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看着我?”看到两人惊诧的眼神,负清风微微扬眉,她从未想过瞒着任何人,何况她那武功对于他们来说的确算不上武功二字。

“老师哥哥你会武功!”雪入尘身形一闪,站到了负清风身侧,手也攥住了负清风的衣袖,一脸笃定的开口道。

“正是,老师似乎又欺骗了天下人一次……”雪阡陌紧接着开口,转眸幽幽的望着那张完美的侧颜,语气晦暗不明。

又欺骗了天下人一次?负清风闻言清眸闪了闪,这个帽子扣得太大了点儿罢?“以前我虽不爱习武,但自幼随着家父练习,多少也会些,很奇怪么?那么多年,若是一点儿可能么。”

“呃,这倒也是……”雪入尘一怔,赞同的点点头,老师哥哥那么聪明,学了那么多年怎么会不会武功呢?若是一点儿不会,那倒是真的傻了……

雪阡陌不予置否的冷哼,“是么?”他如此聪慧,真的就只会那么一点儿么?

亭中雪倾颜,雪云落与雪清狂坐在一侧,看着冰面上的万点灯火,缤纷迷离,听到那隐隐的人声,相视一眼,放下了手中的琉璃杯,起身朝那三抹身影迎了过去。

琉璃灯的映射下,那抹如烟般的白色身影越来越近,雪倾颜眸色一暗,几丝笑意萦绕开来,微微躬身施礼,“倾颜见过老师,老师这可是第一次到倾颜的寝宫来呢?”血玉屏风,满地梅花,冰上寒灯万盏,他特意做的这一切,他便不信他还能无动于衷?他已经整整两日没见到他了,度日如年,若不是苦练驭冰之术,他真不知这两日要如何度过?

“嗯,的确是第一次来倾尽殿,这里的布置很……特别。”负清风微微扬眉,清眸中却不见一丝笑意,他已经从今夜的一切表明了他的心,他果然与雪入尘一样!一想到两人的性情,不禁头疼起来,雪倾颜他怎么也?他是男子,他们竟然如此开放能接受同性之爱,但她却不是。况且,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总有一日她会离开这里,她不会与任何人在这个世界有感情纠葛。只是,雪倾颜这个人让她很头疼,就如同今晚的一切,他完全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若是让那老皇帝知道他的儿子竟然喜欢男子……

“清狂见过老师,看来老师的病已经好多了。”雪清狂亦躬身施礼,视线却不自觉地一直凝视在那张清绝的面容上,在看到那肌肤如常的温润清透,不见苍白憔悴之色,一直记挂的心这才缓缓落到了实处,“看来,老师的老毛病已经没事儿了。”下次碰到负老将军一定要问问清楚,负清风他究竟有什么病,竟医不能治,不管用什么方法,花任何代价他也会将他的病医好!这两日没见到他,总觉着哪儿不对劲儿,心中空空的,会在不经意间去寻他的身影,每次却都以失望落空。

负清风闻言一怔,心中讶异雪清狂的细心,看来这两日他也一直记挂着她,否则不会在第一时间就说了这话。“已经没事儿了,多谢太子殿下挂心。”

“云落见过老师。”见雪清狂已询问过,雪云落便压下那句话,一直悬着的心也在一瞬间落到了实地,两日没见着他竟有些习惯了,人果然不能相处太久,一旦滋生感情便不能自如聚散了。见到今夜的一切,心中也确定了另一点,更因此沉了下去,倾颜他似乎真的对负清风动了心,那往日里的不同,今日里的用心布置已说明了一切!倾颜他怎能也对负清风动心呢?还有小尘,难道他们两人要因为同时喜欢上一个人而分裂了彼此之间的兄弟情么?倾颜与小尘自小感情便是最好的,他真的无法想象他们决裂的那一日……

负清风,不该是负清风却又不得不是负清风,若不是负清风,他们又怎会同时喜欢上一个人呢?

“三殿下不必多礼。”负清风微微颔首,唇角扬起淡淡的笑意,礼貌而疏离。从此刻起,对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人她都不能太过接近。羁绊,在这个世界是最不该的存在。

听到那声三殿下,雪云落微微一怔,抬眸望去,看到那唇角淡漠疏离的笑意,心中微微沉了下去。他怎么了?为何他觉得他突然间变得不同了,似乎又恢复了初时入宫的样子?

