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流烟乘船到了湖上,看到那冰面上的画面顿时震住,二十三年来那张处万变而面无异色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惊愕的表情,“那是什么?”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雪国将士不是不善水战,此刻又是什么情景?竟然在湖面之上方正列队,健步如飞,浩瀚壮观,触目望去,远处人山人海,喧闹声即使相隔如此远的距离亦能清晰可闻。

武环宇立于船头眺望半晌,依然不得而解,“某也不知,即使我们亦是破冰而行,而他们竟然就这么行与冰面上,怎堪立足?不过,敌方将领是负清风,出现如此令人震撼的场面亦非不可能。”

“哦?看来武将军敌营一行,对负清风改观颇深哪?”顾流烟闻言轻轻扬眉,湖蓝色的眸子越发深幽,负清风此举真的是因为你么?此刻,我对你真的是充满了兴趣呢?

“负清风的确是这世上仅见之人!”武环宇只要一想到那抹清绝出尘的白色身影便不觉叹息,这样的人他真的不想与之成为敌人,奈何身不由已,各为其主。

“报!”此刻,派出的小船已探查撤回,立于大船下,小舟之上一名侍卫立于船头,躬身报道:“参见先生,武将军,据属下查探冰面之上雪国将士之所以能立于冰面自由而行,完全是因为脚下所穿的特殊鞋子,那鞋子似乎装了轮子,由于距离太远,恐被敌军察觉只探得以上情况。”

“特殊的鞋子,还装了轮子?”顾流烟闻言陷入了沉思,挥手遣退了侍卫,抬眸望向了远处,蓦地眸色一暗,“难道上次秃鹰所传来的情报雪国皇帝大加赞赏的计谋便是这个?负清风所献之计,想来便是这特殊的鞋子了。”那雪撼天也够警戒,竟然连朝中大臣亦不知这所谓计谋所为何物,还如此相信负清风?雪撼天的为人,如此无条件的相信一人实属罕见哪!

“装了轮子的特殊鞋子?装了轮子,如此便能行与冰面如履平地,负清风竟然能想到如此妙计!”武环宇相通之后不由得惊叹,心中不免又钦佩了几分,想到今日又不禁有了疑惑,“先生,今日午时相约究竟为何啊?”他昨日问了一日,先生只说想见见负清风而已。

“自然是为了见负清风了。”顾流烟依然浅笑而语,眸色幽冥,随即吩咐人抛下碇石停船,就驻与湖上,等待午时之约,缓步走进了船舱内,凭窗而坐,不动声色饮茶。

武环宇一向是个急性子,得不到答案一定会刨根问底,见顾流烟进了船舱也跟了进去,坐与对面,端起茶盏便一口饮尽,“先生,你就告诉我罢!我知你想见负清风,但绝不止这个原因对不对?”

抬眸对上那双焦急的眸子,顾流烟缓缓放下茶盏,轻笑道,“武将军应该修身养性,如此心焦气燥可是不好。我的确是想见负清风这是其一,其二我更了解负清风究竟有多少真才实学,知已知彼,才能有应对之策。对于负清风这个人我们所了解的只有传言而已,他这个人几乎一无所知及,若是两军交战,我们便有些茫然被动。如此,武将军可明白了?”

“明白了……”武环宇闻言,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他就说先生何时做过没有意图没有把握的事儿了?不过,负清风亦非凡人,两者相斗,结果难料啊?

“武将军明白就好。”顾流烟满意的扬唇,修长的指尖轻敲着桌面,转眸望向了窗外,千里烟波,浩瀚缥缈,天地一线。月牙湾的确很美,这里的地界其实很特别,边城流烟城于月牙湾三者相连,就好似一张八卦图,边城为阳,流烟城为阴,中间隔着月牙湾。

另一边,负清风检测之间,便有守卫来报所湖面上出现敌军船只,她早已料到,如此大的动静,流烟城那帮人又不是傻子怎会不知?她便是要顾流烟看着有所忌惮,暂不妄动,她自有计策破城。自然,破城是后话,还是要看今日的午时之约,不战而屈人之兵虽是上计,但那是对于没有战斗能力心道哀退的军队,何况流烟城还有一个顾流烟。

回营的途中,燕溪不由得担心起午时之约,顾流烟那个人城府极深,他从未见过主子,竟放弃任逍遥邀请主子前去?他顾流烟又岂是轻易相信传言之人,这不是很蹊跷么,心恐有诈?想着不由得担忧起来,趋马跟上前方那抹白色身影,“主子,你真的要赴午时之约么?”

