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元勋突然觉得坐在地上瘦弱的少年行事虽然没有章法,却也没有他想像事的那么在蠢。

凤熙前世只要看到死人身上有伤口就会吐得一榻糊涂,没料到这具身体竟也是这副样子,只是一个看到尸体就会吐的人,又岂会是个残暴好杀之人?她心里对这具身体的本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升起了十二分的好奇。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准备顺房休息,冷元勋有些不甘心地又问道:“你这一次去到底查到了什么?”

凤熙扁了扁嘴道:“若是告诉了你,你就跑到皇上面前邀功请赏,到时候又哪有我的功劳。”

冷元勋不屑地道:“能保命就不错了,竟还想着要功劳,凤熙,你可真是个傻子。”

“是嘛!”凤熙笑道:“我只想立个功,然后好把我的美人娶回家。”

冷元勋的眼里顿时有了怒气,凤熙的嘴角弯弯,看着他的模样很是不屑,他冷哼一声,调头就走。

凤熙笑眯眯地在他的身后道:“七王爷慢走,夜色深沉,我怕撞见冤魂,就不送了!”

冷元勋懒得理她,气呼呼的走了,暗暗在想,明日如果凤熙破了这个案子,那么她后天就要娶南宫绝尘,对他而言,若是失了南宫绝尘,也是生不如死的事情,他的心里顿时又极不是滋味。

凤熙心里不爽,自也不会让冷元勋爽,她用袖子将嘴角边的秽物擦掉,然后淡然自若的踏着夜色前行。

明月如玉盘挂在天空,撒下淡淡的光华,照得整个刑部的大院雾气朦朦。

刑部是六部衙门中占地面积最大的部分,那里除了有守卫森严的大牢,还有令人心惊肉跳的刑房,还有独一无二的水牢,而地面上的风景,却又有几分秀美,白日看来颇有几分江南园林的味道,而在明月夕斜雾气沉沉的晚上看来,配着夜枭的鸣叫,倒有了几分阴怆怆的味道。

从停尸房回到凤熙住的那间两面透气的耳房,要穿过中间一个大湖,传闻那里淹死过不少的人,当犯人们受刑受不住,从刑房往牢房送的时候,经过大湖的时候,经常会有人想不开寻短见。由于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多了,在湖边的路上被人用栅栏围了起来。

是以在这夜色深深的夜晚,那湖面就显得更加的幽深和诡异。

凤熙看了一眼天空,她长年学易,也稍懂看星象,只是她前世生于太平岁月,星象上她看不出太多的道道,却能用星星和月亮的距离,算出大概的时间。

此时正值子时,是真正的半夜三更,正是一夜之中阴气最重的时候,过了这个时辰,离辰时也就不远了。

凤熙看了看四周,心里升起了极为古怪的感觉,正在此时,忽听得湖边传来了极为阴森的哭声,那哭声断断续续,却又透着无比的寒意。

凤熙原本并不怕这样的场景,可是听到这样的哭声心里难免有些发毛,她缓缓前行,却见湖边的栏杆旁有一个黑黑的影子,哭声似从那里发出来的一般。

凤熙的心跳加速,那黑影似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然后将头扭了过来,那是一张苍白无比的脸,在夜色下看不真切,却也能看到那苍白的脸下有一张血盆大嘴,那大嘴边似还有鲜血在滴。

凤熙惊得大叫出声,那黑影大叫出声,紧接着听到木头折断的声音,然后是便听到重物落水的声音,再然后……

再然后就听到有人呼叫的声音。

凤熙听到那声叫声心里觉得很是古怪,再看到湖上飘着那张无比可怕的在脸,却已经明白过来,方才看到的那个黑影根本就是人,不是什么鬼,那张可怕的脸不过是一张面具罢了。

她扭头吩咐青山和朴用快去救人,两人颇费了些劲才将那人从水里救了上来,那人被救上来之后,她认出来人竟是刑部尚书田志文。

这几日她住在刑部,又和田志文查的是同一个案子,田志文曾来找她商议案情,她都在装睡。

她忍不住问道:“田尚书,你半夜三更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田志文哭道:“是易小王爷啊,你方才真不该救我的!反正天一亮我就得死!”

凤熙有些好笑地道:“你真以为你是厉鬼啊,天亮之后就会化做云烟吗?”

田志文白了她一眼道:“你以为我想死吗?皇上那天下诣,让我两天内把案子破了,拂晓之时便是破案之案之期,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一点进展,明日一早,皇上就会下诣杀我,与其死在了侩子手手里,倒不如自己了断,身首异处的样子实在是太过难看!”