“好了,大家都别愣着了,明日便是出征之日,都入席罢,也好早些散了。”雪倾颜低廉的眉眼抬起,血眸染笑,转身朝桌案边走去,邀众人入席。

“嗯,四哥说的对!老师哥哥,我们一起过去罢!”雪入尘闻言应和道,不管不顾的拉着负清风的手便朝桌案边走去,众人见状,眸色微沉,心思各异。

众人坐定,负清风特意的看了看桌案之上,除了菜肴点心之外,一旁的炉架上还煮着茶,烟云袅袅,香气四溢,其香清澈淡,沁人心脾,不由得问道,“此茶清香馥郁,不知是什么茶?”

雪倾颜闻言扬眉,血眸一亮,伸手端起了紫砂壶,动作娴熟自如的斟茶,“此茶为美人舌,香味独特,老师一定要好好品尝。”说着,便端起其中一杯递了过去,“明日是出征之日,今夜不便饮酒,便以茶代替老师不会介意罢?”

“自然不会介意,四殿下如此想甚好。”负清风接过紫砂杯,放置唇边轻轻一嗅,茶香入腑,心神舒畅,微微敛眉望向了杯中,清澈见底,颜色清淡,“美人舌,传为长相美艳的处子以舌尖采集,茶质上品,产量极少,今日可算一见了。”语毕,浅尝一口,齿间留香,馥郁不去,果真是好茶。

雪清狂雪阡陌等人也径自端起了茶盏各自品茶,只有雪入尘还虽然端在手中,却迟迟没有动作,最终未动半分放回了桌案上,在看到负清风喝下那茶之后,黑眸中的纯净褪去,染上阴沉。

“看来老师很喜欢?”雪倾颜见状,血眸隐隐暗了下去,捏住紫砂杯的指尖微微泛白,被女子含过的茶他亦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他便不能下咽,他如何可以!此茶是他为了试他的,没想到他竟然真的……

负清风闻言轻轻点头,眉眼舒展,唇角亦染上了满意的淡淡笑意,“如此好茶,自然喜欢。”她本喜爱饮茶,好茶她为何不喜欢?在二十一世纪很难喝到味道如此天然纯正的茶了,而且水质也供不上,好茶还需好水,今晚这茶恰好达上了这两样条件,她很喜欢。

“老师喜欢便好。”低低的一句,雪倾颜的心在瞬间跌落谷底,他不但没有任何迟疑还如此喜爱!看来,他对女子真的没有任何抵触,这真不是一个好现象!他对女子也没有抵触,只是因为心中有他,沾染了别人的任何东西他都厌恶动用!

雪云落好好地饮了一杯,这才缓缓抬眸,唇角带着促狭的笑意,“倾颜竟然私藏了美人舌呢,若不是今日沾了老师的光,我们还喝不到呢?”

雪倾颜正在气头上,心中正郁闷,一听这话更恼,“你若喜欢,剩下尽数送你!”若不是为了试负清风,他何必花代价去弄这让人堵心的茶,看着就心烦!

“君子一言,不能反悔啊。”雪云落得了好茶自然欣喜,但对雪倾颜突然间的转变有些不解,这小子怎么好像生气了?话未说,膳未用,有什么能让他生气的?

“老师,明日便是出征之日,你身体羸弱,若是不能骑马,就乘马车罢?”雪清狂轻轻放下茶盏,看着负清风纤瘦的身形无奈的拧眉,此去边城何止万里,他真的怀疑他是否能经得起如此长途跋涉?一个男子,怎会生得如此娇弱,脑中蓦地想到了陆晼晚那纤弱的模样顿时愕然。

乘马车?负清风闻言微微凝眉,唇角溢出一抹轻笑,“多谢太子殿下为清风着想,只是你可曾见过哪位将军乘马车出征的?”她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娇弱,只是这身体太过纤弱了,这段时日她每天清晨晚上都会练剑,身子已比初时好的多了。

