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那张面容,眸中的震惊退去,负清风没有慌乱的推开来人起身,而是未动半分,只是静静地望着来人,“五殿下这么晚了何事来访?”问完这句话,瞧见那双黑眸中出现的丝丝火光,顿时恍然,是了,她想起来了。她都以节约空间与将士同甘共苦为由避开了,如今到了边城,这个理由便再也行不通了。

只要一想,便禁不住头疼起来。

“老师哥哥真是贵人多忘事儿呢?那时才说过的话这么快便不记得了?”雪入尘倾身深深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清绝容貌,舍不得移开半分,黑眸因他方才那句话流动着隐隐怒意。这一路上,他都没能与他单独相处,早已积怨多时,如今他竟又丢下他独自回房休息!他又岂会不知这一路他都是故意在避着他,驻扎露营的时候不是与将士在一起,就是与太子哥哥云落哥哥他们在一起,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老师哥哥,你以为你能一直躲着我么?现在,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了!

“我自然记得,但现在烦请五殿下先行起身可以么?”对上那双灼灼注视的黑眸,负清风只觉得被他盯着有些不舒服,况且,她不喜欢这样躺着与人说话,那人还离她那么近。他低首面容被阴影挡住看不清他细微的表情变化,而她的一切都暴露在他的目光之下,这样被看穿的感觉她很不喜欢!让她没有安全感。

雪入尘闻言一怔,黑眸在瞬间染上了浓浓的委屈,眼睛眨也不眨,语气哀怨到了极致,“老师哥哥,你就这么讨厌我的靠近么?”为什么他近一步,他便退一步,在他心中当真对他没有一点感觉!

“你……”负清风凝眉,无奈极了,“我不讨厌你可以么?”明明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却偏偏拥有兔子的特性,她了解了他的特性,自然不会上当,只是她明白一点,若不顺着他,他只会变本加厉。

“真的?我就知道老师哥哥对小尘最好了!”雪入尘顿时笑颜如花,俯身便想去亲负清风的脸颊,却被玉手挡住,那一吻落在了那柔软薄凉的掌心。

负清风早已料到他会由此动作,早便防着他了,另一手推开了他靠近的胸膛,一跃坐了下来,“五殿下我给你机会印证自己的心,但你不能自己的感情强加于我,若有下次,这个机会便取消作罢。”原本她便是上了他的当,以为他是一迷惑,没想到他竟如斯狡猾,故意这么做的。她大可以反悔,但她已答应之事绝不食言,如今只有忍耐几日了。

雪入尘也起身坐在床边,微微抿唇,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柔软温度,转眸瞧见那张紧绷的侧脸,不禁拧眉,“老师哥哥,你为何不让我亲你呢?我只是想亲亲你而已,有人说过,如果一个人亲你的时候你的心有所悸动,那你的心中便是喜欢这个人。老师哥哥,我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你让我亲一次好不好?”

依照老师哥哥的性格,是绝对不会主动亲他的,所以只好由他主动了!

亲一次?他以为这是什么,这样的事情是可以随便商量的么?负清风越听柳眉蹙的越紧,感觉到他的靠近,蓦地起身,朝幕帘下走去,袖中白绫倏然而出,缠在圆柱两端,“五殿下,我既已答应你便会遵守约定,你心中感情你比我清楚,希望你好自为之,否则,我会取消这个约定。”语毕,单手微微借力,跃上了白绫,平躺而下,阖上了眸子。

雪入尘闻言黑眸倏然幽深下去,不发一言的坐在床边,云袖中的双手不由得握紧,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他竟然这么便发现了!他知道他总有一日会发现,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他的演技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拆穿了,不过,他现在没有毁约已是万幸。被掩藏在表象之下真实的他,他似乎并诶有好感,否则方才便不会有那么森冷的语气!

可是,负清风,即便你讨厌我,我也喜欢你!

