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宁从车上下來,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韩清逸坐在石头上,山顶上疾呼而过的风声呼呼吹动着,撩起了他柔软乌黑的发丝,撩起了他雪白雪白的衣襟,将他整个人都吹得像要飘起來一样。

韩清逸本就长得人面如玉,身长如玉,如今站在这不断呼啸的风声中,脚底下又是山谷的白茫茫雾气,顿时看起來就像是临风欲飞的仙人一样,活脱脱是画里面才有的人物。

只是,这个人现在正是怔怔地,茫然地,垂下了一双清澈而凛冽的眼睛,显得格外的茫然而单薄。

蓝宁蓦地在山顶的路口站住了,紧紧地握紧了拳头。

他只觉得胸口都在一阵阵的发紧----

不可原谅!

绝对的不可原谅!

从來都沒有想到过啊。

在他心目中神祗一般,高高在上的韩少竟然也会有这样脆弱无助的时候。

如果说那时听说宁瞳儿被枪杀,韩清逸流下眼泪是伤心,那么现在他就完全是心碎了。

那样了不起的韩少,是从里面被粉碎的。

他们,是要毁了韩少吗?

蓝宁咬住了牙齿,乌黑的眼眸里一阵阵的嗜血杀气,宛如和韩清逸一样的残忍。

他无法原谅宁瞳儿和慕容烈。

绝对绝对不能原谅。

所有对不起韩少的人都罪该万死!

所有伤害了韩少的人都不可饶恕!

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抬腿走了过去,他慢慢蹲在了韩清逸的脚边,像一只特别柔顺、特别天真、特别无辜、特别依赖主人的驯养小猫一样。

扶着韩清逸的腿,满脸柔顺和天真表情的蓝宁睁大着乌溜溜的漆黑眼珠子,仰起头來对着他轻声叫了一句:“韩少。”

韩清逸仿若未觉蓝宁已经來到他的身边,直到蓝宁叫了他一声,他才抬起眼睛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然而,那眼神茫然而无助,丝毫不似往日里的伪装出來的温柔,更沒有真正的韩少那样凌厉而冰冷的杀气。

他的气场呢?

他的杀气呢?

蓝宁喉结一阵滚动,他的肩膀抖了一下,眼睛在一下子就红了:“韩少,你别这样。”

韩清逸却仍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巨大的痛苦仿佛在一瞬间捏碎了他的心,将那个高贵的韩清逸给摧毁了。

“韩少,您别这样。有什么了不起的?有什么大不了的?”蓝宁咬着牙狠狠地说,“对不起你的人,我会帮您杀了他,只要您想,我就能做到。”蓝宁天真的眼睛看着他,却满是杀气,用着天真的口吻说出狠毒的话,“您说,您是想要慕容烈慢慢地痛苦地死去,还是死得特别惨,样子死得特别难看……我都能做到,只要你说,我一定能做到的!”

但是,韩清逸什么话都沒有说。

坐在石头上,他一动不动,只是垂下眼睛。

也许,他不说话,只是因为他所有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但是他想让那个听他说的人却已经不会再听他说话。

她已经,只会听另一个男人说话了。

于是,他再也不想说。

反正,也不会有人在意了。

远远的,山风一阵阵地吹过來,吹动了韩清逸和蓝宁的头发,他们一个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一个却是蹲在他的脚边,虔诚地望着他,但是两个人都再沒有一句话。

“呵呵,中国话叫什么來着……真是……主仆情深,叫人好生羡慕啊!”

突然,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响了起來,这声音半生不熟的带着一种不流畅的语调,一听就知道是外国人讲中国话。

韩清逸本是怔怔的,茫然的。

然而,在听到有外人的声音进入“他的领地”的时候,那双清澈的眼波立即起了汹涌的波涛,眼波一下子就变了。

他冷冷地站起來,冷冷地望着那來人的方向。

“谁?!”