“呃,这倒也是……”雪清狂一时语塞,愣了愣,也笑了出来,那一笑融化了冷硬的面部轮廓,有一种形容不出的迷人气息。

“太子哥哥,你倒真能想出来啊?”雪入尘也不禁笑起来,一想到出征后的日子整个人便激动起来,只要出征之后他便能与老师哥哥同住了!天知道,他多想亲近他!他睡着时会是什么样子?他睡前都会做什么……这一切的一切他都想了解,都想知道!负清风的毒已入肺腑,至心脉,无药可解。

看着雪入尘浅笑盈盈的样子,雪云落蓦地怔住,想到了前几日负清风所说的话,他已经答应了小尘在出征后与他同住……

经过了那晚,他已知小尘是绝不会轻易放弃负清风的,那个天真纯净的少年已经长大了,知道情为何物,还如此不顾一切,回不去了,一切都已回不去了。

一杯接一杯,雪云落完全将茶当做了酒,只是酒能醉人,茶却是越喝越清楚。

用罢了晚膳,负清风看时间已晚,便想告辞回宫,还未开口,手臂蓦地被人握住,转眸便撞入一双血眸之中,深幽如潭,微微扬眉等待他开口。

雪倾颜细细的凝视着眼前这张精致清绝的容颜,掌心微微收紧,唇角扬起一抹笑意,衬得那张脸越发的妖魅,“时辰尚早,老师别急着走啊,看这万盏琉璃灯是我为老师特意点的呢?”

负清风闻言心中一怔,他怎知她要走?微微用力挣脱了他的钳制,淡淡道谢,“多谢四殿下美意,来时便已看到了。”万盏琉璃灯,姹紫嫣红,茵绿如蓝,在冰面的倒影之下何止万盏,水不动,风动,灯火摇曳间,美得令人心醉。只是,这灯他不该为她点。

“那老师可喜欢?”雪倾颜继续追问,血眸深深。这每一盏灯都是他亲自点的,还有一点他没告诉他,那每盏灯中都有一张字条,上面是他亲笔写的字,他的名字,负清风。他不知在何时养成了习惯,每晚睡前都会在写他的名字,有时候一遍,有时候几遍,有时候时几十遍,今日将那纸张整理出来竟万遍不止。

他想让天下人都知他雪倾颜爱负清风,可是还不能,他等待的不是天下人接受,而是等待负清风接受!”

喜欢?负清风不知该怎么形容她看到这灯时的心情,但没有喜欢这个概念,柳眉微蹙,似不解,“不知四殿下为何要点这灯?”

“当然是为了老师……”雪倾颜深深地凝望着那双沉静的墨眸,声音低沉,血眸中满是认真,半晌,才接了下半句,“此为凯旋之灯。”

此话一出,另外四人提起的心缓缓放了回去,雪入尘黑眸沉沉的望着湖面,一言不发。

雪云落微微转眸望了雪入尘一眼,看到那紧绷的面容,阴沉的眼神,不觉无奈的叹息,问世界情为何物,为何总有人坠入其中无法自拔?

“倾颜花了不少心思,反观倒是未尽一点心思了。”感觉都气氛的怪异,雪清狂故意说了一句玩笑话,继而转身望向了那抹白影,“不如,我们就借花献佛,一起去泡泡温泉如何,在雪国不管是出征还是出门,皇室民间都会有此风俗,倾颜不介意借你的温泉池一用罢?”

雪倾颜还未回答,雪阡陌便道,“他又何好介意的?好了,就这么办,正好天气寒冷,一起去泡泡温泉去去寒,泡完温泉也该各自散了。”明日便要出征了,他必须以最饱满的面貌迎接明日的到来!

泡温泉?负清风闻言清眸一暗,双手倏然握紧,他们怎会又打这个主意!“诸位殿下自行去罢,我便先行回宫了。”她得想一个合适又不能反驳的理由,否则她如此坚决的拒绝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老师哥哥你要走?我不准,我们一起泡温泉罢!”雪入尘闻言赶紧伸手拖住了负清风手臂,本来他还有所顾忌不想让老师哥哥跟太子哥哥他们一起泡温泉,但跟他要离家相比,他们还是一同泡温泉罢,起码他还能多看看他!这整整两日他都没见过他了,今晚一定要补回来!

“是啊老师,为何不一起呢?”雪云落亦是不解,上次邀他一起泡温泉他拒绝了,今次为何又拒绝了?天尚不晚,天气又如此寒冷,泡泡温泉不是很正常么?为何他觉得他似乎很抵触?