“自然。”突然听到燕溪提及此事,负清风微微诧异的扬眉,他是在担心罢。“不必担心,我自由主张。”他顾流烟会设计,她就不会么?何况顾流烟身为天下公认具有王佐之才的贤人逸士,自当有他的原则胸怀。然,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身边有燕溪,暗中有云追月,足矣。

昨日武环宇来送信笺时,雪清狂雪云落雪倾颜都在场,他们既知,肯定会要求同行,也罢,他们的武功足以自保,她亦阻止不了他们。

“主子还是小心为上。”燕溪微微凝眉道,毕竟对方不是别人,而是四大军师之一的顾流烟。

待负清风离去之后,将士也列队随后而行,岸边无数围观者也径自散去。

自昨日之后,雪入尘就没出现在她面前,这倒着实让负清风感到讶异,不过也好,安静了许多,便径自搬到了另一间寝居去了,她早已想一人居住了,如今恰好为了这个原因得到了满足。

检测三万士兵就已耗去了半日时间,还只是大略的过一遍而已,各自给五军指出了大部分人易犯的错误,便教五人各自回去传达指正。负清风径自回到寝居用了午膳,眼看着时间便接近午时了,便派了燕溪去准备船只,前往赴约。

负清风方才系上披风,便感觉到房内多了一抹气息,顿时一惊,走出内室一看,桌案边端坐着一抹玉色的身影,不由得一怔,“逍遥?”这两日都没见着他了,肯定将整个边城能去的都去了个遍罢?他无心朝廷,无心战事,若非因为爹他断然不会从军,不过也说不准会被其他三国掳去?任逍遥不可都否认的是一个少见的王佐之才,若是留下抵得百万雄师。只是,他这个人她把握不透,他向往的是自由闲散的逍遥日子,她在想她究竟有什么值得他舍弃自由留下呢?

“小风儿,这是要去赴约么?”任逍遥缓缓放下茶盏,起身走了过来,距离负清风半步时停了下来,环抱双臂,满眸含笑的注视着那张清尘的小脸。顾流烟那个家伙若是见到小风儿肯定会傻眼,他最好不要爱上小风儿才好啊!唉,怪只怪小风儿魅力无限,男女通杀,啧啧,红颜祸世啊……

一身男装已让如此多的人丢了心,若是换回女儿装……那还不得天下大乱了啊?他怎么觉得他有些发愁了呢?

“嗯。”负清风轻轻点头,迎上那道深深探视的目光,他似乎很开心?

“我倒是有一计不但可以破了流烟城,还能将顾流烟拉拢过来!此计非小风儿不能完成,只要让那个家伙死心塌地的爱上小风儿,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么?别说是破城了,就是覆了焰国亦是不在话下啊!哈哈哈……”语毕,任逍遥便朗声大笑起来,转身朝外走去,玉色身影在门外一闪而逝!

负清风听得前半句还以为他有什么高深的计谋,正欲问他,在听到后半句话时顿时满头黑线,他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他特意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调侃她的么?

