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了!”

战局开启的一刹那,笑歌已然做出了论断。红笑兮惊魂未定,被这一声吓得一个激灵,慌慌张张爬起来又准备开跑。韩尤嘉一把拉住他,忙朝树下望去。

一望之下,也不由得暗暗叫糟——紫因显然没有对付野兽的经验。棕熊一个急刹车停在他面前之后,大约是觉得对方的动作不可能快过他的剑,他居然还不紧不慢地摆了个剑指地的潇洒造型,态度很是轻慢。

风轻撩起衣摆,墨色花朵于翠色间浮荡,飘逸是飘逸。可对手是熊,又怎会懂得欣赏?

只见它忽然低吼一声,后脚支地,人立而起,一身皮毛油光水滑,暗光隐转,那高度……

一剑穿心这种杀招确实管用,不过要是面对的是一头两人多高的庞然大物,又不知那身毛皮有多厚,只怕一剑下去,能把它的胃刺个窟窿就算很不错了。

这男人还真是爱现!明明引.它入洞就完了的事,偏要拿鸡蛋碰石头!

笑歌郁闷得不行,正想出声提醒,.可棕熊已一掌挥下——虽是不含内力,光蛮力带起的风声,那气势也是非同小可。紫因愣了一下,退后两步避开它的利爪。蓦地提气一跃而起,连剑带人一起飞扑过去,直取心脏!

这回完了。剑术再精准,也要身.形稳才施展得了威力。人在半空,就算准头够,力道也会减少许多。何况光凭诱她与红笑兮分开那一招来看,那头熊又不是傻蛋,会老老实实站着不动任他来刺……

笑歌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那.一袭青色撞进棕熊的有效攻击范围内。

变肘突生,在她的意料之内。但紫因却想不到一头.野兽的反应居然也会这么敏捷——剑还未触及皮毛,那头熊已一个泰山压顶扑将下来!

脚不及实地,如何退得开?他却猛地扭身硬是转.了方向擦着棕熊的身子避开来。只是剑突然遭股大力一震,再也握不住,拖手不知落去了哪里。

熊又吼了一声,.似是怒极。扑空之后,前爪甫一沾地,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再度人立而起。

看清情况,笑歌暗叫不妙。且将棕熊的胸口下三寸之地,一把剑明晃晃钉在那里。小半剑尖没入皮肉,血沿着剑身缓缓流下,可明显没有伤及内腑,反而激得它愈发暴戾。

长年惯于借助兵器制敌取胜的人,一旦失了搭档,跟废人实在没多大区别。这不,剑才拖手,紫因显已是乱了章法。那头熊受了伤也不胆怯,反倒疯了也似的进攻。他却还一心想取回宝剑,左右闪避,几次险些遭熊掌刮中,就是不肯逃开。

笑歌得了小阁的躯壳,虽算不上什么高手,判断形势的本事倒不差。急急将红笑兮往韩尤嘉怀里一推,“你们先走!”撸袖一摁右边手环上的凸起,银链激射而出,稳稳缠上棕熊右臂。

她大喜,趁棕熊怔忡之机,使出吃奶的力气拽住银链。正要出声让紫因退走,却见他不退反进,揉身直上,一把握住了剑柄。

拔不得!这话还在她的嗓子眼儿里打转。那棕熊已猛地侧身一挥右掌,笑歌猝不及防,被拖得朝前一个跟头栽得七荤八素。

她错过的一幕,韩尤嘉却看得分明——

紫因拔剑,血飙射而出。可笑意还没来得及爬上他的脸,熊的右掌已带着雷霆之势扫了过去!

极是沉闷的一声响,那抹青犹如断了线的风筝,斜飞出去。只一瞬,便消失在树下那个黑漆漆的窟窿里。

棕熊一招得手,兴奋异常。探头朝洞里望了望,连吼数声,不知是挑衅还是因着猎物失去踪影而失望。

吼声一停,它慢吞吞地转朝笑歌这方,似乎对缠在臂上的银链很是不满,猛地一扯,将昏头昏脑刚爬起来的笑歌又拉了个跟头。

“笑歌,快放手!”韩尤嘉当机立断抱住她的腰,红笑兮也赶紧上来帮忙。

笑歌头昏脑胀,哪里还找得到开环的机关?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急得韩尤嘉直瞪眼。

那头熊像是对这种游戏开始有了兴趣,也不急着猎杀,就站在洞口边看着她三个忙活。感觉银链拖动右臂,便轻轻一扯,将勉强退后几步的三个又拉得跌作一团。

她三个弄得灰头土脸,棕熊却异常悠闲,一步步将她们拖得离自己越来越近,嘴巴一张,呵呵作声,竟像是在嘲笑她们的无能。

笑歌在最前面,每次一摔就免不了被后头的两个压住,只觉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错位。

勉力撑住抬头看,那大家伙已只在一米开外,黑压压挡住了光亮,简直就是一堵无法逾越的墙。那样近的距离,连它嘴角滴落的涎水的腥臭也闻得见。

笑歌终于晓得血盆大口的含义。瞧那森亮白牙,做牙膏广告也不为过。可若是那样的牙咬在身上……

她登时汗毛倒竖,胡乱抠着那手环,拼命想要远离这恐怖。韩尤嘉和红笑兮用力拉拔她后退,可没几步,又被那熊扯得往前去。

眼看着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那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犹如就在耳边,刺激得笑歌几乎抓狂。突然回头一瞪还在锲而不舍努力往回拖她的两个,厉声道,“滚!你们给我滚!”

