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又被你看穿了。”

笑歌讪笑着挠头,半真半假地抱怨,“真是的。在你面前,我好像连点秘密都藏不住……”

“夫妻之间贵在坦诚,秘密还是留给外人吧。”柯戈博拿过她手里的碗放去一旁,拉她坐到床边,“想知道什么?离弦?还是长歌村?”

她迟疑数秒,抬眼望着他,“说说长歌村吧。”

“明月已经不在那里了,孩子们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没把她怎么样,也没动其他人。盐和粮食照样是每月补给一次。若你还愿意去,磕磕他们一定会很欢迎。”他确实没杀人,只是离弦动手,他没阻止而已。

笑歌看了他一会儿,蓦地笑了,“你是没把她怎么样,可她也不是自愿离开的,对吧?”低头抓着他的手指,掰开、合拢,轻声道,“我听紫因说我被秘密缉捕才明白过来,她大概也是怕连累到那些孩子才会动了这种心思……不过算了,走了就走了吧,你没事就好。我之前担心她会对你做出什么来,还打算逃出来就去找你的……”

柯戈博揽她入怀,轻轻弯了唇角。笑歌忽然抬头,眼睛亮亮,脸上还飘淡淡红晕,“实话,你想不想我?”

“按?”他措手不及,愣了一下,却不答反问,“你呢?”

“很想。”

她居然没有拐弯抹角也没.有以怒气敷衍过去,弄得柯戈博脑子短路五秒。这种话当玩笑说还不觉得什么,被她那么认真地注视着,总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他憋了半天才开口,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我也是。”

“真的?”

“真的。”

“没骗我?”

“绝对没有!”

“所以离弦来过了?”

“那当然……啊!”

柯戈博惊觉上当,蓦地合拢嘴唇,.但为时已晚。眼前那张笑脸的甜美度迅速飞涨,左眸里的金芒亮得吓人,“现在呢?是不是还想告诉我,你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好阴险!柯戈博悔之莫及,纠结.万般,怎么也想不通她是如何察觉的。

笑歌捏捏他的脸颊,笑得好似只狐狸,“不诈你就不.说,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过。”在他发火之前,把脸藏进他的怀里,轻轻阖上眼,闷声道,“今天已经初二了……”

初二?柯戈博一怔,发现她抓住他衣袖的手指正微.微地颤,心里突然明白过来。摸摸她的头,抱紧了她,“没事的,我不是还好好的吗?离弦……他不是坏人。”

“也不是好人!”笑歌皱眉大声道,却又忽地降下了.声调,“跟我一样……”

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所以猜不出他的下一步行动,也预料不到他什么时候会翻脸。他说过不会让柯戈博死,但换种方式来理解,只要外貌不变,即使栖息在这躯壳中的魂魄不同,也不算作死亡——那只妖怪比柯戈博跟随她的时间还长。该如何应付她,让她自然而然地接受那种转变,或许,他比她更清楚。

不知何时开始有了这种感觉——一想到或许有一天,拥抱着她的这个男人会彻底变成另一个人,心就开始慌乱惧怕。像是有只手重重地捏着揉着,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爱吗?是的。同样惧怕着她所卫护着的其他人离开她,可不一样。这个人,对她而言,不一样。

“你在害怕?真是一点也不像你。”

笑歌不语,只攥紧他的衣袖。柯戈博暗暗叹了口气,抱紧她,呼吸着她发丝间淡淡的香气,低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就算一个人找不到解决的方法,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还怕想不出来吗?”

那种温暖像是可以融化一切不安,她不自觉就想索取更多。背上某处,忽然热起来,似乎有团小小的火苗在烧灼,痒痒麻麻,很不舒服。

她动了动身子,又缩了缩脖子。柯戈博察觉了她的异样,轻轻松开手,“怎么了?”

“唔……没什么。”

难得的好气氛却那种奇怪的感觉打破,笑歌无奈得很。抬头笑笑,忍不住又动了动肩膀,“背上有点痒,不晓得是不是被虫子咬了。”

柯戈博却突然神色大变,猛地将她一推,害她差点从**摔下去。笑歌吓了一跳,疑惑地望望他,“干嘛呀?”

