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激斗带起的劲风,竟也未让墙角的那点烛火熄灭。 它倔强地跳动着,努力在这牢房中的几个人脸上用光影作画。

柯戈博……

笑歌浑然不觉有人逼近,只望着他的侧脸发愣。 那熟悉的名字溜到舌尖又被强压下去,在心底慢慢漾开来,竟不知究竟是种什么滋味。

感觉到她的视线,他突然转脸来白她一眼,却又飞快地扭过头去,口中淡道,“这位姑娘,你先出去。 你若有闪失,我不好向公主交代。 ”

他那一瞬的神情……不该是面对陌生人会有的反应吧?

笑歌一怔,但来不及多想,眼角余光已瞥见那三个男人停下了脚步。 她心头一动。 慢慢绕过他走回墙角,转过身来很有礼貌地行礼道,“这位大人,多谢您及时援手。 不过很抱歉,在能证实我的清白之前,我不会走出这个牢房一步。 ”

望向愣住的三人,她又微微一笑,“三位虽然与这位大人不是一起来的,但屈尊扮作阶下囚也是怕我被人杀了吧……同样多谢三位援手。 不过如今贼人已走,我也安然无恙,几位该都可以放心地回去安寝了。 ”

才听说那黑衣少年是那个出名难缠的公主派来的,牢里的犯人们都立时竖直了耳朵听动静。 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丫头竟不买账,一开口就赶人走。

这等胆气怕天下也没几个人能有,一时间窃窃私语声四起。 佩服者有。 说她脑子坏掉的也有,还有人已经忍不住开始猜测起她地身份来。

她只当听不见也看不见。 行完礼,自顾坐下把书一收,说声抱歉,抖开搁在一边的薄被就打算躺下。 那三个男人面面相觑,都有点下不来台。 黑衣少年却半倚在门边,睐眼死死盯着她的脸。

那视线实在强烈。 笑歌想不察觉都不行。 诧异地抬头一瞥他,她的心脏忽然就漏跳一拍——错觉么?怎么柯戈博的右眼里似乎有金芒隐闪?

不等她细看。 他已别过脸去,整整衣襟又扯扯袖子,慢条斯理地跨出牢房门去。 到外头站定,又拍拍铁栅,嘴角弯出抹戏谑,“三位不走?难道人家姑娘睡觉,你们还得在旁坚守?”

那三人满脸尴尬地低头出去。 正要拿铁链将门照样锁好。 走道那头却突然传来声暴喝——

“大胆蟊贼!看你们往哪里走!?”

随即便呼啦啦冲进来十几个手执火把的带刀官兵,而跑在最前头的便是那适才莫名其妙挨了一记手刀地袁牢头。 原来是他醒转后听得内里有打斗声,便不顾守卫阻拦,跑去把值夜的刑部掌囚主事当救兵搬了来。

此时帮手多多,袁牢头底气十足。 进来就直奔笑歌所在地牢房,边跑口中还大声道,“小丫头!你没事吧?你还活着没?”

有犯人抢在笑歌前头大声道,“袁牢头。 你来得那么慢!好戏都散场了!”

众犯人一听,都忍不住哄笑起来。 袁牢头顾不得发火,远远瞧见笑歌坐在墙角那头,暗暗松了口气。 瞥见那站在牢门外的黑衣少年,不禁又吃了一惊,急急地叫起来。 “打昏我的就是那个穿黑衣服的!快抓住他!”

大牢的守卫想跟掌囚主事私下解释清楚,但保护掌囚主事的那群带刀官兵实在尽职,他们转眼就被隔在了人墙外。 此时听得袁牢头那一声,都暗叫不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进去拿人的官兵纷纷拔刀指住那四人。

笑歌心念一转,悄悄把鞋里地那物事摸出来,缓缓起身走到门旁,高声道,“大人,您好像掉了点东西。 ”

众人皆是一愣。 目光全聚到她身上来。 柯戈博也回头来看——火光照得牢内通亮。 笑歌瞧得清楚,他的右眼里并无什么金芒。

悬着的心忽然落回肚里。 她轻轻吁了口气,冲他淡淡一笑,慢吞吞地从铁栅的间隙中伸出手去,又慢吞吞地松开手指,将手中的那样物事暴lou在光下——

那是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墨黑令牌。 中间,三朵金红的菖蒲花正在盛放。

那是皇上只赐给最信得过的暗卫地信物,传说中的“君之信赖”!

对峙的双方都立时变了脸色。 笑歌却睁大眼睛,似乎全没发觉他们的异样,“咦,这不是大人您的东西么?啊,该不会是那个逃走了的刺客落下地吧……”

恢复了意识的柯戈博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听她说下去,急急接过来往怀里一塞,沉声道,“是我的没错。 ”

知道她应该就是今天的目标人物,他忍不住又多看了笑歌两眼——平平淡淡的五官,平平淡淡的表情……原来离弦一心想保护的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吗?可,为什么她会被扣押在刑部大牢里,这令牌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莫非她口中那个刺客就是……

细巧的眼眯做两条缝,眉尖轻蹙,自顾思想。 持刀的官兵都有些不知所措。 有机灵些的返去报过掌囚主事。 不多时,便听走道那头一声令下,众官兵忙收刀让出一条路来。

柯戈博又回头看了眼笑歌,皱一皱眉,匆匆离开。 那三人与掌囚主事交谈一番后领着官兵一同出门去。 片刻间,走道上便只剩下袁牢头一个人。

戏散得太快,犯人们都大觉无趣,纷纷回去睡觉。 袁牢头发了半天呆,醒过神来地时候,抬眼便见笑歌正低头发笑。 他看不到她地眼神,只是那嘴角扬上去半边,在忽明忽暗的烛光地映照下尤显诡异。

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啊!?如果说打晕他的那个黑衣人真的持有那块令牌……啧。 虽然不清楚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但她既然已晓得自己成了被暗杀的对象,怎么还能够笑得出来?