她只少一个普通人,他真当她是霍乱倾国的妖精了,随便就有人为她覆天下?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爱幻想……

被任逍遥那番话一搅,负清风不觉有些郁闷,眼看到了午时不再耽搁,与燕溪骑马出城领军出城,到了岸边,让众将士留下待命,与燕溪独自上船。岸边还备了十几艘大船,以备不时只需,原本已经稀疏的人又渐渐聚集起来。

也不知是何人走漏了消息,凤栖先生与负将军午时相约之事几乎尽人皆知,人群沸腾,不止是边城湖畔,那端流烟城湖畔亦是同样的人山人海,无立足之处。即便不能近看,远观之下众人亦是满足了,两岸黑压压尽是人。

毕竟,智者相斗甚是少见,何况还是四国中赫赫有名的两个人,一个是史上最年轻最传奇的太傅将军,一个是天下皆知当世大贤凤栖先生,这两者相斗千古以来就只有这么一回,两国交战,各自盼望为己胜,此次相斗可预见日后两城交战胜负之分,百姓兴奋之心自是不言而喻!

负清风上船进了船舱内,没有意外的看到五抹熟悉的身影,各自凭窗而坐,清眸微眯,不觉冷声道,“五位殿下的事儿都忙完了么竟有功夫来凑热闹?”营地没见着他们的身影,路上也不曾见,就连岸边亦没有,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已经上船了,果不其然一进门就看见那几人了。

“那是另外一件事儿,与此事是两码事儿,不能混为一谈。”雪阡陌闻言扬眉开口,紫眸中流动着幽幽暗光,冷哼一声,直凝视着门口那抹逆光的白影。他那么劳心劳力的办完一件事儿,他竟然视而不见,真真是气死人!

雪入尘闻言立即应和,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飞身过来,一向爱笑的俊脸上也是面无表情,“前陌哥哥说的对,那件事儿与这件事儿不能混为一谈,而且我们答应了负老将军又怎能食言?”

“老师此行凶险难料,还就仅仅两个人,我们又怎能放心,而且这是为了边城之战,我们身为副将理应跟随。”雪清狂直接将话挑明了,雪云落雪倾颜相视一眼,赞同的点点头,“清狂说的对。”

负清风本就没有理由阻止他们,如今他们又连声一气,她还如何能拒绝?“罢了,你们想跟着便跟着罢,不过一切依我命令而行,不可生事。”

五人闻言各自点头应诺。

船正与开动蓦地听到外面不知因为什么事儿吵闹声一片,负清风不由得蹙眉,“燕溪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儿了?”

“是。”燕溪领命离去,片刻之后带回一名身着粉色劲装的少女,那少女生的眉清目秀,看到船内坐满了人,顿时一震,随即径自朝那抹白影走了过去,“小昭见过主子。”视线注意到一旁那抹紫色身影,转身恭敬的行了一礼,“名女参见二殿下。”

燕溪立即会意,走到小昭身侧小声道,“那位身着黑色锦袍的是太子殿下,那位身着银色长衫的是二殿下,那位身着红色锦袍的四殿下,最后那名身着蓝色锦衣的是五殿下。”

小昭感激的看了燕溪一眼,随即恭敬的朝四人一一行礼,“民女小昭,参加太子殿下,三殿下,四殿下,五殿下。”

除了雪阡陌,其余四人皆是一头雾水,眸色深幽的望着眼前眉目清秀的少女,女子?负清风身边怎会有女子?小昭?什么小昭?以前从未听过这个人的存在,从哪儿冒出来的?

见几人也不赦礼只一味的盯着小昭看,负清风不禁清眸一暗,径自道,“小昭你先起来。”

小昭闻言一震,迟疑了片刻,还是依照负清风话起身,随燕溪立于一旁,虽然走开了还是能感觉到那如影随形的目光,这几位殿下似乎对她很有敌意?她不过是一个小女子,从未见过他们更别提过节了,为何他们会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她?不由得疑惑极了。

“老师哥哥,她是谁?”雪入尘即便在气头上,也忍不住了,黑眸沉沉的望着负清风。不过才一日为见他,他身边竟然就多了个女子!他身边怎么能有女子?

