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在屋檐上的鸽子咕咕地叫,阳光照耀下,鸦青的羽毛泛着种奇异的幽蓝。

门前台阶上,笑歌正裹着大氅,眯缝着眼晒太阳,像只懒洋洋的猫。明月小心翼翼地为她擦着头发,听见鸽子的叫声,抬头一瞥,嘴角就lou出点笑。

“拿这种东西来传信,真是不谨慎。”看似在打瞌睡的人忽然冒出一句,惊得明月浑身一颤。

“下回试试别的吧……九宫鸟就很不错。”笑歌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重又把眼眯缝起来,“虽然训练起来比较麻烦。不过要是被人射下来,不至于有把柄落到别人手里。而且瞧起来跟乌鸦差不多,也没人愿意触这霉头。”

明月愣了一下,轻轻点头,“是,大小姐……”手指划过她的发际,还是寻不出人皮面具的痕迹,终忍不住低声道,“大小姐这易容法真是精妙。我在隐庄里待了那么久,还是头一回瞧不出……”

“偶尔换张脸,也换换心情。”笑.歌撩开垂到脸上的发丝,淡道,“一张脸用到死,你们看不腻,我都烦了。”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

明月的嘴角抽了抽,又试探地道,“.孩子们都很喜欢大小姐和屹晖公子,要是两位能多住几天……”

笑歌微微一笑,却不言语。明月.只得又道,“屹晖公子已经吩咐人去接小少爷和何夫人……是不是阳鹤有事发生?”

“不是什么大事。”笑歌把手里的桃木梳递给明月。仰.头时,左眸内一点金芒煞是耀眼,“我弟弟从小没什么同年纪的朋友,我又总忙着别的事……正巧这儿的孩子多,想来有人陪着他,他也就不会成天惹事弄那些蜘蛛了。哦,还有,嘉姨来了,你别在她面前提那些事,也不要叫她作何夫人……记住,你只是长歌村的明月。别的事,我来操心就可以了——明白?”

懒洋洋的猫一刹间现出猎豹的本性,令明月心底.陡地一震。她沉默许久,方垂眸轻道,“明白。”

笑歌笑微微眯了眼,顺手抓起台阶旁不知谁扔.下的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嘴里还咕哝道,“说是说,打个野猪要那么久么?我头发都快干了还不见人影,该不是跑去哪里摸鱼了吧……”

她兀自咕哝一.阵,又忽然扭头望着明月,笑得眼儿弯弯,“那啥,我记得以前金总管说,你最拿手的是那个什么什么点穴法和研制迷香……你感觉哪个比较管用?”

额?明月呆住。半晌才迟疑地道,“迷香的话,碰上有防备的就没什么用。点穴……当然,两种一起最有效。”

“这样啊……”她眼珠一转,又问道,“那学点穴要多久?研制迷香难不难?哦,别误会,我不是拿来捉弄人的——你知道我有时候也会遇上些麻烦的对手,不多学点东西防身,实在没办法安心……”

明月疑惑地望望她,正对上她那满是期待的眼神。想了一想,终于清清嗓子,压低声音道,“大小姐没内力,点穴学了也没多大用处。还是研制迷香实用些……我写几个方子,您照着弄就可以了。”

“哦哦!明月,你真是个大好人!”笑歌激动地一把捉住她的手,嘿嘿直笑,“那就麻烦你了——最好是能叫人手脚无力,但还能保持清醒的……”

明月望着那张灿烂的笑脸,不知为何却感觉头皮有点发麻。

正领着磕磕他们狩猎野猪的柯戈博突然打了个冷战。他抬头瞥眼枝叶间泄下的阳光,紧紧外袍,继续耐心地等待猎物的出现。

那丫头从小就不爱吃鱼,村里又少有肉食。离补给到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连她最爱的mi饯也断了货。估计今天使小性子泡冷水也是为了这个。晚上要是能让她开开荤……

他暗暗想着,嘴角勾出点宠溺——为了那样的笑脸,做什么都值得。

不过……苦难的野猪毫无疑问地落网,来迎接的人里怎么独独少了她?

顺手在衣服上擦掉掌中的血迹,柯戈博一个箭步堵住想要悄悄遁走的明月,细巧的眉就扬起老高,“怎么不见她人?头发还没擦干?”

