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若兮浑身颤抖地问舒眉:“见了我的脸,舒姑娘可消气了?”

随着她说话的牵拉,她脸上的皮肉微微一张一合,未完全结疤的伤痕里甚至流出血水来【妾为财狂192章节】。

事实上,看到杨若兮脸上沟壑纵横的样子,舒眉早已经忘了生气只剩下惊讶。舒眉现在的感觉不亚于看见一件玻璃工艺品突然裂开,变得支离破碎。

“算了,水姐姐都不恨你。我又没损失什么……你说。”舒眉说。不由得放缓了语气。

“我……是想偷偷见七公子一面。请姑娘成全。”杨若兮道。

“七公子?他不是每晚都回清韵楼吗?”舒眉觉得奇怪。想见大狐狸就见呗,大狐狸又不是她养的。

“是。不过在清韵楼内,我已经没有资格见他。”杨若兮声音中透着苦涩。

舒眉一愣,随即明白,杨若兮的漂亮脸蛋一不在,花魁地位便也不复存在。在青楼,这是天理,与人情无关。“难道七公子不顾念往日情分,竟然不帮你?真是没人性!”舒眉嘟嘴道。

“不,舒姑娘误会了。七公子已经帮了我很多。否则现在,我恐怕已经被人欺负死。只不过……我不想让他见到我现在的样子。”杨若兮含泪说。

“什么意思?”舒眉不解。

“舒姑娘可听过我们中原一句话。‘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说的是,以美色侍人的,一旦美貌不再,宠爱也将不复存在。我出身青楼,这点。我看得很透。”杨若兮苦涩地说,“原本已经心灰意冷,以为他将不再理会我,没想到还能得到他的一丝怜惜。杨若兮已经很感激。可是他越是有情有义,我越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模样。”

舒眉不解地看着杨若兮。

“舒掌柜,我不过是一个女人。我不希望最喜欢的人看到我如今的脸。尽管我知道他对我不是喜欢,而是怜悯。但我仍希望在他心中,杨若兮的脸永远完美无缺。”杨若兮说。

舒眉似乎有些明白了。窗外传来哽咽声。见剑奴不动,舒眉便知是自己内谷的人在偷听。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谁。

“托他的福,我有幸可以出家。可是,在离开前,我想再看他一眼。”杨若兮说。谁曾想,这么一位心高气傲的绝世倾城,会落到个常伴青灯古佛的下场。一时之间。舒眉突然觉得以前故事里那些苦守窑洞十八年转身变皇后的女子已经十分好命【妾为财狂192文字手打内容】。难道红颜真逃不过薄命的宿命?

若是自己遭遇不幸,那位高高在上的人是否会不顾地位伸出手?想到这,舒眉心中好似捅进一把刀子。

看杨若兮浑身颤抖,立在堂中,嘴角泛起苦涩的笑,眼角的泪珠透着无奈跟悲呛。她脸上皮肉翻滚的伤痕让舒眉觉得触目惊心。也觉得满心悲凉。这世界反复得太快,到如今,杨若兮恐怕已经放下了所有的傲气,她心里放不下的唯有七公子。

舒眉捡起杨若兮甩到地上的帕子,递到她手中。舒眉不是不会说话,但这是舒眉现在心烦意乱下最自然的表达。说到底,舒眉不是坏人。杨若兮也是看透了这点,才会来这找她吧。

“姑娘。”杨若兮咬牙款款施礼请求道。“姑娘,当日你曾说‘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长相厮守,只要看见他开心也就够了’。那时,我并不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如今。我已明白。若兮此生,只要知道他还开心。那便够了。”

舒眉还没说话,却听见门外已经有人放声大哭。一头涕泪相合流的肥猪破门进来(这个纨绔还是有公子哥毛病的。压根就不懂礼貌。到哪都跟在自己家一样),哭道:“我也懂了!我这一片心,与姑娘你一样啊!姑娘,别出家!我带你回京城去!以后咱们姐妹俩就相依为命!”

舒眉一下捂了头,这算是钱如意找到“知音”了么?

不过,这俩人还真有类似之处。

猪蹄眼泪汪汪地握住杨若兮的嫩手,可怜那杨若兮一下傻在当场。这种状况,杨若兮再冰雪聪明的脑瓜也不够用啊!

那天晚上,舒眉让杨若兮偷偷地看了七公子。

大狐狸少见的在庭院中弹琴。柔和的灯光洒在他身上。谷里起了风,他的衣袖在风中轻扬。这场景,让舒眉想到水墨丹青。不得不说,大狐狸有时候确实有种神仙般的感觉。

琴音袅袅,杨若兮就在窗后看着。这,算是临别了吧。钱如意咬着手帕,竭力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杨若兮反倒没哭。

“他不开心。”杨若兮说。

舒眉不解。不过她知道七公子很忙。但是她为何说七公子不开心?