雪倾颜不发一言,只是半眯着眸子细细的观察着负清风低垂的眉眼,似乎想看出什么。

“老毛病还未完全好,这几日受不得任何刺激,温泉水暖,天气寒冷,恐怕受不得身子再出了什么问题,会影响出征日期。”这一席话说得行云流水,破绽全无,负清风微微松了口气,如此他们不会再逼迫她了罢?从边城归来,她必须快些找到雪魄回二十一世纪,每日都要提防别人揭穿身份,这样的生活太累,并不是她要的。

几人闻言拧眉,看着那纤瘦的身形都无言以对,他的确太过羸弱了,而且他的病的确是一个问题。

“既如此,那倾颜送老师出去罢?”这里是倾尽殿由雪倾颜说这句话合情合理,雪入尘本想开口,却被雪倾颜抢了先,只能闭口不言,心中沉闷。

“也只有这样了,老师好好休息。”听到负清风的病,雪清狂也不再挽留了,他实在不能看到他生病的样子。

雪云落虽然还有些疑惑,却不能解,他说的话的确合情合理,这个疑惑也只有留到下次再印证了。

雪阡陌不发一言,心中生出几分怪异的感觉来,难道是为了负清风的婉拒?是,似乎也不是?罢了,想不通便不想了,有一日终会水落石出的!

“各位不必相送了,都早些休息,告辞。”负清风微微颔首,辞别了众人,与雪倾颜一同走出了廊亭。

长廊迂回,满地残花,花瓣随风而舞,四散飘落,长廊两旁的冰面上亦是薄红点点。

“老师,明日便是出征之日,我想问老师要一样东西,不知老师可否答应我?”雪倾颜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静,转眸望向身旁的那抹白影。这件东西,他一早便想问他要了,只是一直苦无机会,今日总算能如愿了。

负清风闻言一怔,“不知四殿下想要何物?若我没有……”

话未说完,便被雪倾颜打断,“我想要的东西与老师来说很平常。”见那张低垂的面容终于望向他,这才开口,“我想要老师的一缕发。”

“一缕发?”负清风闻言诧异的扬眉,清眸略过一抹暗色,他竟要她的发?他要她的发何用?

“原因日后自会告知,只问老师肯不肯答应!”知他会起疑,雪倾颜亦不掩瞒只待他自行发现,只是不知他是否会想到那儿去。

对上那双深沉坚定的血眸,负清风微微扬唇,“四殿下如此看我,又怎能不答应?”只是心中疑惑,不过只是一缕发而已,给他也无妨,她可不忘记雪倾颜是不达目的誓不罢手的人,若是不给他,谁知他又会不会夜探听雪阁亲自来取了?

“多谢老师。”雪倾颜闻言一笑,还特意躬身施了一礼,右手翻转,掌心放着一把小巧的匕首,只有中指般长短,雕刻繁复,小巧精美。

看到那柄小匕首,负清风愕然,原来他早有准备。不过她已答应了,又岂会反悔之理?遂取刀从隐秘处割下了一段长发,递与他。

雪倾颜接过那发丝小心的以丝绢包裹好,放入怀中,随即将腰间佩戴的血玉取了下来,“作为谢礼,这枚玉佩送与老师,就当再沙场之上倾颜保护老师平安,这是倾颜的一点心意,老师务必收下。”这枚血玉他自小带到大,对他有很重要的意义,如今送与他,希望他看到这枚血玉时便能想到他。

“那便多谢四殿下了。”负清风知拒绝不了,便只好收下,拿在手中不禁一怔,玉质通透,温滑润泽,颜色如血,形状亦是在这古代极其少见的心形,下端坠着同样的红色线穗,这枚玉佩她曾见他拿在手上把玩过,因是心形形状她倒是记住了。雪倾颜这种人,有什么是可入他的眼,又一直带在身边的,这玉佩对他一定很重要。

“我们走罢?”雪倾颜不予置否的轻轻摇头,伸出右臂邀请道。

负清风将那玉握在手中,重新迈动了步伐。两人方入殿内,负清风便看到殿内那两抹熟悉的身影,一旁还有五个陌生男子,皆是陌生面孔,扎腰束袖,眉眼清冽,一看便是练家子,瞧见两人立即起身施礼!