屋顶之上一抹红影静静的卧于冰雪上,血色的眸缓缓望向了渺渺夜空,听到方才那番对话心中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了些许,负清风并不喜欢小尘,这就好……

原来那时他们两人之间的异样竟是为了这个,小尘竟让要求与他同住!同住,真是该死的两个字眼!幸之,是负清风,这个条件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负清风啊负清风,你扰了我的心,扰了我的心。

第二日

负清风忍着一身酸疼,很早便起床了,一袭白衣立于城墙之上,寒风凛冽,猎猎作响。清眸静静的注视着城外的月牙湾,千里烟波,湖面冰雪在远处与天连成一线,雾霭之中隐约可见城阙的影子。那便是流烟城,焰国水军素来以严己铁血闻名于世,既有如此军队,军中将领亦不可小觑!只是不知……

“主子。”燕溪在身后伫立良久,这才走上前来,方才清晨雾霭之中那抹白影似乎要随风而逝一般,让他心中一紧,不由自主的开口道。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清冷哀凉的气息,让人心疼,却又难以接近。

负清风闻言微微转眸,望向身侧,“燕溪,去查查流烟城守城将领是为何人。”

“是,主子,燕溪即刻便去!”燕溪一怔,便躬身退去。

待燕溪退去良久,负清风才缓缓回身,一转身,身后便立着一抹高大身影,看清那人,清眸一淡,“少将军不必如此看着我,有话直说。”

四周的侍卫已被遣退,只余两人。

“负清风,你倒是快人快语了!”看到那张清绝的容颜少守城还是禁不住一怔,从前他便知负清风国色无双,如今的负清风更是不可方物,退去了怯弱风华逼人!“负清风,你究竟玩了什么把戏,竟能短短数月之内,从一介布衣跃升金科状元?当朝太傅?如今,居然又成了征南大将军?岂不可笑!”

他绝不相信那个怯弱无能的负清风会有今日作为!那个低首颤抖的纤细身影依然清晰的留存于脑海之中,不过几个月未见,如今面前的他竟如此陌生!

他被他弄糊涂了,究竟哪个才是他?或许,不是他?

昨日,他明明是诚心为他们办宴,完全是因为慰劳他们长途跋涉,没想到他竟然说出那样的话来!城外烽烟战火,城内岂能酒池肉林?他何时酒池肉林了,他一番诚心竟被他说的如此不堪,在众人面前跌尽了颜面!以前的负清风哪有如此万夫莫敌的迫人气势,哪有如今清冷如冰的刀锋眼神,哪有此刻倾倒众生的绝滟气息?这笔账,他会记着,清楚的记着!

“把戏?”负清风闻言轻轻扬眉,清眸漾起丝丝冷然的笑意,“若真是把戏,那就请少将军也玩一个给我看看如何?”这个少守城简直就是一个榆木脑袋,雪中跃说什么便是什么,之前他也欺负这个负清风欺负够了,那些恩怨她可以不跟他计较,但此刻他若再犯到她手里,那她便不会再跟他客气了。

“你?”少守城气极,他这是变着法子在蔑视他!“负清风,你别得意,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么?平定变成之乱?简直是笑话,我就睁大眼睛好好的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法子破了流烟城!”语毕,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负清风不以为然的轻轻摇头,走到城楼边,望着那几十丈的距离,清眸微微一眯,足尖一点,飞身跃下!

少守城正怒气冲冲的走在石阶上,忽见一抹白影一闪而过,顿时一震,看清了那抹纤细的背影,不可置信的瞠大双眸,抬眸望去,城楼之上空无一人,当即瞠目结舌!那,那那那是负清风?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没么,不会任何武功么?怎么会?

负清风并无异样,径自朝营地而去,婷婷袅袅,风拂过,衣袂飘飘,扶风弱柳,恍然若仙,看得楼上楼下的守卫皆是目瞪口呆。

流烟城

城楼之上站着一抹水绿色的修长身影,锦缎般的长发随风纷扬,只以一根湖绿色的丝带绑住,只是静静而立,一动未动,注视着那一汪碧水,寒烟袅袅,清晨的丝丝雾气弥漫在那抹水绿色的锦袍之上,更见朦胧飘渺。

“先生,打探清楚了,这次雪国派来的人是当朝太傅负清风,而且,雪国太子雪清狂与其余四名皇子都一同前往。”身着玄色铠甲的流烟城副将军武环宇缓步而来,将得来的消息禀明。

那抹水绿色的身影微微一怔,低低的开口,声音清澈,“哦?负清风?是传闻中的那个负清风么?”

