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红奇骏还是选择了讲故事——

这,是一个异常沉重的故事。 上溯到高祖开国之时,下延至深不可测的父爱……

简单点说,就是两千八百多年前,红氏高祖与某只自称为神的蛟约定,只要天下万民能够安居乐业,无论红氏血亲还是冠以红姓的女子,统统会献祭给需要补充阴气的蛟当大餐。

而被当做大餐的女子背上会出现和红家宗主传承标志一样的图案。 三年之期,栖息在大餐体内的蛟必定连人带魂吃个干净。 不过很不幸,这一回它例行元神出窍来觅食,却不小心就踢到铁板——

一个是爱女如命,逆天也要行的凶猛王爷,另一个是女儿刚被吃干抹净的伤心咒术师。 因缘际会得以相遇,一拍即合,就把这个馋嘴混蛋的元神封在了红笑歌体内,还顺便揪出了它的肉身,一顿斧劈火烧弄了个灰飞烟灭。 【专属,盗者必究】

白可流自认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故事才说到这里,他已经呈现石化状,弄得红奇骏不得不停下来让他消化一下。 毕竟,凡人封印“神明”这种事确实太过疯狂,不是谁都能接受得了的。

他轻抿口茶,目光溜去屏风那边,狭长的双目微睐,心底发出声幽幽的叹。

好在白可流南征北战许多年,还不至于被这事给吓傻。 待缓过神来,瞧他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不似作假,心中疑团更大,终忍不住开口相询,“王爷既如此疼爱她,当初又为何要……杀她?”

原来他也知道了……红奇骏无奈地苦笑,“换做是大将军的爱儿出世之时,天象有异。 他背上又生出皇室宗主承袭之印。 那么皇上派人来探,你又会如何应付?”

“置诸死地而后生……”他恍然大悟。 虎目烁烁。 对这个当年曾进言收回白家兵权地男人竟生出种敬意。

“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红奇骏浅浅一笑,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天下人不明白,乃是常理,白大将军却一定能够明白——当爹的为了孩子的平安,总是什么都肯做的,哪怕遭致的只是怨恨……”

白可流惊然抬眼。 对上他饱含深意的目光,心底不由得一震,面上却不lou分毫,轻描淡写地转过话题去,“王爷地故事还未说完,请继续。 ”

红奇骏倒也不纠缠,慢慢将后来的事一一细数。 却是因咒术师当时已非处子,封印之力大打折扣。 二人不察,以至于笑歌及笄才惊觉她背上地蛟之眼已开始成形。

事情已过了十二年,那封印的裂痕也不知是从何时就出现,虽笑歌神识清明,但或多或少已受了侵染。 加之她本就戒心重,且生于蛇年。 时辰又属阴,恰合那血蛟脾性。她两个绞到一处,真正是苍蝇碰见臭肉,也说不清究竟是谁在吞噬谁。

只是笑歌心性渐异于常人,行事又越来越偏执,而近来蛟之瞳已趋血红。 再任其发展下去,她的性命保不保得住且不提,那血蛟若真是占了她的躯壳,这禁锢和损毁肉身之仇,它必不会轻轻放过……

白可流听得背上寒意阵阵。 额上却是大汗淋漓。 忍不住瞪他一眼,语气也大是不善。 “你那不是废话吗?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何况你们惹的那个……”忽地眼神一凛,拔剑在手冷笑道,“既然她早被侵染,还怎会是你女儿?与其养虎为患,贻害苍生,倒不如我给她一个痛快,此后你要恨要杀就冲着我白可流来!”

正要往屏风那边冲,却听他不阴不阳地来了一句——“你去杀,我拭目以待。 ”

白可流一怔,知这话大有蹊跷,只得停住脚回头望他,“此话怎讲?”

红奇骏抿口茶,温和地笑笑,“那血蛟如今只得这一根救命稻草,你觉得它会让我女儿轻易丧命么?至多是皮破血流……你若不信,大可一试——它虽然笨了点,倒也还懂得什么叫唇亡齿寒……”

语态悠然,好似闲话家常,看得白可流是目呲欲裂,恨不得上去给他一巴掌。 强忍下心头火,收剑坐下,冷道,“那王爷的意思是,就这么眼睁睁瞧着她变成祸害?”

人常说,当面批评人家的儿女等同于扇人家父母地耳光。 白可流显然忘了这个真理。 是以红奇骏一听这话,立马就不乐意了。

他摸出扇子展开来,轻摇慢扇,狭长的眼眯做两条缝,半是戏谑半是冷然地道,“我女儿会不会成祸害不祸害,我这个当爹的倒不清楚。 不过白大将军既然巴巴地把儿子送给我女儿做帮手,那她以后就算真要祸害了谁,白大将军也难辞其咎吧?”

白可流头皮一乍,沉下脸来不说话。

偏红奇骏生了张悲天悯人的菩萨脸,心肠却算不得菩萨。 觑着他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继续揭他老底,“话说,八年前我也觉得奇了怪了。 我女儿随便溜出去玩一趟,居然就会结识到那么个境地相仿的小公子。 两个孩子还情深意重地一年交换一回书信,约着要私奔……啧啧,我就想不通了。 惜夕做事一向细心谨慎,当时怎地就会不小心跟我女儿走散了?这倒也罢了,可连保护我女儿的暗卫,也会莫名其妙被几个小混混洒了一脸石灰……嘿嘿,这可真是妙得紧啊!”