看着她眸子里的那抹血色渐渐淡去,他不禁松了口气。定定神,若无其事地扬了扬嘴角,“当然是怕你身上的跳蚤跑到我衣服上来嘛。对了,你多久没洗澡了?头发也有股怪味……”

一声脆响,他的右脸顿时泛起几道红痕。

“王八蛋!你给我记住!”笑歌怒不可遏,恨不得当场把他掐死,“前言收回!我想小萨想呆瓜,都不会想你这种大混蛋!”羞恼交加,一刻也待不下去,狠狠瞪他一眼就飞快地跑出屋。

“这回惨了……”柯戈博捂着脸,望着她的背影苦笑不已,“离弦,你还真是给了我个好任务啊……”

不经意间瞟了眼那边**的紫因,呼吸一滞,忍不住揉揉眼睛。又定定望了好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摇摇头,慢慢躺下来。

方才似乎看见紫因的眼皮轻轻动了一下。不过以他那种伤势,能照费神医所说的傍晚醒来就很不错了……大概是笑歌那巴掌太狠,又加上这两天老看见怪现象,以至于出现了错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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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儿吹,鸟儿叫,芳草绿树摇啊摇。花儿笑,鱼儿跳,小溪流水……被强大的暗黑气场所包围。

左岸大青石上,吊睛白额虎巍然屹立。右岸草丛中,全白萨摩亚警惕非常。

不约而同躲去柴垛后,又不小心一起被暴怒中的笑歌逮到的一虎一犬不得不临时充当了看守。因着她当时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恐怖震慑力,虽然两只对此等“不同种族一视同仁”的政策有所怨言,却没胆量反抗这个看似纤弱的主人。

正所谓强者为王,动物的直觉一向很准。尤其在它两个见识过笑歌捏着把小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那头冒犯过她的死熊削得半根毛都不剩的场面,它们就深刻地明白到一个道理:不想光着PP出门,就千万不要违逆此人。

“啪”!

一条不幸失去满身鳞片的鱼摔到青石上。小柱子忙拿爪子摁住,拿怜悯的眼神凝视它三秒,啊呜一口替它结束了这无鳞的屈辱。

小萨嫉妒地叫了一声,不过片刻,另一条痛失鳞片的鱼飞到它面前,让它也做了回慈悲为怀的好狗。

太阳很大,水却不怎么温暖。笑歌冻得直起鸡皮疙瘩,却劈手把小刀往岸上一cha,抓起手巾用力擦洗着身体。

被人嫌脏,她这还是第一遭。换做是个男人,也许一笑了之,当做不拘小节中的一笔。但,她是个女人,那样的言辞比扇她耳光还严重。何况说这种话的人还是她在心底承认过爱着的——更是不可原谅!

水再冷也浇不灭怒火,暗黑气场不住向外扩张,乃至半径十米以内,连蛇虫鼠蚁都统统不见踪影。

是以听见有脚步声接近的时候,小萨和小柱子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很有职业操守地各吼一声给笑歌信号,她立马躲去大青石后,还不忘顺手拔起她的小刀。

“笑歌?”

韩尤嘉的声音传来,笑歌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确定只得她一个人,这才又把刀扔下,走回水里,“刚好,嘉姨帮我擦擦背吧,我自己够不着。”

阳光下,肩头的白皙与背上那绮丽奇异的图案形成鲜明对比。那蛟龙的血色眼眸和脚下一朵妖艳的紫牡丹异常显眼。

韩尤嘉看得分明,不由得愣了一下。走过来抓起手巾,卷起裤脚站在浅水处,边替她擦背边笑道,“你这孩子又想什么呢?这天气居然跑来洗冷水,就不怕着凉么?”