顾流烟,焰国首席军师,亦是此次流烟城犯境之计的策划者,自小研究奇门异术,兵法谋略,年纪轻轻却为焰国立下功勋无数,焰国皇帝赐号凤栖先生。名号在四国之中与鬼面军师任逍遥其名,其外还有两人值得一提,便是封**师藏龙先生燕归来,兰**师驭麟先生云天却。此四人,为天下人所认同的大贤士,四国各据一方,也成就了今日四国鼎立的局面。

流烟城久攻不下,众人皆以为是流烟城易守难攻,其实是因为顾流烟暗中调遣,外人不知而已。

“是,便是传闻中的那个负清风,负老大之子。”武环宇点头道。对于负老大他最是清楚,虽为敌国之将,但是他武环宇在当代最钦佩的一位将军!只是,他的儿子负清风他倒是不甚了解,曾在云城时倒是听过一切关于他的传言,雪国第一美男子,第一次草包之类的,当时他还想负老大的儿子当是虎父无犬子,怎会如此愚笨,甚至是冠上了草包的名头。这些年他一直驻守边关,也鲜少去听到那些流言蜚语了。

“果然是他么,这次倒是有些意思……”顾流烟闻言声音染上了淡淡的笑意,负清风,对他他早已感兴趣了。雪国第一美男子,他倒是想看看他究竟美到了何种程度?第一草包?手无缚鸡之力?胸无点墨?金科状元?当朝太傅?征南大将军?这些词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怎能不教人期待呢?

“对了!先生,听探子来报有一个鬼面男子同行,属下认为那个男子必定是任逍遥!若是任逍遥也来了便难办了,负老大一定是担心负清风此行,才将任逍遥派了来。”武环宇这才想起这件重要的事儿来,眉眼渐渐陇上一层浓郁的担忧。鬼面军师任逍遥,行军二十年所立战功无数,仰面识天,凝眸知阵法,才华横溢与先生亦不相上下。

“哦,任逍遥也来了?”顾流烟闻言蓦地转身,一张如蝶般精美的面容显露出来,眉眼细长,湖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眸色灿亮,唇角勾动,似笑非笑,“好,我正想与任逍遥斗一斗,正愁无机会,他倒是不请自来了!看来,负老大对自己的儿子并没有信息哪,负清风啊负清风,你可不能太让我失望哦?”

武环宇闻言凝眸不语,对负清风他倒是不担心,即便他如何改变亦不能厉害到哪儿去,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何况他不过是一个未经沙场的十六岁少年,

他所担心的是任逍遥,那个人的确不容小觑啊!

不过,他们有先生在,倒是不必那么担心,而且流烟城易守难攻,他们即便来攻亦不会成功。

另一边,负清风方才回到营地内,便遇上了前来寻人的雪阡陌,“二殿下,这是在寻我么?”

雪阡陌一瞧见眼前熟悉的身影,紫眸一暗,二话不说上前一把便抓住了负清风的手,“焰兵犯境了!老师一大早的这是去哪儿了?”

骤然被握住手,负清风一怔,“你说什么?焰兵犯境?”他方才从城楼上下来并没有发现异样,怎会……对了!她去的是西城门!南城门前是月牙湾的主干流,两边的枝干流分别延伸至东城门与西城门,流烟城城阙偏西,这么说是西城门了!思及此,长睫微微眯起,反握住那只温热的大手,道,“我们走!”

“你?”雪阡陌愣住,他方才还一脸茫然不过瞬间便冷凝下来,只觉得掌心一旦点染上了他掌心之间的薄凉,只是疑惑的问出一个字,便闭口不言,直接停住了脚步,沉声道,“负清风,你不会轻功罢!”

“什么?”突然被一道力量拉住止住了脚步,负清风不由得疑惑,正欲转头,腰间一紧,他的手臂竟然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腰肢!反射性的反抗想要推开他,掌心触及胸膛上紫色锦衣蓦地怔住,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施展轻功,当即便收回了力量,“我们走!”

雪阡陌只是想快些赶到西城门,揽住了他的腰这才反应过来,触手纤细的触感让他心中一荡,即刻便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鼻息间尽是他身上清冷的梨花香,清冽醉人,听到他的话这才蓦地回过神来,微微收紧手臂,足下一点,抱着怀中人飞身而起!