“方才那张面具的死法难道好看?”凤熙有些好笑地问道。

田志文恨恨地道:“总比身首异处要好看,你不要用这么怜悯的目光来看我,明夜的此时你也一样会做出和我相同的选择。”他也不想戴那张面具,只是他身边的一直跟着几个随从,他寻了个理由将几人支开,这样寻死的事情终是有些丢人,于是他便带了一个面具跑了出来。

“也许吧!”凤熙淡淡地道,她第一次感觉到了皇权至上的权利。

田志文咬着牙道:“我重新跳湖,这一次你若是再拦我的话我就和你拼命。”

凤熙借着月光看清他的面相,上额饱满,下巴微长,四十多岁的年纪,而他们寿宫线很长,不止四十岁的寿命。

她淡淡地道:“你这样死了你的妻儿怎么办?只怕你这般畏罪自杀会让皇上更加震怒,搞不好就把他们全部送下来陪你。不对,皇上最怕没用之人,你要死了,肯定把你全家都剁了送下来陪你。哇,田尚书,你真是幸福啊,生的时候有家人相伴,死的时候还有家人相陪,人活到你这份上真是欢乐又开怀!”

田志文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此时虽然已是暮春,但是京城的天还有些寒,水也是极凉的,他这般上来被风一吹便打了一个大在的喷嚏,然后怒道:“那又能怎么办?这个案子根本就是一点破绽都没有!没有同伙,没有凶手,又不是自杀,你让我如何破案?”

凤熙笑了笑道:“我哪知道,你方才也说了,若是案子破不了的话,我也会死。”

田志文惨然一笑道:“若如此的话,黄泉路上我们也有个伴了,我先走一步!”说罢,他竟又起身要跳。

凤熙一把拉住他怒斥道:“你一介刑部尚书,七尺高的男儿,如今竟因为遇到一点困难就寻死觅活,你不嫌丢人现眼,我还耻于见到你!你想死自己死去,朴用,我们走!”

田志文听到她的话后愣了一下,他一把拉住凤熙的手往她的手中塞了一枚簪子道:“劳烦小王爷帮我也这枚簪子送给我的夫人!”

凤熙把簪子重重往地上一扔道:“呸,自己的东西自己去送,我才不会帮你送!”

田志文愣了一下,纪珂竟真的将他丢下带着朴用等人走远了。

田志文跳了一次湖再没有勇气跳第二次,夜风吹来,他觉得冷得厉害,他独自坐在地上,看着四周黑影绰绰,到处都透着诡异森冷的气息,天黑得可怕,深沉的如同见不到底的深。

他想起他这一生所经历的事情,在这个深夜里,突然觉得有些隔世。

他自嘲地道:“我一生聪慧果敢,如今的胆识却连一个纨绔子弟都不如,实在是惭愧。若真是这般投河自尽了,怕也没有人能看得起我,毁了我一世的英名。纵然明日要死,我也要堂堂正正的死在公堂之上。”

田志文扶着栏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刚好几个随从也寻了过来,便将他扶回去换了衣裳。

凤熙躲在暗影处看着田志文离开,她轻轻轻了一口气,若田志文再度寻死觅活,倒也不值得她去救了。

只是一般情况下,人死过一次就再不会有勇气去死第二次。

她在心里暗骂了一通封建社会里该死的皇权,一个人的生死只在于皇帝的一张嘴,没有半点公平可言。

沐泽今日一直跟在她的身边,见她的行事和往日有极大的区别,虽然还是个胆小鬼,行事却聪明了不少。

他的心里不禁有些发愁,这样的一个人,想要不动声色间他弄死,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他的心里升起了几分惆怅,再加之如今已回到易王府,他要杀她的机会就更加少了。

他心里也有几分烦闷,明明早前他给她喝了近半年的慢性毒药,就算那天她没有死,身子也会一日差过一日,可是如今见她一日轻灵过一日,那些累积在她体内的药似乎全部消失了一般。

朴用看到凤熙的做法,轻轻摇了摇头,这纨绔救人救一半,万一田志文再次寻死,怕是再也救不回了,好在没有真的出事。他尽职的把这件事报告给明苍帝,明苍帝看到他写的纸条眸光深了些。

田志文是天一亮就进了宫,明苍帝在御书房里见的他,他行过礼之后明苍帝厉声问道:“可是将案子查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