“这一曲叫《水困寒鸦》。他遇上了不开心的事【妾为财狂192文字手打内容】。”杨若兮痴痴地看着那抹蓝色的身影,“他总是把自己藏起来,却不知道他最喜欢的琴会出卖他。”

“十四岁那年,我跟那时的教习姑姑进京献艺。隐隐记得,那是大皇子去世一年,京城的歌舞令刚刚解封。进了献艺的地方,所有王侯公子都对我垂涎不已,只有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在亭中跳舞,他却自行离开。那时,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赌气去看这个忽略我容貌的人。其实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就是生气,生气他竟然不看我,生气他居然长得那么好看。我走过花园,跟着脚印去找他。在一片荒芜院子的雪地里,我远远看见他在弹琴。弹得好听极了。可是我看见他在哭。那时,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雪花就跟鹅毛似的洒在他身上。可他就像是感觉不到。他一边弹,一边呜呜地落泪,委屈得像个孩子。那天的风很冷,他鼻子冻得红红的。过了很久,等他不弹了,我才大着胆子把手帕递给他,他接过了,却连我名字都不问,转身就离开。甚至几年后他来到陌香,他也不记得他曾经见过我。后来,我才知道,他当时弹的曲子就是这首《水困寒鸦》。但是他再弹时,却已经不哭,他只笑。当年那个小孩默默地躲在他的琴曲背后。”杨若兮说。

舒眉心中一动,去看七公子。柔柔的光下。大狐狸的脸上确实带着让人看不明的笑。

“舒姑娘,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杨若兮说。

舒眉心想:你也太直白了了。一边滴汗一边摇头。

“因为你能替他解忧,而我不能。他看我,就像是在看瓶中的花。瓶中的花再美,却总有更好的,他迟早就像当年一样把我忘记。若是能够为他做一件事,让他能够会心一笑,让他能在瓶中花谢后还记得曾经有过我,我死也甘心。”杨若兮说。

花开明媚无限好,难留阶下赏花人。

舒眉又想到自己:自己何尝不是想为那个人解忧。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会像瓶中的花,春去花谢,便在那人脑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姑娘,我不喜欢七公子。”舒眉终于有机会把这话跟杨若兮挑明。

杨若兮却只是一笑。轻轻地道:“其实我现在才明白,这与我无关。看着他好,便好了。”

钱如意听到这话捂着心,几乎痛晕过去。剑奴嫌弃地躲了躲。

“我该走了【喜欢妾为财狂192请记住..】。”杨若兮转过头,行礼。“舒姑娘,我会在佛祖面前替公子跟你祈福。”

“杨姑娘。”舒眉心中生起一种惆怅之感。

又听杨若兮道:“舒姑娘,若是你喜欢的不是七公子,那,你一定要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比起七公子,有些人更难嫁。他的世界太大,可又小得容不下阴影。”这次,杨若兮的眼神不是挑衅,而是真挚。

舒眉心中的一丝忧虑顿时演化成不安。不过脸上却还笑着说:“说什么哪,我谁都不喜欢!”

杨若兮要走。钱如意却猛地再次拉住她:“不行,你不能出家!你再哪出家,我就拆了哪座庙!我爹是宰相!”

得,这家伙的臭德行又来了。

舒眉本来觉得头疼,听到最后一句却突然眼前一亮,对啊,怎么忘了这猪的爹是“李刚”!

舒眉脑中电光一闪,道:“杨姑娘,你或许真不该出家!”

“嗯?”杨若兮不解。

“你可以帮七公子。”舒眉说。

杨若兮一听,果然留住了脚。“只要你——嫁给他。”舒眉把手指向如意肥猪郎。

肥猪郎眨巴了两下眼睛。

没错,如意郎没有啥脑袋,回到京城后不一定能好好“转达”淮安王七公子的意图。他傻,他爹可不傻。京城情况千变万化,肥猪一定反应不过来。七公子不知安插谁到如意郎身边好,为此也头疼。赵宣廷再好用,也不能白天晚上没日没夜地跟着肥猪。话说回来,世界上还有比歌舞伎或者侍妾更不引人注视的智囊吗?

“嫁给我?”如意郎还在眨巴眼。见舒眉一个劲地给自己使眼色,这娃心地也不算坏,又马上道:“我知道了!杨姑娘,你别去尼姑庵了,嫁给我就嫁给我,你放心,你虽然是十九,但是我回好好待你的!咱们姐妹俩没事还可以聊聊伤心事,呜呜呜我……。”

姐妹俩?舒眉闻言嘴角抽搐。这家伙男女角色转变得真流畅。

杨若兮却没有深究他的吧啦吧啦。她只转过身,回头看向窗外。春寒,已经无花。只有夜色中的寒意在七公子的指尖穿梭。

“我愿意。”她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