“属下未央参见太傅大人,参见四殿下!”未央是雪清狂的贴身侍卫,医毒双绝,跟在雪清狂身边已有十年,是为心腹之人。

“属下离刖参见太傅大人,参见四殿下!”离刖是雪阡陌的贴身侍卫,剑法出众,自小与雪阡陌一同长大。

“属下慕栖参见太傅大人,参见四殿下!”慕栖是雪云落的贴身侍卫,刀法卓绝,与八年前被雪云落救回宫中。

“属下天河参见太傅大人,见过四殿下。”天河是雪倾颜的贴身侍卫,轻功江湖排名仅在任逍遥之下,因其父是雪倾颜的授剑师父,自小于宫中长大。

“属下墨玉参见太傅大人,参见四殿下!”墨玉是雪入尘的贴身侍卫,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神偷公子,却不是何故与七年前入宫,跟在了雪入尘身边,当时让一干人掉了眼珠子。

这无人平素都隐藏起来,见过负清风很多次,自然不陌生,只是方才被马统燕溪弄的很挫败无力,无论他们怎么劝说,这二人都死了心一样守在此处,忠心程度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他们亦是忠心可鉴,哪怕是挡刀挡剑,生死度外,其心不灭。

燕溪也在同一时间起身,见马统还愣着,一把将其拎了起来,两人这才行礼,“参见四殿下!”

“不必多礼。”这一句话,两人异口同声,负清风一愣,雪倾颜满眸含笑。

对宫内五大侍卫,负清风早有耳闻,平时虽然知晓他们在暗中,却从未见过,只有前几日见了其中一人,是雪云落身边的慕栖。方才进来时见他们尽数卧坐与地,不由疑惑的问道,“你们方才为何都守在此处?”

几人闻言相视一眼,皆是无奈一笑,未央向前一步,拱手道,“回太傅大人,四殿下设宴与另一亭中,我等来请二人,二人担忧太傅大人皆不肯去,故守与此处。”客不去,他们焉有自行用膳之理,便只好一同陪着守在此处了。这个燕溪真是倔到了骨子里,无论他们说什么也肯离开,如此忠心之人跟在身边,也算是负清风的福气了,一如他们与主子一般。

雪倾颜微微眯起了细长的眸子,望向了那抹纤细的青色身影,这少年虽极力隐去了本身的东西,在无形中却隐隐有一种高贵之气!他敢断定,这少年绝不平常!

负清风心中涌动的同时又不禁无奈,无声叹息,对两人道,“再有下次,不必念我,只管去便是。”燕溪这孩子天生便有一种倔强之气,只要认定的事儿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有如此聪慧,这些日子自然察觉到了雪清狂他们对她的异样,这才心生担忧不愿离去的罢。小统这孩子善良忠心,但却不坚定,容易轻信他人,有时还真有点笨,她又怎能将他带去边城呢?那时说要带他去的话,只是为了稳住他,不然从那时便开始闹她了。

两人闻言一怔,恭敬的点头,“是,公子/主子。”

“耽搁你们用膳了罢,这两个孩子便是如此,我代他们道歉,你们快些过去罢。”负清风便是如此,是错便认,虚心道歉,何况在她心中本就没有这个世界的尊卑之分。

但这话听在别人的耳朵里,如同惊雷一般炸开了!

雪倾颜倏然转眸望向了那张清绝的小脸,先是一惊,在看到那双温润的墨眸后又释然了,是了,他怎么忘了他是负清风,他该习惯的。

那五人可就不同了,完全被怔住了的样子,他们没听错罢?他这是跟他们道歉?为了两个下人跟一群下人道歉?这负清风……

负清风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同,只觉得是时候该回去了,“四殿下不必再送了,告辞了。”

“老师慢行。”雪倾颜微微颔首,走出几步便止住了步子,看着那抹白影在视线内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反观那五人,只是怔怔的望着门口,连礼仪也忘了。

一夜休整,第二日天未亮,负清风便起床了,整理戎装,披挂取剑。战甲头盔已于前一晚送来,晨曦微露,听雪阁内早已人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待负清风自楼上缓步而下,大殿内忙乱的人不自觉的停住了动作,在看到那抹银色身影时各个目瞪口呆!

