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府又待了两天,笑歌终究还是决定回到瑞云街的小窝——何府行动圆满结束,柯戈博开始成天蹲在迷萝院紧迫盯人。他脸皮够厚无所谓,笑歌却有点不好意思。

加之夜云扬三五不时跑来青府,找不到话说也会在她屋里一坐就是大半天。常常弄得八卦兴致正浓的青嫣突然也不说话,气氛古怪到不下雪都能感觉脊背发寒,这就很让人郁闷了。

是以笑歌提出要回去,青嫣照例挽留一番,只是礼貌过度,已非先前心无芥蒂时的真诚。

聪颖如笑歌,怎还会看不出之中的奥妙?爽快地打道回府,反令青嫣觉着是自己多心,倒对她生出几分疚意。

雪蛟入冬后难得见回太阳,这连着三四天都lou脸更堪称是奇迹。阳光驱散了寒意,大街小巷的屋顶上的雪化开来,沥沥沿着房檐往下流,也别有意趣。

柯戈博极少如此正大光明.地同人走在大街上,何况是要与心爱的人一起回“家”——“家”这个字眼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因着兴奋,比往日又活泼不少。瞧着笑歌好奇地东张西望,不时乖巧地张嘴接下他递过去的mi饯,他心头涌动的喜悦简直难以形容,看什么都觉得无比顺眼。

路过一家店面老旧的首饰铺,他.忽想起笑歌从前最爱那些叮铃当啷的手镯,不禁笑着提议,“时辰尚早,不如进去瞧瞧?听说这家铺子什么样式的镯子都有……你不是很喜欢梓青国那种带银铃的手镯么?全阳鹤就这一家有货。”

“真的假的?”笑歌果然眼睛一亮,“.不是说路远,没哪家铺子肯去进货么?”说着话,人已经往里头走,还不忘拽上柯戈博,“你要敢骗我,有你好看的!”

不承认自己是红笑歌,也不否定他的话。就像是个.游戏,彼此都心知肚明,却谁也不去揭破那层纸,守护着只属于他们两个的秘密。

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她的侧脸美好恬静。偶或看.见钟意的首饰,左眸中的金芒便骤然闪亮,平淡的五官也变得鲜活耀眼,带着种强悍的活力。

果然是他的公主呢……柯戈博抱手倚在窗边,笑微.微地欣赏着她的一举一动,哪怕是极细微的表情变化也不肯错过。

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不管将来这身体里的灵魂是谁,但能真实拥抱着她的,是他的双臂;可以亲吻这美丽的,是他的双唇……如此,连寂灭,似乎也不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

不过,试手镯的时候确实哈皮的。可到了付账的时候,某人就开始犹豫了——

“唔……这一对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摩羯纹现在满地都是,随便扔块砖出去都能砸倒一片戴摩羯纹首饰的。”瞥眼小二,某人拿手指勾住两个镯子扔到一边,“不要。”

小二忙堆笑道,“您说的在理儿,这对确实不怎么样,不过其他的都很不……”

还没说完,某人便惊叫起来,“啊,不是吧!我的眼睛难道出了问题?居然把这对刻了兔子的也拿来了——不要。”

小二的嘴角抽了抽,拼命维持着笑,“大概是光线暗,您看的不是很清楚——这刻的是富福(蝙蝠)有余,绝对不是兔子……”

“长得像也不行!”某人理直气壮地道。顺手又拨拉出去几个,“这些都不要——我最讨厌兔子和长得像兔子的!”

真是可爱!柯戈博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瞥眼笑脸已经极勉强的小二,想想还是丢颗定心丸给她吃,“喜欢就拿,我付账。”

她素来如此。投资不心疼,是因为一定能翻倍赚。送别人东西大方,是因为感情投资也可双倍讨还。到了要花到自己身上,要多抠门就有多抠门——用她的话来说,那就是“稳亏不赚的我不干”。

“真的?嘁,怎么不早说!”

果然,某人的双眼顿时嗖嗖往外蹿绿光,青葱玉指飞快地点着那些个被隔到一旁的饰物,眨眼间便豪气万丈,“全部包起来!”

小二拿种崇拜的眼神仰望柯戈博,只差没冲上去抱着他的大腿叫财神。笑容堆到十二分,打包完还热情地指点,“小姐,要不要再看看别的?还有些新货没来得及摆出来呢!”

笑歌嘻嘻一笑,从锦囊里摸出个暗蓝绸钱袋在柯戈博眼前一晃,又从里头倒出几片金叶子,拿手搓得哗哗响,“当然要看——不帮他把钱花光,他会不高兴的。”

额,他的钱袋怎么会……

柯戈博登时一脸黑线,禁不住地苦笑,“反正都在你手里,你乐意花就花吧……”

到她手里就是她的,这是万年不变的真理。想再拿回来,难过虎口夺食。倒不如索性装得大方点,兴许她一高兴,还能给他剩点儿。

笑歌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金叶子在手里又搓了几下,便忽然往锦囊里一塞。打开柜台上的纸包,拎出其中一对,抬头冲小二嫣然一笑,“不好意思,还是只要这对带银铃的就好——多少钱?”