此一问,问了其余三人的心声,只有雪阡陌闲适自在的看景饮茶。

负清风闻言淡淡扬眉,径自走到一旁的窗边落座,身后的两人当即便跟了过来立于一侧,“这件事儿还是由二殿下告诉各位罢,他最清楚。”

雪阡陌饮茶的动作一瞬间止住,没想到他竟将问题抛给了他,紫眸掠过一抹暗色,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感觉到那四抹注视而来的视线,缓缓开口,“那就由我来说罢,这位小昭姑娘家境清贫由于父亲病逝无钱下葬,便与街市之上卖身葬父,恰巧为老师所救,所以这位小昭姑娘就跟了老师。男人嘛,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最后那一句说的意有所指,其中意思再明显不过众人又怎会不知?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跌落冰点。

负清风不予置否的点点头,不动声色饮茶。

他说的没错,小昭的确是跟了她,至于后半句给雪入尘雪倾颜听听也不错,至少可以提醒他们,她也是个正常‘男子’。

立于身后的小昭闻言一震,垂与身侧的双手蓦地握紧,不由自主的抬眸朝那抹白影望去,看到那张清绝无暇的侧颜顿时震住!那日主子带着白纱斗笠遮住了容貌,身上的气息已震慑了她!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主子的容貌,竟是那样的完美无缺,比女子更美,这种美已经超越了世俗,难以用语言去形容!此生,她从未见过比主子更美的人。

他不相信主子让她跟在身边是为了二殿下口中的意思,主子不是那样的人,爹说过一个人的本性如何完全暴露在眼中,主子的眼神清澈冰冷正义凛然绝不是贪图美色之色,何况她并无姿色。

看到小昭直直的凝视着负清风,雪倾颜眸中的森寒更甚,唇角溢出一抹冷笑,“老师,是这样么?”之前,不论他如何他都不会担心,但如今他身边竟然跟了女子!这点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现在最主要的是午时之约。”负清风没有回答,而是岔开了话题。此事不宜解释,效果更甚,不仅是他们,还有远在冰城的雪芷苑。

此言一出,众人无言以对,各自沉思。

船冲散雾气,徐徐而行,距月牙湾边界渐渐的近了,那处早已停了一艘大船,踏浪轻拍船身,船头立着一抹高大身影,注目而望。

武环宇立于船头观望,雾气依稀中看到一艘大船渐渐靠近,仔细观察之后果然并无一艘而已并无其他船只,顿时眸中一喜,欣然回舱,“果如先生所料,负清风一行只有一艘船舶!”

顾流烟闻言失笑,“我早已说了,你便不信,如今如何?那信笺上的署名是我顾流烟而非焰**师,他若来赴约,必定不会带兵前来。不过,他对我丝毫不了解,竟单船赴会,也算胆识过人了……”

“自然,那是负清风么!”武环宇倒不是不信负清风会单船赴会,而是不信少守城和雪国那几位皇子。

“看来武将军心中甚是钦佩负清风哪……”顾流烟扬眉轻笑,转眸望了望窗外,旋即起身,“好了,客人已到,我们也该出去迎客了。”

武环宇一怔,明明还未听到禀报呢?方才这么一想,便听到船前暗卫的禀报声,负清风已到。顿时愕然,先生竟连这个算的如此准确……

两艘船渐渐靠近,船头甲板打开,两船相合,连为一体,船身微晃,两边船舱之门尽皆打开,一抹纯白一抹水绿各自掀开珠帘走出了出来。

走出船舱,负清风缓缓抬眸,只见对面一抹颀长的水绿色身影映入眼帘,待那人抬头时看清了那人,一张如蝶般精美的面容,眉眼细长,湖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眸色灿亮,唇角勾动,似笑非笑,一袭水绿长衫勾勒出纤细修长的身形,长及双膝的墨色长发随风纷扬,带着丝丝邪俊的气息。顾流烟,还真是人如其名呢?