只见,负清风头戴束发银冠,身披白色战袍,束缚银甲,腰系白玉宝带,手持水墨长剑,貌若天神,清寒之气未减,不怒而威,越发教人不敢逼视!

马统收拾东西收拾的晕晕乎乎,蓦地一见负清风如此模样,当即瞠目结舌,指着负清风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公,公子!公子,你……你这个样子真的好俊啊!”何止是俊啊,他已经形容不出了。

燕溪亦是怔住,心道这才是一将出,万将听令的人!

看着那一张张惊愕的面容,负清风不禁无奈的摇头,在看到马统准备的那足足三大马车的东西,很是无语,这孩子当她这是搬家呢?遂,吩咐人将东西尽数搬了下去,只留下几件换洗衣物与必用品。此时,雪清狂雪阡陌雪云落雪倾颜雪入尘五人也各自出发,前往皇城宫门前。

今日是出征之日,百官听闻雪撼天送行,何况又是五位皇子尽数出征,宫门前车马横列,人头攒动,全朝官员悉数到场,冰城之人几乎倾城出动,雪撼天带领朝中一品大臣站在城楼之上,从皇宫内各处涌来六对人马,齐齐朝宫门前涌进!

负清风立于白马之上,银甲银冠,容貌清绝,宛若天神降临,教人不敢逼视!即将行至宫门前,蓦地被两个宫女拦住了去路!

“将军留步!请将军留步!”两名宫女见负清风勒马停住步伐,慌忙跪地行礼,被那双寒眸注视立即瑟瑟发抖,直呼将军赎罪。

“大胆!何人拦路!”两旁各自上前两名侍卫,怒目厉喝,一边一个拉住了那两名宫女。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被侍卫提起,两名更是瑟瑟发抖,连话也说不流利了。

“住手!”一声娇喝,一抹梅红色的纤细身影从枣红马上飞跃而下,娇媚的面容上带着冷冽,赫然便是雪芷苑。

那两名宫中侍卫又怎会不认识公主,当即松开手,跪地行礼,“属下参见公主!”

“公主……”那两名宫女泪眼盈盈,一见雪芷苑来了赶紧小跑过去,以绢巾频频拭泪。

看到那抹身影,负清风在心中无声叹息,没想到躲过昨晚,还有今晨,雪芷苑到底还是追来了。负清风并未下马,依旧坐与马上,微微拱手施礼,道,“不知公主有何事拦路,皇上以及众位大臣都在宫门前等候,望公主有话快说。”

“老师,可否借一步说话?”一双盈盈秋眸深深地凝视着白马之上那长天神般的容颜,只觉得心似乎要跳出胸膛一般,脸上被寒风刮的生疼,昨夜在听雪阁外等到了子时也不见他回来,不知不觉间便在马车睡了过去,侍卫便将她送回宫中,她方才醒来便急急的赶了过来!她知道错过了此次机会,她就见不到他了!何况她还有话要告诉他,有东西要给他!

雪芷苑发髻松散,朱钗斜,丝质的披风甚至还有褶皱,原本凝脂般的小脸此刻是异常的晕红,显然是被寒风吹的久了,只是那双盈水秋眸依然坚定灿亮,其中蕴含的情意一目了然。

看到这样的雪芷苑,负清风心中生出淡淡的愧疚,昨夜她知她等在听雪阁前,便从后门而入,直至子夜之后燕溪才告知她雪芷苑的车架离去,终究还是躲不过。她只是不想让她弥足深陷,而她是不得已才掩藏真实身份,如此对她不公,她却无奈。终究敌不过那双祈求的眼神,翻身下马,“公主要尽快,没有时间了。”

“多谢老师,芷苑一定会长话短说的!”见负清风下马来,雪芷苑立即漾起一抹灿烂的笑靥,看呆了一种宫女,她们侍候至今何曾见过这冷美人笑的如此灿烂?

看着那两抹身影走到一旁,一帮侍卫都艳羡不已,先是金科状元,再来是太傅,如今又是大将军,以后也必定是美人在怀的准驸马爷了!