白可流暗叫不好,但笑歌生死未明,他想走又不敢走。 冷汗涔涔,只得闭紧嘴巴不搭话。

红奇骏更是来劲,一收扇子在掌心轻轻叩,唇畔笑意愈发地浓。 “我女儿虽与我不是很亲近,她那性子我却也知道几分——入了笼的鸟只有她放生地份儿,若是那只鸟自己逃走了,她想尽办法也会把它再抓回来……可她毕竟年纪小,历练少,就不会想想,要是那只鸟地身上被人抹了引路香。 一旦抓回来了,可不就是引狼入室了么?”

眉眼蕴了笑。 淡淡一瞟旁边这个坐立不安的汉子,又叹道,“俗话说树大招风。 这些年我的生意做得大了,免不得就有人会犯红眼病……唉,倘若真让小老鼠摸进我的老巢去,那我这失踪王爷的安生日子可真就到头啰!”

话说到这地步,白可流觉着再不辩解。 此人必不肯善了。 想及北地传回出现大批山贼,训练有素仿佛军队的说法,更是忐忑不安。 狠狠心,抬眼直视他,低声道,“王爷莫要误会。 我白家并不缺钱,也非是要与王爷作对。 只是云舒……王爷该也知当年我大儿云瑞之事……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但望王爷见谅!”

红奇骏似乎对这种含糊地说辞并不满意,清俊的脸上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忽地一沉,“下策?原来跟着我女儿做事,在白大将军看来竟是不得已地下策呢!呵,至于你儿子的事嘛……白大将军好像忘了。 早在三十多年前我便已失踪。 哪会知晓你这等大人物的家事啊……不如你说来听听,我且看看你是怎么个不得已,可好?”

这人真是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难怪养个女儿也刁钻古怪!白可流气结,攥得指节泛白却发作不得。 怒目而视,他只微微扭头望向屏风那边权当不知。

白可流无奈。 忆及往事,心如刀绞,却只能狠狠心,将那心头伤疤再揭开——“那王爷便听着吧……十六年前,我的家眷尚在剑川操持生意。 并未随我入皇城。 我那大儿云瑞于军中试炼。 崭lou头角,屡得嘉奖。 人人皆言他日后前途无可限量。 可某日突闻噩耗。 竟是说他意图弑君,在凤北猎场便当场为夜无言斩杀……”

纵是时隔多年,说起这些仍悲愤交加,浑身震颤无法遏止。 抓起茶盏一气饮尽,偌般身经百战,刀口舐血的汉子,眼圈竟也微红,颤声道,“别人都道我儿骄横跋扈,比我当年更甚,却不知他虽心高气傲,但绝不会做这等糊涂事。 而那夜无言……”

他顿一下,瞟眼听得入神的红奇骏,苦笑,“人人都以为我白家与夜家因着兵权之事不合,他们却哪里晓得,我与那夜无言于平春与车瑟蛮族一战中,已结为生死之交。 只是为避是非,才避着旁人来往。 若说这天下哪个杀了我儿,我都会信,惟独他……那事发生前一夜,他尚与我月下小酌,要我允云瑞数日后随他出征车瑟,为阵前先锋,又怎可能隔日便将他斩杀?”

“白大将军此言差矣。 ”红奇骏展扇轻摇,不以为然地摇头,“若皇上要夜大将军斩谁,圣命难为,夜大将军哪有选择余地?”

“你且听我说完!”

白可流忿然拍案,唬得惜夕也从屏风后探头来看。 红奇骏云淡风轻地一笑,摆手示意她不用惊慌。 但听白可流语气激烈,显是不忿他地怀疑,噼里啪啦把真相尽数倾个精光——

“此事发生前一月,紫家老二曾到我府中来拜会,言说欲与白家结亲,为他家老三紫幕言求娶我表妹素秋。 我知素秋与那吏部地刀笔小吏张宁远两情相悦,有心撮合,便婉拒了紫老二地要求。 ”

“谁料他趁夜又来,说是有大功一件,只要我肯允了素秋与紫老三的婚事,就将功劳同我分享。 我猜想这定不只是他一个人地意思,就激了他一激。 他果然lou了口风,言说夜家人太过固执,两代将军都不肯进军北地捉拿王爷你,皇上已动了杀心,若我拿出诚意与紫家合作,日后兵权定当尽归我手,否则我妻儿……”

“我含糊答他尚需考虑。 此后聚了族中长老商议是否藉机铲除紫家。 可族中长老因着五祖遗训上的乱世之说皆反对我如此做——当日我手上虽有兵将过万,却也只得作罢。 不承想事隔一月,我儿就……我闻讯与夜无言密会,这才晓得他亦同我一般被紫家威胁过。 至于猎场之事,他乃是被皇上临时传召,到之时但见场面混乱,他只顾护住皇上,待混乱终了,方见我儿云瑞已身首异处!”

“栽赃。 ”红奇骏蓦地启口,扇也摇得颇急。 眼眸宛如覆了冰雪,冷冽清寒,“我那位大皇兄的拿手好戏——若非当日父皇心中清明,南郡王?哈,我怕是早为着个莫名其妙的巫诅之罪死在乱杖之下了……”

-----某妃地话------

额,或许有的朋友会觉着这几章有点沉重。 不过,我想,在笑笑开始新生活之前,前半部所有疑点都有必要给个答案。 这样后面的生活才不会太沉重嘛~

也许有人会觉得红奇骏和白可流说的真相与前文有出入,但是请回顾一下,送走笑笑的时候,红老爹是抱着让女儿出去历练的心态地。 而柯戈博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也在为他说好话。

至于白可流,大家想下,他一直的表现都是个装粗莽的老狐狸,要是真想杀笑笑,来个全国通缉,笑笑早变过街老鼠,怎么可能还一次又一次成功打劫白家商铺和商队?

而红奇骏隐居的这三十多年也不是闲着玩的…额,讲解和提示到此为止。 嘎嘎,谢谢观赏。 明天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