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手段,纵紫霄看了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心尖颤颤巍巍像是立在悬崖边上。 轻唤一声“公主”,嗓音喑哑异常,似琴弦生了锈,再往下就不知该说什么好。

紫因却蓦地轻笑出声,那点紧张也被欣喜冲得消弭无踪。 缓缓越过她去,照着紫连璧脚上的兽夹狠狠踩下去。

紫连璧犹在昏迷,身体却受不得那痛,止不住地抽搐起来。 紫因含笑用脚慢慢碾压。 瞧着血在地上汪出个小洼,眸子深处也似腾起两簇狂炽的火,“是不是二叔又怎样?叫大哥瞧见了又能如何?莫忘了,咱们紫家从来不留无用之人——公主,我送他的临别赠言不错吧?”

红笑歌静静望着恨意和喜悦在他脸上交杂,嘴角微微一弯。 旋即又拿眼锁住紫霄,微笑似在鼓励,“紫霄,机会难得,你可要想清楚了。 过了今日,就算你想说,他也未必能听得见了……”

紫霄心底一震,猛地抬头,眼中坚冰骤然迸裂,杀气无可遏止地漫了满脸满眼。 恰春雪端着水盆正走到他身旁,他劈手便夺过那盆热气腾腾的水,一个箭步冲过去,朝着紫连璧的头,“哗”一下尽数浇下去!

春雪因怕风大水凉得快,冷水只掺了一点点。 而紫连璧的脸早是青红肿胀,遭这滚烫的水劈头盖脸地一泼,整个人便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但尚余的那几处白皙连同脖颈已尽皆化作猪肝色——别说是紫幕锦。 就算他亲娘见了也未必认得出!

紫因环住红笑歌地腰,飞快地避开四溅的水花。 惜夕却仍默默立在树下阴影中,眼底蕴进种安心笑意。

紫霄心中的那种惧意已消尽,很有耐心地等紫连璧清醒。 四目相接,望着他忽然扭曲的脸,紫霄忍不住笑起来,攥得指节也泛白。 话出口却变作声嘶吼,“我不怕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再也不会怕你了!” 目光如刀。 出手若电,竟是一掌直取顶门,势必要他血溅当场!

紫因方猜出红笑歌要拿紫连璧做交易的心思,哪晓得紫霄会突然爆发,欲上前阻拦却已来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一掌劈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道黄影蓦然飞射而出。 又听紫连璧忽地哀嚎一声。 再看场中,紫霄的掌风将青石砖也击得四分五裂,而紫连璧却遥在三尺之外。

瞧地上那一道长长的血痕,他竟是被条黄绢带缚住脖颈,硬生生往后拖离那处地——绢带的另一头,正握在树下立着地惜夕手中!

“霄莲华不必太激动。 ”她笑吟吟地自阴影中走出来,慢条斯理地将绢带收回来,“公主留他还有用处。 ”

紫因忙过去把紫霄扶到一旁。 紫连璧躺在原地。 止不住地颤抖。 生死一线的惊怖体验压过了疼痛,也彻底击溃了他的心志。 过了许久他强撑着坐起,不敢触碰火辣辣发疼的脸和颈,只望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右脚,又试着动了动——脚踝处有剧痛传来,再往下已是鞋袜猩红。 骨裂筋碎。

他的右脚,废了。 对一个紫家暗杀者来说,这样的事意味着什么,紫连璧比谁都清楚。 心蓦然间空空荡荡,他艰难地仰头望着走到面前来地红笑歌,吊稍眼里满盛忿恨怨怼,吼声中杂着难抑的哭腔,“你这毒妇!宗主不会放过你的!我们紫家绝不会放过你的!”

红笑歌扬起半边唇角,lou出颗长而尖的虎牙,悠悠地道。 “哦?是么?难道你们紫家也曾打算要放过我么?”

她笑微微将左手往旁一伸。 惜夕立时从袖中取出本米黄的小册子放到她手中。 紫连璧蓦地变了脸色,忽然间呼吸难继。 汗流浃背,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红笑歌执着那册子轻轻在他额上一拍,明明是调侃的语气,旁人却听出了其中的杀意,“你猜,秘卫府中人借暗中保护本公主之名,不仅偷窥本公主沐浴,且连细节也记录得详尽无遗——这种事,若叫父皇与白大将军知晓……他们又肯不肯放过你紫家呢?”

紫连璧浑身一震,旋即又一撩嘴角笑起来,“捉贼拿赃,谁看见这东西是从我身上搜出来地?公主要把这事推到我身上,也该做得高明些!紫家人绝不会容人如此污蔑!”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红笑歌无语至极,差点五体投地以示钦佩。 摇摇头,把册子扔给惜夕,自己回去椅上坐了,“惜夕,你来吧。 跟白痴说话太费劲——紫因,你们家怎么会出了这么个人才?”

紫因回以秋波一枚,边替紫霄拍背顺气,边冲她轻笑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谁知他是如何练到这等境界的。 ”

紫连璧怒然欲骂,嘴才动了一下,惜夕已执了册子“啪”一声击得他晕头转向,“个人意见,您还是认命的好,免得让奴婢多费口舌。 ”

个人意见啊!惜夕的口头禅终于又出现了!红笑歌倍觉亲切,险些忍不住冲上去给她一记响吻。 正感慨怀念,却见紫连璧满脸不屑,还来了声冷哼。 她顿时两眼放光,直赞这厮不负众望——不怕他不认,只怕他认得太轻易,会害得她压抑了这许久的情绪无处发泄!

惜夕含笑回头与她相视一眼,翻开那册子,寻到其中一页凑到紫连璧地眼前,缓缓道,“这本是个墨点,落在纸上的原因,许是您心慌手抖,许是您蘸了太多墨,但……您又何必顺便摁个指印在上头呢?”扬唇曼笑,又照额头给了他一下,“给您机会您不肯认,如今是不是非要奴婢把您的指头一个个剁下来做对比,您才肯服气?”

紫连璧瞪了她半晌,陡地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骨头,软倒在地。 红笑歌禁不住抚掌大笑,胸中的烦闷也似消去许多,“惜夕,你慢点!这么快结束多无趣!趁他还没有晕,你顺便把他的罪状一一说给他知,免得届时他又抱怨说我在污蔑他——他乃戴罪之身,你不必同他‘您’来‘您’去的,听着闹心!”

“是,公主。 ”惜夕眉眼蕴笑应一声,将小册子收起,望着紫连璧正色道,“你可要听仔细了——第一,你非净身之人,也不具莲华之名,却胆敢潜入北苑公主居所,趁公主沐浴之时窥望公主玉体,有损公主清誉。

第二,你私自闯入公主寝殿,不止打伤宫人十数名,且大内侍卫到来之时,你仍意图反抗,有谋刺之嫌。

第三,众目睽睽之下,你未得公主允许,不但不行礼,且自称为‘我’。 之后大内侍卫虽退,宫人犹在,你却言语轻慢,在公主面前妄自尊大,对公主不敬。

第四,两位莲华皆是御封三品官衔,入了公主府那就是公主的人。 丞相大人尚不敢当众自称是他们的爷爷,你又有何等本事,敢当着公主的面称自己是他们地‘二叔’?”

她轻轻一拍掌,将紫连璧从出神状态中惊醒,杏眼里飘起抹笑意,不紧不慢地给他下了判决书,“上述四条,勿须太多,任选其一,你亦是死罪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