负清风终于忍不住开口,她用那么充满爱意痴迷的眼神直直的盯着她看,要她如何能忍受得了?“公主有话请讲。”

雪芷苑闻言一怔,这才猛然回过神来,眼睛依然不离那张清绝的容颜,“老师此次出征万事小心,芷苑一定会为老师祈福,这是我为老师去求得平安符,希望能保佑老师平安!”说着,从腰间的小荷包内取出一枚折叠整齐的平安符递了过去。

这平安符还有她的发,就如她陪在他身边一样。此去,凶险未卜,若她能离宫,必定陪在他身边,父皇说的对,她去了只能增加他的负累,她会在皇宫内等他归来,等他凯旋而归,他凯旋而归那一日便是他们赐婚之时!

“多谢公主挂心。”负清风接过,拱手道谢,转眸望了望近在咫尺的宫门,柳眉微蹙。

感觉到负清风的焦急,雪芷苑一咬牙,蓦地踮起脚尖抱住了负清风的腰,低低的絮语,“老师一定要保重自己!”语毕,急急的松开手面色酡红的跑开了。

那抹梅红色的身影渐渐远去,身后跟着一群宫女,不停的叫着公主……

负清风怔怔的愣在原地,身姿如矢车菊般亭亭径直,她万没想到雪芷苑会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抱她,如今也算昭告天下了,思及此柳眉一点点的皱了起来。

这一幕,恰巧被随后而至的雪清狂雪阡陌等人看到,各个面色惊愕,顿时认识到一点,芷苑也喜欢上了负清风!

雪倾颜红眸阴沉望着雪芷苑离去的方向,心中沉了下去,雪芷苑一向心高气傲怎会不顾礼义廉耻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抱负清风!除非有一点,她已认定并确定了负清风是她的夫君,他才会这么做!父皇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负清风如此才华,容貌出众,他自然想将他笼络过去,成为皇室中人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地方法!唯一的可能便是父皇答应了雪芷苑给她与负清风两人赐婚,她才如此大胆的做出如此举动!

真是该死!他竟忘了宫中还有这么多虎视眈眈的女人,若是父皇打定了心思,事情便难办了!不行,他必须阻止这一场赐婚,不然一旦下了圣旨,一切皆回天乏术了!

雪芷苑竟然也喜欢老师哥哥,真是岂有此理!雪入尘怒气冲冲的直盯着那抹身着银色铠甲的纤细身影,眸中黑云蔓延,心中蓦地想到一点,不经暗叫不妙!糟了!他怎么忘了还有父皇!不行,老师哥哥是他的,谁也不能跟他抢!连四哥他都不想让,别人休想!

雪清狂只是柳眉紧皱,冷哼一声,“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礼,哪有半分公主风范!”脑中却一直是方才雪芷苑抱着负清风那一幕,越想去除反而越来越清晰,不禁气闷。

“咱们老师艳福不严哪……”雪阡陌这话说的语气不明,紫眸幽深,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雪云落是何等聪慧之人,只需来回想一遍便猜到了结果,若是父皇下旨让芷苑与负清风成亲,那倾颜与小尘便不得不放弃了,这明明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为何他非但开心不起来,反而觉得心中愈发的沉闷起来?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唏嘘不已,议论纷纷,各种眼神,各种表情,各种心思。

负清风回神,将平安符收进袖间,平静如常的回到队伍中,翻身上马,似乎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燕溪一言未发,静静地跟在一侧,心却在看到方才那一幕担忧起来,主子真的有办法拒绝赐婚么?一旦下了圣旨,难道是要抗旨不尊?方才那一幕若是教马统看见肯定跳起来,为了让主子走得安心,他点了马统的睡穴。

宫门外被无数官兵以人墙挡住,中央方正并列,正是待命的三万负家军,领头之人正是金无敌与脸戴鬼面面具的任逍遥,那一袭玉色长衫随风而舞,银丝如雪,更显惊异!

宫门内外皆是翘首张望,只待看到那风姿绝代的雪国第一美男子与那俊美无双的五位皇子,千呼万唤始出来,终于宫门缓缓打开,六匹骏马齐头并出,六抹绝滟身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负清风微微领头走在前端,左边是雪清狂雪云落,右边是雪倾颜雪阡陌雪入尘,当六人出现众人的视线里,原本喧闹无比的人群竟奇异的安静下来,不见一丝声音,安静的近乎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