“擦干了……大小姐说要小憩片刻,嘱咐我没有重要事务不要打扰她。”

柯戈博听她这么一说,倒信了——笑歌一直都有午睡的习惯,但凡被扰醒,恐怖度与霸王龙比肩。

于是他便放放心心前往厨房炮制那头可怜的野猪。光是一锅炖肉,就弄得那香气飘遍长歌村每个角落,弄得小馋猫们聚在灶边不停地咽口水。

奇怪的是,两个时辰过去了,鼻子向来比狗还好使的笑歌却始终没有动静。而从厨房的小窗往外望去,不时可见明月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偷偷摸摸,像是在监视一般。

柯戈博睨眼观察了一会儿,觉着不太对劲,招手唤来磕磕,低声道,“去叫六姑娘起床,不然你们也没得吃。”

青涩少年仔早巴不得有这一句,屁颠屁颠就跑出去。没多会儿却垂头丧气地回来禀报,“六姑娘不在屋里。”

柯戈博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呼呼冲出门外,一把抓住正想溜走的明月,脸就沉下来,“她上哪儿去了?半山湖?”

明月的神色中掠过丝慌张,沉默半晌方嗫嚅,“大小姐……大小姐到流云镇去了。”生怕他误会,又急急解释,“流云镇离这儿也不是很远,大小姐说去抓些药,顶多三个时辰就能回来了。”

“从哪条路走的?走了多久了?”

“近路……就是过半山湖的那一条。我让老张陪大小姐去的,应该不会有事。”

柯戈博没心思再计较,躬身扎紧裤脚就准备出发。磕磕他们见状不对,都躲出老远。

明月低头不住地瞟他,神情有些奇怪,嘴上却道,“屹晖公子,大小姐也不是小孩子了,您不必……”

话音未落,平地里忽起了阵风。再看时,眼前已失了他的踪影。明月皱眉呆站良久,方低低叹了口气。抬眼一瞥那些一脸懵懂的孩子们,她暗暗一咬牙,假作看火,悄悄将手里那张已被汗浸湿的小纸条塞进灶膛里。

疾步走出屋去,拐进个角落里。一个捂着厚棉袄的中年男人已在等候。她打了个手势,唇瓣微微启阖,无声地发出命令——“变阵,困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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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张叔,这路到底对不对啊?”

在茂密的林子里转得腿软,笑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身边那个一脸憨厚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笑眯眯指指前方,用力点头。笑歌无奈地翻个白眼,却只得跟着他继续走。

谁叫这长歌村里除了明月,其余护村者全是哑巴呢?柯戈博大约也是为着安全起见才如此安排,她还得庆幸领路的只哑不聋不是?

不过,这都在林子里绕了多久了啊?明月还说什么三个时辰就能打来回,替她跟柯戈博撒个谎说她午睡,绝对不会被柯戈博发现……嘁!照她看啊,天黑之前能赶回来就不错了!

笑歌暗暗嘀咕着,开始准备回去挨骂时的说辞——她总不能告诉柯戈博,她是为了弄迷香搞定他才贸然跑出来的吧?

跋山涉水不知多久,那引路的男人忽然“啊啊”地叫起来,拍拍她的肩,指着山下要她看。

笑歌累得都快虚拖了,勉强抬眼一望,果真瞧见些屋舍伫立山下。人流于其间穿梭,渺小得好似蚂蚁一般,但热闹程度还算可以。

她打起精神加快步伐,待进入镇子时,两条腿都已经不听使唤。那男人却显得格外兴奋,拽着她的胳膊,几乎是用拖的把她拖进了一条小巷,还不时“啊啊”地打着手势示意她目标就在前方。

笑歌有气无力,被他拽得差点摔倒。没好气地挣开他的手,环顾四周,禁不住地皱眉——什么药店会开在这么条鸟不拉屎的小巷子里啊?

“张叔,你是不是弄错了?”

这地界她不熟,柯戈博又不在,实在难以放心。何况这巷子窄得要命,仅够两人并肩而行。要是前后有人堵截,她当真只有cha翅才飞得出去。

那男人笑着摆摆手,指指前面转弯处,硬拉着她继续走——倒还真有家药铺在那头。只不过门面破烂,连招牌都朽坏了大半,在门头上摇摇欲坠,让人不得不怀疑里头卖的药的质量。

“不是吧……”笑歌盯着那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招牌,死活不敢往里迈步,“张叔,流云镇没别的药铺了?”

尾音犹存,背上却突然挨了一掌。大力涌来,她一个跟头就摔进那阴暗的店里去。

门蓦然阖上,唯一的光线也被阻断。笑歌坐在冷冰冰的地上,汗毛倒竖,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暗里,忽地有东西窸窣作响,一点光亮便随之而现。她骇得一纵跳起来,往那光源处望去——灯下,一双妖娆的桃花眼烁烁,眸中如积了冰雪,叫人望之生寒。

笑歌愣住。他执灯步步逼近,嘴角牵起抹讥诮,“六姑娘,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