雪清狂雪倾颜雪云落雪入尘早已收到消息赶来了,侍卫发现最先通知了经过城下的少威,此刻已是人尽皆知了,少守城听到士兵禀报急忙赶到,前脚方才踏上城楼,身旁冷风拂过,两抹身影倏然停在身侧,侧目一看当即一震!竟是雪阡陌与负清风二人!

“老师,你来了!”看到那抹白影,雪清狂立即迎了过来,将负清风拉到了城楼边,指着远处烟波与滔天声响道,“老师,你看,焰兵在凿冰了,他们是不是打断今日进攻?”从始至终,雪清狂都未发现他在无意中一直牵着负清风的手。

掌心一空,雪阡陌无言的走过来,站到一旁观察远处情况,心中却依然残留着他身上冷冽的梨花香气……很快,便迫使自己去注意敌方情况,不再胡思乱想。

看着身侧的那两只相握的手,雪倾颜与雪入尘的眸色齐齐的沉了下去,看着雪清狂一脸凝重的模样,又将到了喉间的话重新咽了下去,如鲠在喉。

雪云落银眸一闪,轻轻敛下,平静无波,似乎远处那震天声响也听不见一般。

负清风眯起清眸,静静的观望着,湖面结冰,加之积雪,雾气未散看不清船只人数,不由得微微蹙眉。

少威与少守城亦观察了一阵,两人相视一眼,少守城朗声道,“来人,出船应战!”

“是,少将军!”一旁的副将袁超领命,正欲离去。

“慢着。”负清风淡淡的开口,阻止了袁超的动作,看了看少守城,又看了看负清风,袁超那叫一个为难。他到底该听谁的?

少守城闻言怒了,原本就憋了一肚子气,此刻正好用了发泄的空当,“慢着?人都要打到边界来了,还不应战?我少守城可不是缩头乌龟!难不成等人攻了城再行动,负将军,届时你能负责得了么?”

“应战?请问少将军要如何应战?明知将士不善水战,依然硬着头皮应战,尔后一败涂地,败军回城?少将军不必将私人之气加注公事之上,出战便有伤亡,少将军该多看看这城楼之上悬挂的名牌。”负清风倏然转身,清眸淡淡,却如寒冰。

少守城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大睁着眸子,死死地望着负清风!半晌,咬牙挤出一句话,“好!负清风,我就看着你如何破了流烟城!倘若你真能破了流烟城,我少守城跪地给你叩三个响头!”语毕,转身沉步离去。

少威拧眉淡淡的看了负清风一眼,似叹息又似恼怒,也跟去离去。守关将士无不唏嘘,面面相觑,皆是噤声不语。心中只道,这负将军一来便将少将军卡的死死的,这三把火倒是都烧到了少将军身上!若是负将军真的破了流烟城,少将军真的要叩头么?不过话说回来,负将军能否破得了流烟城还是个问题……

城楼之上,蓦地安静下来,只有风吹动成排的名牌伶仃作响,城楼之上,架子之上挂起的一张张木牌,上面刻着已死将士的姓名,每一个名牌都代表着一个生命,寒风凛冽,血染边关,他们的一生便短暂的凝聚在这月牙湾湖畔。

“找我来做什么,有小风儿在不就行了么?”一抹玉色身影无声无息的从天而降落在城楼之上,鬼面遮颜,只露出那张透明的薄唇,唇角勾动着淡淡笑意,玉衫虽风翻飞,银丝如雪,身形飘逸,若去除去那张迥异的鬼面,当如谪仙降临。

任逍遥说这话带了三分调侃的意味,看着那城墙边的几人,故作疑惑的左顾右盼,“咦?少将军人呢?怎么将人找来,他倒是先溜了。”方才那番对话他也听见了,小风儿的话没有错,只是这丫头的口气太冷了,容易让人误会,怎会所有人都像他一样那么了解她呢?特别是对少守城那种一根筋的人,人家脑子不会转弯,她就不会温柔一点嘛?唉,这丫头就是冷的不近人情似地,跟块冰一样。虽然是冰,也有很多人抢着捂呢?比如那个雪倾颜,再比如那个雪入尘,再再比如那某两个人的哥哥们……

总的来说,小风儿还是很迷人的嘛!小小缺点可以忽略,完全的可以忽略。

自一路上教授负清风轻功以来,任逍遥便改了称呼,从风儿变成了小风儿,叫的不亦乐乎。每次看到负清风那无可奈何的细细表情,任逍遥便觉得很开心。

负清风倒是想称呼任逍遥为师父,但任逍遥死活不肯,总说自己不过大了十七岁而已,这么一叫就不禁将他叫高了一辈,还叫老了。

其实大了十七岁,哪里还是而已呢。

那一句小风儿,不仅让负清风的脸变黑了,另外几人的脸也变黑了。

一旁离得近的士兵一听,惊愕的面面相觑,完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任军师竟然称呼负将军小风儿?