韩尤嘉一愣,蓦地一咬下唇,抱得她更紧。红笑兮低头不语,也是死活不肯放手。笑歌目眦欲裂,正要蹬腿踹开他们两个。却有人猛地抓住她的右臂,另一只手还紧紧扣住她的腰肢——柯戈博的声音蓦然出现在耳畔,“你想死吗?!快放手!”

笑歌如在梦中,愣愣地抬眼看去——黑衣黑发,薄唇抿做一条线,细如柳叶的眉蹙得紧紧,不是柯戈博又是谁?

可是,他问这话是不是太傻了点?如果能放手,她还会那么痛苦吗?

笑歌不及感动就先腹诽起来。柯戈博大约也看出点端倪,飞快地抽出腰间的银钩,朝那银链劈去!

“叮”的一声脆响,震得笑歌半边手臂发麻。再看银链,却是完好无损。

“见鬼!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他咬牙。勒紧笑歌的腰,又将那银链在手上缠了两道,缓慢地后退。银链绷得死紧,那熊微动右臂,像是要再拉,却半天也没见动作。

直退到她们原先待的地方,柯戈博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快,抱住那棵树,我马上解决它。”

笑歌看他太阳穴畔青筋鼓起,知他已是用了全力强撑,心头一颤,忙伸手去抱树。

可,指尖还没碰到树皮,眼角余光便瞥见道巨大的白影蓦然蹿出,疯狂地撞向洞边的棕熊。

不是吧!?笑歌泪了。来不及出声阻止,那白影已结结实实撞上那座“小山”。泥土崩塌的声响传来, 几乎是没有悬念的,白影同棕熊一起倒向大敞的洞口。

她只觉整个人突然飞了起来,景物唰唰后退,那散发着阴凉气息的洞口却迎面扑来。

这回……真的完了。

混乱的惊呼化作了呼呼的风声自耳边掠过,笑歌绝望地看着那一点光亮越来越远,直到黑暗完全笼罩视野。下坠的势头还未止住,她下意识地抱住离她最近的那一方温暖,轻轻阖上了眼。

该庆幸吗?最后,他依然没有放手。

幸福吗?

是的。虽然不甘心,但,心里很暖,她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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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破开了云层,月光如水,撒了一地的银。

红少亭静静立在庭院里,风刺骨寒凉,他却不觉冷。木然望着天穹上那一抹玉色,蜡黄枯瘦的脸容透出丝死亡的气息。

不甘心,能如何?天下尽在手中,又能怎样?他,终究是逃不过。

从未觉得太阳升起又落下是那般短暂,一眨眼,他便离死神更近一步。

“柯达人。”他蓦地开口,皴裂的唇瓣带着反常的淡青色。

黑影自一方假山后无声无息地走出来,恭敬地躬身,“皇上有何吩咐?”

“你跟了我多久了?”

柯达人一怔,抬眼飞快地一瞥他,低道,“奴才自十二岁跟随皇上,到现在已有三十七年了。”

“原来你也不年轻了啊……”红少亭轻轻扯了下嘴角,忽然又不说话了。

柯达人心里有些忐忑,忽想起那柄匕首和菖蒲花令牌,不禁冷汗簌簌,暗骂那丫头该死。

“朕记得,你还有一儿一女,是吧?”红少亭莫名其妙地叹口气,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柯达人眼神一凛,将头压得更低,“柯家人向来是各为其主,不言父子,皇上。”

红少亭诧异地瞥他一眼,蓦地笑了,“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是随口问问。听说你儿子毅然离开了公主……你女儿掌管西六,也算是小有成绩。你莫要太难过才是。”

柯达人的身子一震,又将方才那句重复了一遍,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悲。

红少亭垂眸沉吟数秒,又轻道,“朕还记得你少年时的模样,没想到一眨眼就已经过了三十七年了啊……”抬头望月,负手轻叹,“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家里人,你一定很想念他们吧?”

柯达人暗暗一惊,“不,皇上。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别唬朕了……”红少亭摆摆手,缓缓背过身去。沉默良久,方微微启口,“柯达人啊,朕的玉枕中有暗格,你已经知道了吧?七个瓶中,唯有淡红瓶塞的那个,才是解药——朕赦你无罪。以后,好好同你女儿过日子,再不要进这宫里来了。”

额?啥?

柯达人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