无心一语正刺中笑歌的伤心处,她咬牙切齿老半天方低道,“从逃出来到现在都没洗过,不舒服。”

“那也才三天吧?你还真是爱干净。”指尖不小心触到那蛟龙的眼眸,手臂顿时一麻。韩尤嘉惊得退了一步,“这是怎么……”

凝视那双血色眼眸不过数秒,便觉一阵眩晕。心脏猛跳,像是要蹦出胸口般狂躁。

“什么?”笑歌不明所以地扭头瞥她一眼,反手去摸背,“我背上有什么吗?之前像是被虫子咬了,很痒呢。”要不是为着这个,也不会被那臭男人羞辱……啊啊啊!一想到这个就有撕碎他的脸的冲动!

“没、没什么。”韩尤嘉慌忙别开视线,竟是不敢再正视那双血色的眼睛,“没想到你背上的宗主之印会变得这么……这么漂亮。蛟龙和牡丹都像是真的一样。”

“什么宗主之印?什么蛟龙和牡丹?”笑歌以为自己听错了,拼命扭头去看。可惜能力有限,终究还是沮丧地放弃,“嘉姨你在说什么啊,那种东西怎么可能还有?”身体都已经换了,难道那天然刺青还带自动转移的?

“咦,你不知道?不是一直都有吗?”韩尤嘉比她还惊讶,“不过你小的时候,那些牡丹还都只是花骨朵,蛟龙也是浅红色的。现在牡丹都开了,真是漂亮呢!尤其是那朵紫色的……啊,青色这朵的颜色也比白的和黑的鲜亮多了……哦。我明白了,宗主之印应该是随着年龄而改变的。难怪我说怎么跟以前不太一样……”

“等等!”

笑歌无心再洗,也顾不得擦干身上的水便匆匆把衣服穿上。末了拉她过一边,神情有些凝重,“嘉姨,你说的宗主之印到底是什么意思?”

韩尤嘉瞧出点不对劲,犹豫了一会儿才蹙眉道,“王爷还没跟你说过吗?安姐姐明明说等你及笄之后,王爷就会告诉你的……”

“别管他们说不说!嘉姨,你知道什么就照直说好不好?”笑歌生怕她变卦,忙缓了声气哀求道,“就因为他们什么都不说,我才会莫名其妙被人暗算,有家归不得……”

暗算者是惜夕和红奇骏,出于……勉强算是好意。不过这些暂时还不能说。

“原来你是遭人暗算才变成这样……”

韩尤嘉恍然大悟。轻轻撩开她脸颊上的湿发,端详着那张平凡的脸孔,又是心疼又是难受。拗不过她再三追问,便将所知之事一五一十道来——

“你小时候,我无意中撞见你偷溜到湖边玩水。看见那图案,只当是红家人必有的纹身。我心道你年纪小小,怎地就得受这种罪,于是便把这事跟安姐姐抱怨。她一说,我才晓得你背上的血蛟牡丹图乃是红氏宗主才会有的印记。”

“据说上天一旦选定了雪蛟国之主,此印便会跟随终身。凡红氏宗主的号令,无论红氏族人,或是其他四家都无法违逆……”

“当时她还切切叮嘱我莫要跟别人提起,说是倘若此事叫皇上知晓,必定祸患无穷。不但王爷做那些戏来瞒过旁人的苦心会付之东流,也许还会有别有用心的人想利用你的身份在雪蛟国兴风作浪。我晓得其间利害,又听她说王爷会在你及笄之后告知予你,这才发了毒誓,将此事藏在心里那么些年……”

她一口气说完,爱怜地摸摸笑歌的头,忽又像想起了什么,皱眉低道,“莫非王爷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便遭了偷袭?”

