早就起疑且妒樊稠受部属爱戴,故藉召开军事会议而引樊稠入彀,伏兵斩之。樊稠死的甚冤。凉州兵团亦因而互相疑忌。今日我不是不信你,大家不是对你不谅解,而是江湖险恶,大家不想你当樊稠。'"招展书看看天空。

天色大好。

晴空万里。

只在天的远处,有一朵云,似酿了铅一般沉重。

沉甸甸的,似将要摔落下来。

--掉下来的时候,就算只落在河塘里,也会"嗵"的一响吧?

招展书也不明白自己会因何联想到这些,为何会联到这里。

他就喜欢胡思乱想。

--但胡思乱相,有时候也能想出些大道理,妙点子来的。

云当然没有真的落下来。

可是林乃罪的话已说到了结论:"可见回总一早已知郭汜、李傕、樊稠互斗的史实,并早已援引了这段轶史,来劝告他人了。""他完全没有不知道凉州兵团的互斗内哄,"招展书完全同意,"他只是装不知道而已。""他既然装不知道,"林乃罪笑嘻嘻地道,"因何我们偏要去道破?""所以你就顺水推舟,假装不知他懂。""别看他莽烈粗豪,他熟读历史,学识渊博,又能博学强记,诈癫佯狂。"林乃罪道,"所以,我们劝了他也白劝,我们劝的,其实他都懂得。""你的意思是,"招展书问,"他只想知道回百响是不是真的内奸?""也许他连这个都不必理会,"林乃罪道,"他说不定突然召我们来,试一试我们是不是内奸。""你是说,他出奇不意的召集我们回来,只不过是想要考验我们的忠诚?到底是不是内奸?"招展书忽然想起周幽王褒姒"烽火戏诸侯"的故事。

林乃罪却一点也不以为忤,"我觉得这是好事。""好事!?"招展书正要跨过"拱宾苑"的月洞门,几乎给门槛绊了一跤。

"对。""为什么?""如果总主不召集我们来,只暗中怀疑我们,那我们就算死了,也死的不明不白,可不是更糟吗?得通过他亲自验证,才没有后顾之忧。经过前日'山海观'一役后,回老总更是谁都不相信了。"说的有理。

"我认为他是怀疑'妙手堂'里有内奸--而且不只一个。因为近日以来对付池、游、葛三家的计划,全都给识破;对池家的反扑,也无一不给破坏无遗,这恐怕只一个响**还办不来。他既想听听我们意见,也要试探我们一下。"招展书打从心里不得不服膺他的意见。

"不过,"林乃罪若有所思、犹有余悸地道:"我看他还是对我们有疑心。"招展书禁不住问:"你刚才不是说过:已经通过他的试炼了吗?""通过了也不见得这就获得他的信任。"林乃罪一面说着,在面在注视他手上的戒指,很珍惜、珍爱、怜惜的看了一看,还不时呵上一口气,好像它是一只猫一只鸟一只宠物似的,要随时赋予爱心和照顾。

"据我所知,他就在这两天发动一项反扑行动。如果他真的完全信任我们,就应该让我们一道参加。"招展书见已步出"妙手堂",阳光正好,远方那一朵大大的白云舒卷无定,他站定,问:"行动?什么行动!?""就在这个时候,"林乃罪也望望孤零零但又自给自足舒展自如的那一大朵中天的云,"大概就在那一朵云下吧?回老总已设计了一场大报复,方邪真如果不死,只怕池家不覆灭也得饱受重创,一时再难翻身吧!--回老总这时召我们来,也志在看看我们来不来?人在何地?有没有干出卖他的勾当吧?连外三堂堂主都折了,也难怪总堂主步步为营了?"招展书这时候不禁想到刚才还在**呻吟哀号的胴体--可是他还没有得到她!

想到这里,鼠蹊便痒。

好痒。

痒得他忍不住吐了一句:"这么巧?""巧?"林乃罪马上感觉到这句话有别的意思,"怎么巧法?"招展书道:"我也打听到一个消息。""什么消息?""也有另一股势力,今天就要动手,在'云起坪'那儿铲除'兰亭池家'的一流高手。

--目前,"兰亭池家"的第一流高手第一号,甭分说谁都知晓是方邪真。

"只怕,今天两股势力将合成一道,不互相抵消,便是方邪真那*怪应在劫难逃了。"招展书叹了一口气,道:"奇怪,'兰亭池家'有这么一个人才,偏有不好好保住他,仗仗让他作先锋,事事要他运智计,从前锋、殿后、守中宫,无一不依仗他,万一失手,折损大将,我看池家还有什么法宝重振声威!"林乃罪低首看了看他那布激针一般的水晶戒指,仿佛那儿隐藏了秘密的答案似的,不一会才抬头笑道:"你说的另一股势力,是游日遮?"招展书还没回答,林乃罪已经说了下去,"他派顾佛影出手。顾横刀一向深得方邪真的信任,别人动手,他会提防,顾大总管要杀他,这叫防不胜防。"招展书悚然一惊,忍不住由衷地道:"佩服。""佩服?"招展书决定奉承这个人,但每一句话都是衷心的肺腑之言,"你一早已打探出'横刀立马、醉卧山岗'已对方邪真出手,然而我却不知道总堂主召我们来的同时,已对池家发动了袭击。""这有什么好佩服的!"林乃罪半回过身子,斜望着在他们身后的"妙手堂",又、、、的笑了几声,这才说道:"该佩服的是总堂主,他才是大勇若怯,大智若愚。我探听得到的,他大抵也一定已探知,问题就只在消息准不准确。""不知怎的,"招展书又叹了一口气,道,"每次我离开这儿,都有一种'终于可以回家了......'的感觉。""我不是。"林乃罪又的笑道:"每次离开'妙手堂',我都有失落的感觉--幸好,总堂主派给我们的事,马上得要布署、开展了。"临行前,回百应确跟他们一道去探望了回万雷,并对林乃罪和招展书各作了指令。

重要的指示。

行动的指令。

是以,两人都有要务在身,两人都觉得受到重视,接到重任。

这次,是林乃罪和招展书一齐抬头去看已飘到东南方去的那朵云。

那朵目空一切无拘无束的大白云。

他们想着的,大概都是同样一件事。

天空那么蓝,那么高,云那么白,那么厚--方邪真死了没有?他死的时候,可看见那朵舒卷无定的云?

--"樵虎亭"的杀戮展开了没有?

--"云起坪"的计划可进行顺利?

稿于一九九八年六月五日中国友谊出版社沈庆钧致方书及七月一日至温函,进一步确定落实《温瑞安全集》(第三次"中友"全新版本)之方案/六月十日,广州赖世华又付十五万订金及版税/六月廿三日,台湾万象出版社自"温瑞安武侠小说系列"之后,再拟出"温瑞安武侠文学"新书单/六月廿五日接麦成辉大札落实进一步合作情况。

校于一九九八年三至六月台湾花田出版社全新推出插图再版《杀人的心跳》、《叶梦色》、《天威》及新版之《赖药儿》、《刀巴记》、《落花剑影》、《凶手·血手》、《血手》、《玉手》、《会京师》、《碎梦刀》、《大阵仗》、《开谢花》、《谈亭会》、《骷髅画》等书(另在一月推出首版"布衣神相故事"之一、二、三集)。

再校于一九九八年七月廿七日与静儿相识五个月纪念/受马里奥·余之邀,偕叶浩、何包旦、李婉娴一起观赏马骝戏:已二十余年未看过马戏表演矣,久违的感觉。是日也,乃与小静飞相识五个月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