哈?小二懵了,条件反射地道,“六两银子。”

她把镯子往腕上一套,又飞快地从锦囊里摸出几粒碎银往柜台上一放,不等小二回神,已拽着柯戈博出门去。

“不是说要帮我把钱花光么?”柯戈博的眼角笑意浓浓,带了几分调侃,“真的只要这对就够了?”

“废话!”笑歌转着手腕听那银铃脆响,笑眯眯地把披风拢好藏住锦囊,“既然都是我的了,我干嘛要浪费?六两我还嫌贵呢!”

真不愧是小气财神……柯戈博无语。心念一转,低声问她,“连我的算上,这几天你‘赚’了多少了?”

难得有人可共享秘密,笑歌当然舍不得不说。贼兮兮一笑,挽住他的手臂,拿眼神示意他附耳过来。

“其实也没多少——花大叔送我的那把刀鞘,抠下宝石单卖,除去开杂货店的钱,应该还能剩个三四万……前几天弄来的,银票大概有六千多,珍珠和其他那几件小玩意,估计能卖个五万就顶了天了。加上你这袋金叶子嘛……”她扒着手指认真地算起来。

“……不用算了,确实‘没多少’。”

“是吧!要不是那些字画啥的不好出手,我哪会赚那么少!你说那人怎么就那么讨嫌呢?多放点银票在家里不好么?偏弄些大件装阔绰!啧,下回不去他家了!”

再去,人家连桌椅板凳都不敢摆外面了吧……

柯戈博忍不住地腹诽,嘴里却道,“看来娶你回家真是明智之举……有个会赚钱的娘子,我以后就算不做暗卫也不怕会饿死了。”

“不做……”笑歌一怔,蓦地又张大了眼睛,“你是说……”

“她身边藏龙卧虎,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细如柳叶的眼里荡起丝笑意,轻轻捉住那只想悄悄溜走的手,“你不一样。要是我常常夜不归宿,只怕不出半年,家里就得多出不知几口人来……我可没兴趣同人分享我娘子。”

她眼中波光潋滟,脸上红霞晕染,却轻飘飘斜他一眼,撇嘴道,“嘁,说得跟真的一样!”

那离弦呢?他真的不介意与离弦同用一个身体?说起来,离弦也说什么“你们尽快成亲,我才安心”,似乎已与他达成了什么共识……啧,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在想什么!

“怎么,你不喜欢?”柯戈博老神在在地逗她,“‘只要你能保证不在外头乱来,不做让我伤心的事,那么在你放手之前,我绝不会先放手。’…….我记得某个醉醺醺的人曾勒着我的脖子那么说,怎么,难道是我记错了?”

她没有挣拖他的手,分明是开心的。可这女人就是那么别扭,哪怕开心也不愿意坦然承认。他太了解她,不必言语也懂得她的心思。或许,这便是离弦选择他的原因。

“呸!不要脸!”

那个某人被揭了老底,红晕一路铺陈上耳根,却仍不甘示弱地拿目光剐他的脸,“少拿那些酒后之言来说事!”

“哦哦,人家不是常说,酒后吐真言么?话说那句话之后,你还说……”

“闭嘴!回家!”某人羞得抬不起头来,脸红喷喷像个熟透了的大苹果。

她当然会不好意思。那纯粹是在柯语静的怂恿下借酒壮胆的逼婚之举。因为她的后一句是——“所以,跟我成亲。不然我勒死你!”

十几年来,柯戈博这还是头一回以压倒性优势取胜,心情真是无任之好。他压下几乎喷口而出的大笑,捉牢她的手,大步前行。笑歌只怕他继续揭短,连挣扎都不敢,只得气呼呼小跑跟上。

正值午饭时间,各大酒楼里都飘出勾人的饭菜香气,其中尤以一种桂皮混合肉类的香味最为突出。笑歌抬眼望见那块眼熟的破烂招牌和店门前热气腾腾的大锅,不由自主就停下脚步,咽了口口水。

“进去?”

细如柳叶的眼眯起来,浓浓尽是笑意。习武之人有内力相护,她这等气虚血凉的体质却是一到冬天就犯愁。知她最好这口,而食些狗肉对她也有益,才特意引她走了这条路。

哪知笑歌皱眉盯了那口锅老半天,居然坚定地一摇头,“不去——我戒了。”

眼中分明流lou出渴望,却当真头也不回地扯着他离开。脚步快得像逃跑,弄得柯戈博一头雾水。

“怎么了,你不是很想吃这个吗?现在没人拦着你,想吃就吃吧。”

惜夕下狗肉禁食令的时候,她一张脸皱得像苦瓜。难道现在她还顾忌惜夕?

笑歌深吸口气,最后望一眼那招牌,毅然决然地一甩头,“吃那个,小萨会伤心——我以后都不会再吃了。”

呵!原来如此!柯戈博忍不住弯了嘴角。

换做以前,就算没理的事她也能找出千八百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从不会考虑别人的心情。但如今强忍着割舍心头爱,只是为着不让一条狗伤心……

她变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只要他再努力些,她也能舍弃那些烦乱,同他携手相看静水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