笑歌的脑子里像有十七八个人在敲鼓,乱哄哄一片,随口应了一声。韩尤嘉再问事情始末,她却不再言语,只低了头出神,眉头蹙出个“川”字。

韩尤嘉暗暗叹气,也合拢嘴唇,默默地陪她坐着发呆。小萨和小柱子难以理解人类的情绪变化,无聊得在不远处兜着圈子继续警戒任务。

也不知过了多久,笑歌忽然长出了口气,转给韩尤嘉个动人笑脸,起身掸掸沾在衣上的草叶,“走吧,嘉姨。回去看看费神医到底给我们打了什么野味儿。”

韩尤嘉诧异地道,“王爷他们应该还不知你在外受苦吧?不如等那两个孩子伤好了,让他们护送你……”

“不,我暂时没这种打算。嘉姨,刚才那些话就当做我们俩的秘密吧。至于我爹他们……等我处理完其他的事再说。”

什么宗主之印,什么雪蛟国主,全是胡说八道!她现如今只是一介平民,跟皇亲国戚压根搭不上关系。上头人爱争就争,爱打就打,只要别动她卫护着的那些人,就算把整个雪蛟都翻过来,她也只当看笑话!

谁也没察觉,当这样的念头划过她心底的时候,那平淡的眉眼刹那间现出了往日清丽绝俗的轮廓。阳光洒落在她的眸中,深邃的夜色也化作妖异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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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常说“宝刀不老”,又有俗语云,“姜是老的辣”。

看着小老头扛回来的那头山猪和山猪肚子上绑着的一串野兔,大家都忍不住发出了如上的感叹。

“没有小柱子也一样棒”,小老头洋洋得意的表情分明有点跟老搭档示威的意思。小柱子却视而不见,绕着山猪走了两圈,又慢吞吞回到吊着熊腊肉的杆子下仰头守望。

小老头气得直跳脚,红笑兮还来火上浇油,“瞧,连小柱子都知道我家小笑比较厉害!要不是这儿没人懂拿熊掌做菜,哪还会听你的全腌了做腊肉?害得我们只能看不能吃……小笑,你总看着那头猪做什么?丑里吧唧的,我可不要拿它当晚饭!”

小老头吹胡子瞪眼正要开骂,却见一直沉默看猪的笑歌站起来,锋利的小刀在手中一转,眼睛亮得吓人。

“好得很!今晚就看我的吧!”

她雄心壮志地握刀宣誓,吓得小萨和小柱子误以为要遭殃,立马蹿去柴垛后瑟瑟发抖。

……

“小笑,好像……糊了。”

“中间还是红的,你没看见?半生不熟吃了会生病,这种基本常识你也没有?”

“六姑娘,貌似……焦了。”

“这叫外焦里嫩,现下时兴吃这种的,不懂别乱说话!”

“笑歌,味道……不大对吧。”

“嘉姨,放心吧。咸是咸了点,下饭不是正好?还能替费神医省点菜呢。”

抗议全数驳回,小老头在心里流泪大吼——这是野生的,你不用给我省!

柯戈博听着厨房热闹非凡,躺了一天也躺得够了。瞧紫因没有醒转的迹象,便把费神医的神医建议撇到脑后,拄着拐杖一跳一跳地过来探情况。

还没进门就闻见股怪味,他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好像有东西烧焦了……”

好心的提醒遭致笑歌白眼一枚,暗藏飞刀无数。攻势之凶猛,让他猛然记起肇事的原因,不禁暗暗叫苦。

旁边几个都拿种幸灾乐祸的眼神注视他,惟韩尤嘉心肠好,递个眼色暗示他赶紧避避风头。

柯戈博想想还是站着不动,干咳一声又建议,“不如我来教你……”

话没说完,那头锅铲就啪地一下拍在“外焦里嫩”的肉上,惊得刚跑回来等开饭的一虎一犬争先恐后地冲出门外去,把柯戈博撞得往后一仰。

单腿直立很难保持平衡,眼看他的后脑勺就要与门框亲密接触,还好横空里杀出只手,及时拉住了他的胳膊。

稳住身形,低头看,笑歌脸上的焦急还未来得及收起。他心头一动,顺势倚在她身上,轻轻弯了嘴角。

笑歌忿忿地推他一下,柯戈博摇摇晃晃作势又要摔倒。她只得扶住他,脸却绷得死紧,“腿刚接上就出来瞎跑,想当瘸子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