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滑稽的声音逗得美人鱼笑弯了腰,“你摘的是一片新叶子,是不可能吹出音阶的。”

张浩志放下竹叶,佯装生气的样子,可心里却像是这一个竹林里的每一片叶子一样,因为她的欢乐而变得愉悦起来。

“来,这样,”她重新摘下一片黑绿的竹叶,从边沿往里卷,成一个圆筒,“你要学习从腹腔送气,吹出来的音阶才能清脆,无杂质。”

他且吹且走,她且走且教。

不一会儿,出了这片竹林,眼前是一座圆体一样的山峰。

“鱼塘在山上吗?”美人鱼惊讶地问。

“是呀,在半山腰,”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她yu言又止的神态,“在这样的地方钓鱼才有野趣。”

山并不高峻,但因为人烟稀疏的缘故,那山上的路根本就不算是路。

美人鱼站在山脚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来啊,”张浩志已经率先爬上路上的一处巴掌大的平坦地方,“我拉你。”

“张浩志——”

“怎么了?”

“我不想上去,”美人鱼恻然地说,“或许应该说,我不能上去。”

“为什么不能?”张浩志一个跳跃,从上面蹿下来。

“像你这样的动作,我永远都不可能做的。”她又叹了一口气,“张浩志,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我是先天xing心脏病患者。

已经是深夜了吗?

张浩志拉过被单,掩住了自己的脸。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美人鱼会蹲下身子,双手抱膝,那是“蹲踞”,这样可以缓和重负荷的动作对虚弱的心脏的压力。

可是她的话,字字像炮弹,shè在他的心,然后再残酷地炸开了。

“医生说,我可能会在某一次睡眠中永远都醒不来了。”她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描绘夏ri一片漫山遍野的美丽的非洲菊。

想到,她可能先自己一步到达了另一个世界,他的心就狂躁、绝望。

而在此之前,她独自一个人预先承受了多少痛苦呢?

像这样的一个夜晚,她是否已经经历了无数个。

张浩志开始不原谅自己了。

在三月,他们认识的时候,浪漫的凤凰花正在盛开,正在掉落,而她,生气地说:“你真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死亡也有美丽的吗?”

在那个时候,他无法理解她为什么那样的易怒,现在一想起来,张浩志几乎要厌恨自己当初的出口不逊了。

窗外漆黑一片。

本是一个有着圆月的晚上,然而重重的乌云遮掩了一切。

美人鱼站在窗边,轻轻地拭去眼角的一滴晶莹水珠。

早上,他一直不开口,默默地开车。

偶尔,与她眼睛相触,他便迅速地别开脸。

只有她知道,他怕眼睛泄露了一切。那刺骨的痛苦深埋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