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云淡淡,正是出游访友两相宜的好时节。

可,剑川白府里却人人脸上都罩着层浓浓郁气——少主持续低气压好多天,连老娘病重的白延春白大护法都不敢告假,谁还有心情管天气?

小丫鬟莺莺今天太不运气,抓阄抓个末着,只得端了茶点往慕景楼去。到门边,被只砰然落地的青瓷花瓶摔出满眼满脸的胆战心惊,“少主……”

“滚!”白云舒恨声吼,又一只青瓷花瓶迎面飞击,“别来烦我!”恨不得生生世世不见旁人面——也抵消不了心头阴影并怒气。

虽说侥幸寻着个村子,偷了些衣服,又遇着狂奔回来的马儿们。除了爪黄飞电不见之外,也算囫囵回了家。老爹不在,粮草俱在,只要家丁不语,谁也不会知晓曾有那等憋屈事情。况且无论白延春如何打听,那群人也好似烟云失了踪影。但,地头蛇折在几个小毛贼手上,任谁,谁甘心?

回家三四日,不说掘地三尺,也算是把全城翻了个个儿——道路早封锁,那些人,究竟会躲在哪里?

拿来装儒雅的纸扇在手中四分五裂,却听得门边又有声音,一扇骨便砸过去,“不是说了别来烦我!?”

白延春险险避过,战战兢兢,“少主,有消息了……”

白云舒简直是扑过去的,“快说!”

白延春不敢啰嗦,抖开手中那件鎏金边的绢丝白衣,“少主请看。”

白云舒眉一扬,眼角吊得愈发高——衣角暗纹绣的正是他的名!

咬了牙恶狠狠地笑,“何处得来?我就知道,他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白延春却是一脸为难,踟蹰半晌才低声道,“是那暗香阁的翠茗姑娘穿出来街上招摇,还好属下发现及时……据说她也是从个陌生姑娘手里花了二百五十两纹银购得的……”

“那卖衣服的女人如今在哪里?”白云舒差点气得鼻孔冒烟——害他光着身子跑一路,卖个衣服还要暗示他是二百五?!

白延春头次见他lou出这等狰狞神态,暗暗心惊,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翠茗姑娘说她收了钱就走了……属下已通知衙门,再来一回全城搜查,不信她们不现身!”看他默不作声,只一下下把那衣服撕得粉碎,又讨好地笑,“少主,您很多天不曾去花街散心——阳鹤第一名妓青鸾姑娘已到了浮月楼,今晚即要献舞。您看……”

“名头再大也不过是个婊子,有什么好看的!”白云舒扔下手中的碎布,眉宇间聚起浓浓煞气,“那翠茗……”

“少主,翠茗姑娘可是老爷子的心头肉啊……”白延春自是明了他的心思,却不敢倒贴脑袋去冒这个险,“不过,既然那贼婆娘敢去花街兜售,少主便去趟浮月楼也无妨吧……有些事情,kao严刑拷打,也不如仰仗少主您的魅力来得有效啊……”

白云舒的神色缓和下来。歪着头沉吟半晌,眼角轻飞,荡出点笑,“好——通知浮月楼的张妈妈,今晚我一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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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浮月楼已是灯火通明,人满为患。

暗香浮动,烟气氤氲,美人如花,穿梭席间,洒落满室的衣香鬓影,莺歌笑语。

张老鸨倚在二楼扶栏畔,隔着万丈绯红轻纱,瞧着这般热闹景象,喜得满脸粉渣子簌簌地掉——二十年积蓄果真没白花!

一旁龟奴老钱讨喜凑趣,“哟!瞧妈妈乐得——瞅这势头,估计用不着十天,就能再开他十个浮月楼!”

张老鸨闻言,更是笑得一脸褶子花。扭头瞥见身后那房门缓缓开了,却一收笑脸,半真半假地抱怨,“谁知道呢——别是只有看热闹的,弄我个血本无归就好!”

“妈妈这说得什么话!”老钱心领神会,故意大声道,“谁不晓得青鸾姑娘一笑抵千金的那段佳话啊!”

“千金?”门边有人低低笑,却是满满不屑——鲜亮红衣轻摆,冶艳金花暗闪,莲步款款行近前。淡淡黑纱遮去半张脸。只明眸微睐,已荡尽人间风流,“难道妈妈也觉着……青鸾一笑只值千金?”

张老鸨纵横花街二十年,亦被那凝睇锁得心神幻迷,唇动无言。老钱痴痴盯了许久,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何止……千金!万金也值啊!”

美目轻弯,额上那粒猫眼石也明明暗暗,仿若蕴了笑意,“谢钱伯吉言——大鱼该都到了吧?那么……妈妈打算何时收网?”

张老鸨一愣,堆起满脸笑,“马上马上!”心下暗赞连连——这红牌当真不一般,连说话也这等直截了当!

睨住对楼雅座里那个白衣翩翩的少年郎,仿佛瞧见灿灿金银堆成山,一双浑浊老眼也不禁烁烁生光,“青鸾姑娘快瞧!那头坐着的便是这剑川一等一的大鱼——白家少主白云舒。他人生得俊逸无双,惯使些温柔手腕。虽只二十有二,风月造诣却大不一般。青鸾姑娘得仔细了,待会儿可不要心慈手软……”

黑纱下的唇角曼弯,明眸里飞快掠过抹狠厉,“妈妈放心——青鸾眼中,无论丑俊,也不过瘟生一名,自然当斩既斩,绝不手软!”

张老鸨如闻天籁,领着那龟公笑吟吟走去那楼梯半中。娇笑一声,清清嗓子,“各位爷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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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舒嘴上说不屑,但心里还是有些期盼——

昔日相熟的那群美娇娘,早已如蜂见mi般环绕他身旁。温香软玉抱满怀,他也依旧口花花哄得她们心欢畅。可那红衣妖男的脸孔却无故老在眼前晃,叫这些个如假包换的真香玉也失了光……

无来由地叹口气——旁敲侧击大半天,想要的消息还是没半点。只望那青鸾姑娘真如传说中一般国色天香,也好冲冲那群强盗在自己心头印下的晦气千万。

终于等到张老鸨下楼来,开口却是新规矩——千两起价,竞价观舞,留宿么,还得青鸾姑娘愿意。

忍不住冷笑一声推开怀中的女人,打定主意不参与——倒要瞧瞧没了他,谁肯花大价钱当那冤大头去!

那头张老鸨才说启开纱帘,他便低头饮酒,连望一眼对面的兴趣也没有。没多会儿,却觉着周遭突然静得神奇——怎地连喘气的声儿也没有?

懒洋洋地抬眼望过去,却登时如遭雷殛,呆若木鸡——

远山眉轻弯,水样眸淡转,虽是黑纱半遮面,却只需一眼,便可摄尽魂万千!

美人啊……

白云舒直了眼,任口中酒水淋了衣襟,嘴巴不由自主便开阖,“五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