那厢,顾流烟在抬眸的一瞬也看到了对面那抹纤尘不染的白色身影,如墨的长发只以一根白色丝带随意绑起一部分,发丝飞扬间有几缕落入嫣红的唇角,肌肤若冰雪,隐见光泽流动,清透无暇,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眸色如墨,眼尾微微上挑,说不出的清寒魅人,容姿清绝,一袭简单的白色长袍却被他穿出了超凡脱俗的气息,衣袂飞扬间只觉得随风而来一般洒脱清逸!好一个负清风,果如清风一般清逸倾城,好似从冰雪之中走出的精灵,如此姿容自当得雪国第一美男子的美名!

没想到,这尘世间竟然会有一个人存在,他果然没让他失望呢……

如此倾国倾城的人儿竟是男儿身,若为女子,必定成为千古红颜,祸乱天下,真是可惜啊可惜!

若为女子,说不定他会……

但在看到随后而出的几抹身影,湖蓝色的眸子倏然眯起,唇角溢出笑意越来越深,没想到传言竟然是真!雪清狂,雪阡陌,雪云落,雪倾颜,雪入尘雪国五位皇子竟然都来了,雪撼天这五个儿子果然个个都是人中之龙,反观焰国诸位皇子,唉,打得江山何用,只恐此后无明君圣主啊!

最后那两名少年少女又是何人,虽低敛眉眼,看不清容貌,却都非常人,特别是那个少年,隐藏的气息乃帝王之气,没想到负清风身边竟然藏龙卧虎!

雪清狂看清了顾流烟的容貌不禁一怔,微微蹙眉,这个顾流烟怎会生得这样一副容貌?如此邪气,如此女气,当真是……

“啧啧……”雪阡陌环抱双臂,轻轻摇头,溢于言表。

没想到名满天下的凤栖先生竟生得如此妖美,那一袭水绿长衫加上那样的容貌,好似蝴蝶幻化而成的妖精似地!雪云路不禁无声轻叹,这世上又多了一个祸乱人间的妖孽啊。

“妖孽!”雪倾颜冷哼一声,血眸幽暗的望向了那抹白影,这个顾流烟竟然生得如此妖美,可气!

“的确是妖孽!”雪入尘报以同样的态度,移开视线,黑眸沉沉的眯起!一个燕溪,一个小昭,如今竟又来一个如此妖美的顾流烟!为什么出现在他身边的都是这样的人?

妖孽?听到那低低絮语负清风不禁愕然,他们两个竟然也能说人是妖孽,怎么也不知瞧瞧自己的?

不动声色的打量一阵,心中各自了然。

船头相接,两船的甲板上各自摆上了桌椅,茶盏。

“今日能与清风相见,实乃流烟之幸!清风,请!”顾流烟见状,眸色一动,扬声开口,做邀请状。今日他邀请的人只是负清风,至于其他人他可视而不见。

“清风亦然,请。”负清风闻言扬眉,唇角勾起浅浅笑意,亦做回礼,朝武环宇微微颔首两人致意,各自落座。

武环宇自当见过雪清狂等人,一一作礼,礼毕,坐于顾流烟身侧。

雪清狂雪阡陌雪云落雪倾颜雪入尘五人也径自落座,对于顾流烟的漠视,心中颇为不满。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狂妄!不但狂妄,而且第一次见面便称老师为清风?

见武环宇如此,顾流烟这才扬眉,作诧异状,拱手道,“原来是太子殿下与四位皇子殿下驾临,流烟未识尊颜,失敬失敬!”

五人见状,亦作拱手状回礼,心中却仍是不畅。

“早闻清风之名,便想一见,今日终于有了机会,以茶代酒,敬清风各位殿下,先饮为尽。”语毕,顾流烟端起茶盏仰首一口饮尽。

负清风见状,扬手回礼,饮尽了杯中酒,“先生之名,天下皆知,清风早已如雷贯耳,今日得以一见也算无憾了。先生此次邀清风前来,不只是为了见清风一面罢?”

“自然主要是为了一见清风了,虽然两国交战,但流烟与清风本身并无冲突不是么?流烟还是很想交清风这个朋友的,说不定,还能成为知己呢?清风以为呢?”言毕,顾流烟招来侍者吩咐道,“去将棋盘拿来,今日我要与清风对弈。”

“是,先生。”侍者领命退去。

“美景当前,幸遇知己,流烟一时技痒,与流烟对弈一局,清风不会介意罢?”