小风儿?雪倾颜薄唇紧抿,血眸冷冷的凝视着那抹玉色身影,眼神如剑,恨不得用用眼神将任逍遥身上瞧出几个洞来。

岂有此理!这个任逍遥简直太过分了,竟然敢叫老师哥哥小风儿!他最多只叫过风哥哥而已,他竟然!可恶!任逍遥,这笔账我记下了!

小风儿,小风儿,小风儿?雪阡陌禁不住在心中默念,每念一遍,剑眉便皱一分,最后整张俊颜都扭曲了去。

雪清狂沉默的转身,继续观望着月牙湾上的情况,心中却道,这个任逍遥怎么如此不检点!之前还一直觉得他闲云飘逸,君子贤士,难道是他错看了他?

孩子,你想的有点多了,不过一句小风儿而已,人逍遥人品没问题的,嗯。

雪云落皱眉,银眸一点点暗了下去,这个任逍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浮夸了?负清风竟还允许他那么叫?他们两的关系似乎变得越来越不一般了,从负清风平时看任逍遥的眼神便能看得出来,不似看别人那般冷冷的,而是那么生动,似乎用了人该有的感情。任逍遥,负清风……为何那种熟悉的沉闷感又涌现出来,这段时间他究竟是怎么了?

负清风只是淡淡的看了任逍遥一眼,带着警告意味,让他别在乱说话了。她无法阻止他叫她小风儿,但是在人前他就不能孤寂一点儿?让任逍遥这个人懂得顾及二字,实在犹如天方夜谭,罢了罢了,他想怎样就怎样罢。

一旁一直沉默的副将袁超终于忍不住开口,“负将军,其实少将军并不是鲁莽行事,前些时日焰兵犯境,以怀疑商旅是探子为由,抓去了很多无辜民众,其中还是很多幼儿,少将军不忍,便乔装带了一对人从焰兵手中将那批民众救了回来,但是一直跟在少将军身边的言筹温良两位副将却牺牲了,少将军回城之后三日滴水未进,滴米未食。少将军对将士很好,晚上经常会与少威负将军一起去营地给众将士掖被子。在属下心中,少将军是个好的将领!”

负清风闻言清眸幽暗,看着那张满是真诚的面孔,不觉轻轻叹息,“袁副将,你以为我是为了给少守城下马威么?你既跟在少守城身边,应该了解他的个性,若我不如此,他必会与我争辩领兵出征。我不否认少守城是一个受士兵爱戴的好将军,但他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少守城还年轻,难免气盛,但应战需了解对方的意图,了解对方的进攻方式,做不到知己知彼,如何能胜?若是盲目应战,只会损兵折将,没有打压又何来成长?”

袁超顿时面红窘迫,躬身低首,“属下惭愧,误解将军!属下……”

“你没有错,你只是将所见之事说出来而已,但今日我说与你的这番话不要告诉少守城。”负清风上前两步,伸手扶起了袁超。

看着那双纤长如玉的手,袁超惶恐的起身,受宠若惊,总觉得他的搀扶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一般!从未有人给过他这样的感觉!“是,属下遵命!”

明明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却将世事看得如此透彻,语气如此沧桑老成,负清风当真如谜一般,让人看不透!

“啪……啪……啪!”几声突兀的掌声,打破了氛围。

任逍遥缓步走过来,不顾众人的目光,伸手捧住了负清风的小脸,夸张的左瞧右看,一脸感慨的叹息,“唉,我的小风儿真的长大了呢?”