袁牢头不自觉地拧紧眉头,想起掌囚主事严令禁止他们再提起此事,硬是把溜到嘴边的问题又吞下去。 满腹狐疑地瞥眼似乎犹在沉思地笑歌,又抬头看看那没了障碍物的天窗,迟疑一会儿方转身离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 估摸着他已回到看守室,笑歌缓缓扭头望着那黑漆漆地走道淡淡一笑。 蓦地吹灭了烛火。

刑部大牢彻底陷入了黑暗。 她躺下来,阖眼等待着。 直到附近几个牢房里的鼾声变得很有节奏,她才慢慢坐起来,把一直夹在指间的刀片从裤脚边内侧的一处小洞里塞回去,又轻轻解开腕上的银链,仔细地缠到脚踝上。

做完这一切,她照旧躺下来。 闭上眼。 开始回想从遇见春雪的那刻起她所听到和看到的一切。

点点滴滴她都不敢有所遗漏,在脑海中反复回放过滤,不停地提出问题,慢慢地整理着思绪——

首先,春雪和那五名宫女离开公主府之后,皆藏匿于市井,行踪隐密,有人却对她们地落脚点一清二楚。 不仅绑走春雪的妹妹。 且以那五个宫女的名义递帖引她前去,一网打尽。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具在后院水缸中发现的女尸,八成就是春雪临死前还嘱托笑歌去救的人。

那么,问题一就来了——那个无所不知且掐算精准的凶手是谁,又是为着何种原因要把她们集体灭口呢?

第二。 春雪的遗言还未完。 最后那句“小心常常”连在一起很不通顺,但要是某人地姓氏重复了两遍就完全可以说得通。 至少,能接近公主又姓常的人,据笑歌所知,也就那么一个……

不过,那位常春常尚仪一同笑歌说话就暗藏机锋,且送过笑歌一朵对皇室和朝中重臣都谈不上有利的牡丹绢花——会有这种举动的人,笑歌有七成把握可以确定她不是红少亭一方的支持者。

好吧,现在有了第二个问题——如果春雪要让公主小心的是常春,而常春又不是红少亭地人。 那么她究竟是在帮谁做事。 又是为着什么样的目的要对公主不利?

第三,柯达人只听命于红少亭。 他会亲自跑来杀人灭口的话,就意味着第一个问题有了答案——

麟祥宫闯宫事件完结后不久,惜夕就发现春雪一直在暗中向红少亭报告麟祥宫里所有人的情况。 其后的事实证明,笑歌发出的警告很有效。

但,当日公主“失踪”,公主府上下找寻了不止一时半会儿,李继海却直到晚上才带兵闯入公主府——若无人报信确定公主不会出现,红少亭也未必敢贸然派人来自寻晦气。

而春雪不再做红少亭的耳目,那就对他没了用处。 对付知道太多又没用的弃子,借刀杀人是个不错的办法——那五名宫女不得笑歌重用,私下里都颇有微词,此时敢跳出来陷害已晋升为监事地春雪,没个强有力地后台,怎么说得过去?

行动失败是个意外,暴lou的棋子留着只是祸害。 如此看来,当然还是永远让她们开不了口才能让人最安心。 譬如给皇后淑兰陪葬地那些宫人,譬如不久前于庵堂中“病故”的应太妃。

第四,那三个假装囚犯保护笑歌的人,必是刑部某位官员安排的人手。 一来是想看看谁会来杀人灭口,二来则是在等笑歌的“同党”自投罗网。 这推理符合逻辑,倒也没什么问题。

反而是柯戈博的出现才是最意外,最让笑歌想不通——只有红奇骏和笑歌才使得动她。 如今笑歌变了小阁,公主又只得三岁心智,至于红奇骏就算真是有心要cha手此事,也绝不会轻易动用暗卫。

这点暂不提,且说那柯达人未易容也未蒙面,按理说,柯戈博在这种地方遇见父亲,该会很惊讶才是。 可他不但不吃惊,还像是根本不认识柯达人一样,与之后他见到那块令牌时的表情完全搭不上调……

笑歌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梳理思绪,却把一个从前就很招人烦的至尊大麻烦、一个能控制常春、目的不明的隐形敌和一个可以使唤柯戈博的神秘人给理了出来……

她该怎么做呢?现在恐怕她肯不追究,别人也未必肯放过她了。 不过……想要她的命,就算损失点财力名誉啥的,他们应该也不介意的哦?

睁眼望着铁栅外那深重的黑暗,笑歌的嘴角牵起丝森冷笑意——

不管她是笑歌还是小阁,若有人敢把收起了利爪的狮子当猫看,后果……她可不负责!

-----某妃的话-----

呵呵,好久不见。 不知大家看得可满意?别急,感情戏会在以后的剧情中慢慢增多。

这一章分析得比较多,以笑歌的视角为主。 给忘记剧情和觉得看得有点懵的童鞋们一个缓冲期,也是几次事件的总结。 错过的童鞋或许会对后面的剧情发展感到不理解,所以我建议大家能不跳过后半章就不要跳过去。 O (∩_∩)O ~

明天会有小因和笑歌的对手戏,敬请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