长长的睫毛掩着他清澈如黑玉的眼珠,他冷冷的眼神都显出了卓尔不群的味道,好看得不像话。

只见在那人说话的地方,原來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在韩清逸和蓝宁之后,又來了一辆黑色的奔驰车。

那扶着把手,站在地面上开着车门的年轻男人身穿一身黑色的劲装,戴着黑色的皮手套,黑发黑眸却一看就是一个外国人。

这人韩清逸和蓝宁都认识,正是上次翻墙进入韩氏别墅的那个什么伯爵之子派遣來的特使。

此时,他一脸恭敬地看着从车上下來的人。

这人一脸笑意,却正是刚刚对韩清逸说话的人。

只见他身穿一身米黄色的丝绒套装,脚上穿了一双棕色的皮靴,看起來高贵不凡,一张用精细的手术刀雕刻而出似的面容轮廓分明,肌肤极其的白,堪称白得反光。

他的眉毛是带了一丝丝的淡黄色的,而眼珠子是湛蓝湛蓝的,鼻梁高挺,嘴唇菲薄。

看起來也是非常之俊美,只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薄情和寡义。

而且,虽然他虽然脸上带着一种开玩笑的笑意,但是有一种特别的傲慢从他的眼睛里透露出來,就好像他的骨子就是这么高贵,这么与众不同----跟你们这些贱民说话,都是抬举你们。

这样的调调,这样的掩盖都掩盖不了的傲慢和高贵,唯有欧洲中世纪的贵族才会拥有。

这么一位人物,不知道从哪里出來的,却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到韩清逸刚刚万分脆弱、受伤的样子,说不定还听见了他像受伤的野兽一样的嚎叫声。

如果是别人,韩清逸一定翻了脸,因为他可不会容忍别人看到自己这样的一面!

但是,韩清逸却在看到这人的样子以后,却沒有发难,而是微微地皱起了秀雅的眉尖。

一丝狐疑从他眼中一闪而过,他冷冷地看着这人----

因为,他看出了这人长得和一个人很像。

那是一个他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的人:慕容烈!

蓝宁也看出來了,他乌溜溜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忽然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

沒错,上次那个什么伯爵之子派遣而來的,不老实求见韩少,反而翻墙而來的“特使”,也就是现在正在给他开门的黑色劲装的男人不是说过……

他猛地转头看向韩清逸:“韩少……”

韩清逸冷冷地,沒有说话。

他当然也早就看出了,并且猜出來了。

这个说着羡慕韩清逸和蓝宁主仆情深的外国男人,一定就是那个人口中所说的现任爱德森伯爵的儿子。

韩清逸看着这个男人带着笑意朝自己走过來,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韩少,幸会。”

走到韩清逸面前來,他笑着伸出了手。

但是韩清逸沒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幸会?

幸个x好吧?

人家正是失恋伤心的时候,你跑到这里來,打扰人家不说,还把人家最不能见人,最狼狈的一面看到了。

还幸会,简直是找死么!

但是这人竟然也不生气,笑着缩回了手,戴着棕色鹿皮手套的手相互摩挲了一下,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挑眉的表情。

看到这个表情,韩清逸一阵阵地咬牙----因为这个动作真的一看就让他想起了慕容烈那个该死的混蛋!

“我想韩少是对我突如其來的拜访沒有心理准备,所以才会心有戒备。”

这个俊美的英国男人一口不大流利的中文,却还居然能咬文嚼字。

韩清逸却还是沒有说话。

“其实韩少不要误会,我此次前來,也不是为别的,只是为了一件事。至于是什么事情,我想上次我派來去拜访的使者已经对韩少告知了。”

韩清逸终于了一丝表情,却是非常冷地抬了抬眉毛,冷冷道:“哦?就是那次翻墙闯进來的拜访吗?”

蓝宁在旁边很配合他主人的“呵”地嘻嘻笑了一声。

这个俊美的英国男人也不动气,看他的样子,好像早已经看过了有关韩清逸的资料,对他的脾性也是有所知晓了。

“冒犯了韩少,我也很心有不安呢。”但是看他的样子,真的沒看出來他是哪里有什么“不安”的,他继续道,“却不知道我想跟韩少继续这个话題,韩少意下如何呢?”

韩清逸皱了皱眉,秀雅的眉尖微微地颤动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冷冷地,却是说出了一句跟此时的气氛完全不搭调的话來:“你的中文不错。”

这俊美的英国男人愣了一下,继而仰头笑了一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慕容烈长得很像,气质也有些像,但是同样的动作如果是慕容烈做出來就会特别潇洒豪迈,但是在他身上就总给人一种很虚伪很假的感觉。

也许,真的是他长得太薄情了。

“谢谢韩少的夸奖呀,真是荣幸。”他笑着道,“实在也是家父的意思。从小就让家庭教师教会了我学习中文。”

韩清逸其实对他的家事一点兴趣都沒有,如果不是看在他所提议的事情,他会转身就走。

他垂下眼睛,略微地沉吟了一下,那垂下眼睫的模样都是说不出的美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俊美的英国男人看着他,眼睛里有一种很奇怪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