脸上温软的触感,负清风本就觉得怪异,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柳眉不由得皱起,轻轻的开口,“任逍遥。”他现在是怎么了,怎么那么喜欢逗她?原本还一副天外闲云隐士的飘逸模样,如今竟然跟一个老顽童一样,这人的转变会突然间这么大么?难不成,他有病?

虽然是极轻的声音却蕴含警告,对上那双渐渐阴沉的墨眸,任逍遥扬眉轻笑,缓缓松了手,“开个玩笑而已,小风儿不要生气嘛?”

这一举,又惹来几抹足以杀人的视线,任逍遥缓缓扬唇,面具下的眸子掠过一抹流光,很满意这样的氛围。气氛冻结,怪异之极,半晌,任逍遥才踱步至城楼旁,指了指湖面上,“小风儿,那边你打算怎么办呢?”

负清风闻言微微吐息,转身朝城楼边走去,这次一看,雾气已消散了一些,隐隐能看清船只与人影,看到那寥寥几艘船影清眸一暗,“不必出兵,时间一到他们自会退回。王朝,带人将马车上的冰鞋卸下来,分发到各营,让各营将士都穿上试一遍,挑选平衡较好的士兵出来,一共三万人,速度要快!”

“是,将军,属下即刻去办!”一旁待命的王朝立即领命离去,王朝亦是随军而来,专门押卸马车的负责人。

雪清狂已经关注湖面良久,听到负清风如此一说,不禁有了疑惑,“不必出兵,老师何出此言?”眼看,焰兵入境,难道就如此放任不管?

“太子殿下可仔细看看,湖面虽然动静很大,却船只数量仅此几艘,若是决意进攻,怎会派出如此少量兵力?那流烟城中定有人督战,这是为了试我们。”一切待燕溪回来,便见分晓。闻名于世的四大军师,其中之一便是焰国的凤栖先生,顾流烟,会是他么?若真的是他,那此次边城之乱恐怕……

“原是如此……”定睛望去,烟雾浮动间雪清狂这才看清了,恍然点头,在心中记下。

雪清狂问出了雪阡陌同样的疑问,心中不禁又叹道,这尔虞我诈的战场之上,不禁要心思缜密,懂的奇门异术,还要有一双清明的眼睛!此刻,这湖面雾气如此浓郁,一般人根本看不清,一如他,看起来便比较费力。

雪倾颜雪云落雪入尘皆是无言,三人对此不感兴趣,但心中依然对负清风的才学睿智依然钦佩。雪云落倒是想出去游历一番,只是附近烽火硝烟,他如何能有那个兴致呢?

“雪清狂,雪阡陌,雪云落,雪倾颜,雪入尘听令!”负清风缓缓转身,清声道,声音清冷,有如寒冰,却气势万钧!

五人闻言皆是一怔,随即敛了神色,躬身听令,“雪清狂/雪阡陌/雪云落/雪倾颜/雪入尘听令!”

“即日起,你等教授众将士驭冰术,半个月内必须教习完毕,不得有误!”如此,将他们尽数调离,又有五人同时教授,效率也可大大提高,再来她便可安然了,特别是雪入尘,如此他便没有时间来扰她了。

“雪清狂,雪阡陌,雪云落,雪倾颜,雪入尘领命!”五人齐声回道,却是心思各异。

任逍遥懒懒的靠在墙壁上,琥珀色的眸子始终带着淡淡笑意,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乐得自在。

其实,将军的担心是多余的,小风儿完全可以胜任嘛,他来了也只是个摆设而已。不过,天天看着小风儿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呀,真是不妙哪,小风儿竟在无形之中扰了他云游的心呢?这可如何是好?

待那五人一步三回头的离去,负清风这才缓步走到任逍遥面前,瞧见凝眉沉眸一脸凝重,不禁疑惑,他任逍遥脸上也会出现这样的神色么?倒是奇了。“师傅,您老人家在想什么呢?”

“嗯?”任逍遥闻言一怔,这才回神,怒眉瞪目的,“小风儿,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叫我师傅!再说了,我只不过是比你大了十七岁而已!要么叫逍遥,要么叫逍遥哥哥,你选一个罢?别说我专横啊,哪,这可是给你选择的机会了!”

又来了……

负清风微微凝眉,十七岁已经一轮半了,自然规律谁都无法逆转,为何就不服老呢?不过,任逍遥虽然一头银丝,容貌却是与二十多岁的人无异。“好了,说正经的,对于顾流烟你了解多少?”

