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他频繁地坐每一趟从天华路到蜜湖路口的公共汽车。

上车之前,他都希望306路的大胡子公交司机刹一下车,这样他就可以自然地像章鱼一样摇摆,也许就可以听到那天使般的笑声了。

可是,有时候,他的座位旁边是一个紧张兮兮的中年妇女,有时候是一个戴大框眼镜的小学生,有时候是一个穿着灰白唐装的老爷爷……就是没有一个像水一样的女孩子。

车停了,从车门走进一个孕妇,粉红sè的孕妇裙像一个大号的圆鼓。

他失望了,可下一秒,看见了紧跟在后面的是一个小巧的女孩子,穿着桃红sè的t祖衫和海水蓝的牛仔裤,走路的姿势像是跳跃的花朵。

她慢慢地走过来,脸上带着微笑,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倏”地站出来,大大声地喊:“嗨,我在这里。”

她那样自然地走过来,仿佛这情节已经做了一万年般熟稔。

“你都已经笑到露出两排牙齿了。”

她调皮地笑,张浩志就恨不得有四排、八排的牙齿可以露出来。

“今天,你要去哪里?”

“还是到电视台啊。”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帮电视台的一个动物节目翻译英语。”

“哦,你是……”他的脸又红起来了。

“我是外语系大二的学生。”

静静的,她把头又转向车窗外的多彩景观。

“蜜湖路口的乘客,请下车。”

她站起来,自己往外走了。

张浩志突然有些生气,她永远都是这样没有礼貌的人吗?

只犹豫了一下,车就已经开走了。

他坐在车窗边,终于还是忍不住趴在车窗偷偷地看她走路的样子,低头,o型腿一前一后,海草般的头发在风中飘舞。

车速很快,很快,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黑点了。

张浩志沮丧地低下头,却发现她的座位上有一个长方形的荷花白信封,干干净净的,没有收款人、落款人、邮票,也没有缄口。

他的手掌可以履盖得住信封的四角,恐怕这种迷你型信封不过六厘米长吧。可是,这窄窄的六厘米却像一个荒芜的旷野,让他不敢有探险的勇气。

深暗的夜晚,他突然醒来,珠锈灰的床单在暗夜里透出一点点的sè彩。

在方形枕头下,是她的荷花白信封。

这一夜,他睡得又甜蜜又惊惶。

张浩志好像呼吸到她挑选这款信封的丰美心情,呼吸到她用尖细的铅笔写字时的洁净心情。从深夜三点多,他一点一点地将身体从被窝里拔出来,一下一下地扭开床头灯,直到确定这样细微的动作老天爷是不会知道的。

然后,他打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两张薄薄的叠成四方形的信纸。

街坊流行的心理学书说,把信纸叠成四方形的人,是心思单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