“顾流烟?”任逍遥诧异的扬眉,琥珀色的眸子略过一抹灿亮的光芒,“怎么?你怀疑坐镇流烟城的人是他?”见负清风闻言拧眉,当即笑了,“好好好,我说的是废话!不过,我也怀疑是他,只是我跟这个人倒是没怎么接触过,对他的习性与用兵之法不甚了解。只一次,那是十年前,我们在观天峡一战,不分胜负,那个人的确很聪明,对五行异术,奇门遁甲,兵法谋略都有涉猎。好罢,我承认他跟一样很厉害,只是一点我很服气,那孩子比我小了十岁!”这点他一直觉得很郁卒,棋逢对手他自然觉得开心,但那个顾流烟才十三岁就能与他抗衡,若是再过十年,就不知分晓了……

说不定,他年老色衰,也聪慧也不及他了,唉,岁月催人老啊!

“那是自然,凤栖先生顾流烟,藏龙先生燕归来,驭麟先生云天却,鬼面军师任逍遥,天下闻名的贤士名谋。”对于任逍遥动不动就计较年纪,负清风有些无奈,照他这么说,那个顾流烟比他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十年前,顾流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还是弱冠之年竟有如此成就,必天生异人也!

“看来小风儿是有备而来啊?”任逍遥挑眉笑道,她只是一抹异世幽魂,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一切都得重新开始,这可不易啊。

“逍遥,能否称我名讳?”一口一个小风儿,她真是听不惯。即便是爷爷奶奶,爹娘他们最多也只是称她风儿而已,他每次叫她的名字,还是一种形容不出的语气。

“名讳?我不是叫你小风儿么?难道小风儿不是你的名字?”任逍遥故意装傻,不等负清风开口,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唉,好累啊,长途跋涉的,我还是再回去躺会儿罢……”说着,足尖轻点,身形如蝶般轻盈,玉色的身影转瞬间便已消失不见!

负清风无奈的轻轻摇头,转身观望了片刻,吩咐守卫一旦发现焰兵有任何异样立即派人通知她。

流烟城

那抹水绿色的身影依然静静立于城楼之上,风姿绰约,及膝的墨发长发如魔如风,听到身后的声音,未回首便知来人是谁,淡淡扬眉问道,“怎么样,有动静么?”

“回先生,边城按兵不动,未有任何迎战态势。”武环宇很是疑惑,若是往常雪国必会出兵迎战的,今日倒是奇了!微微思忖片刻道,“先生,莫不是任逍遥看出了您是故意试探的?”

那湖面之上明明水雾缭绕,目之所及不过百丈之外,相隔那么远他们究竟是怎么看到的?

“不是任逍遥。”顾流烟轻轻摇头,唇角溢出一抹饶有兴味的笑意,“出兵在奇,何况任逍遥亦不能猜到我的心思,必会有所考虑,或是派人打探,任逍遥的眼力欠缺,这是他唯一的缺点。今日湖面雾气如此浓郁,他断然是看不清的,唯有另外一人!”

另外一人?武环宇疑惑的蹙眉,蓦地想到一人,诧异的开口,“先生所说的人该不会是那个负清风罢?”

“正是。”顾流烟轻轻的笑了,无声无息,湖蓝色的眸中漾起灿亮的光芒,唇角的笑意更甚,“看来这次任逍遥只是观战而已,负清风?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有何本事罢?负清风,真是一个好名字呢……”

武环宇听到最后那声清浅的叹息,只觉得身上的毛孔尽数打开,不禁萧瑟的抖了一下,他怎么听着先生的语气这么怪异呢?

经过一下午的筛选,已定三万人,王朝亦将冰鞋分派到位,雪清狂雪阡陌雪云落雪倾颜雪入尘五人各领六千人进行教授工作。冰鞋一出现在营地,便引起了滔天的讨论,反响前所未有的强烈,震惊的同时亦佩服设计者的奇异妙想,各个跃跃欲试,群情激奋。

听了报告,负清风放下心来,趁着夜色降临,独自登上了东城楼,远远地观察敌城烟火。方才待了不到半个时辰,蓦地听到夜幕中衣袂翻飞的声音,顿时清眸一凛!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