对上那张浅笑盈盈的俊脸,清眸微微流转,负清风微微扬唇,“能与先生对弈,清风求之不得,怎会介意?”原来他是想与棋盘上一绝输赢么?

对弈?众人闻言皆是面露异色,静静的观望着两人。

须臾,侍者将棋盘拿了出来,走到两船交界处,另外两名侍者抬来桌案,将棋盘放于桌案之上,摆放好。

“棋盘已摆好,清风先请。”顾流烟扬手,微微扬眉笑道。

“如此,清风便先行一步了。”负清风闻言清眸一暗,伸出左手,气线由剑指射出,射与棋盘上,清声开口,“马七进九。”

顾流烟见状,微微扬唇,剑指指向了棋盘,“马二进一。”

负清风缓缓眯眸,“车四进四。”

顾流烟扬眉一笑,“马一退二。”

负清风见状,剑指一动,“车二进二。”

顾流烟湖蓝色的眸色一暗,唇角笑意更深,“再四平二。”

“车二平五,将军!”纤指一扬,负清风扬唇一笑。

顾流烟蹙眉,无声冷笑,“帅五平六!”

负清风微微扬眸,清眸如墨,清寒幽幽,“再将!”

顾流烟笑意微僵,只是一瞬便又恢复浅笑盈盈的模样,“车六平七!”

负清风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卒九进一。”

顾流烟一排闲适的靠向椅背,长指一动,“马二进四。”

立于负清风身后的小昭接过了负清风手上的茶盏放于桌案上,负清风腾出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倏然而动,“车五退二。”

顾流烟见状,微微扬眉,“车六进一!”

负清风轻声道,“卒四平五。”

顾流烟凝眸观望一阵,道,“车三退二。”

负清风微微转眸,清眸一动,“车六进五。”

棋盘飞走,顾流烟无声而笑,眸中笑意愈发浓烈,“车三进六,将军!”

负清风不动声色的看了棋盘一眼,缓缓靠向了椅背,眉眼染笑,拱手道,“先生,承让了。”

顾流烟闻言一震,倏然转眸望向棋盘,左右观望之后怔住,眸色一暗,愣了一瞬,双手合十,轻轻而拍,稀疏的掌声随之响起,“清风果真不同凡响,流烟认输了!”

他下棋还为从输给过谁,今日竟然输给了一个十六岁少年!负清风啊负清风啊,除去容貌,你的才智亦是天下无双啊!

生逢知己,当时一大快事!负清风,我真是愈发对你感兴趣了呢?

“先生过谦了,若非先生相让,清风岂能以拙计略胜?”负清风谦逊的敛眉,顾流烟的才智的确不容忽视,他唯一的缺点便是急于求胜!争强好胜,有时是要不得的,何况是面对劲敌的时候。

众人见状,皆是震惊不已!

雪清狂与雪云落不可置信的相视一眼,在各自眸中看到了震惊之色,高手过招,果然是不同凡响!

这一切早已在意料之中,雪阡陌并没有多少讶异,他算是看清了,这天下间就没人能赢得了负清风,别人尚能被他物所扰,而他完全不会,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心!

“我就知道老师哥哥一定会赢的……”雪入尘低低的开口,黑眸灼灼!他永远都是这一句话,因为他无条件的相信他!

是啊,负清风一定会赢的!雪倾颜缓缓舒展了紧蹙的眉,血玉般的眸静静的注视着对面那张清绝的容颜,那双墨眸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流光溢彩……

燕溪自小便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最主要还是习武,他一直认为他的棋艺也算得上卓绝了,看到眼前两人对弈,这才惊觉,自己还是及不上他们!

小昭与武环宇皆是不通棋艺之辈,看得一头雾水,直至听到两人的对话才反应过来谁赢谁输。

“负将军赢了?这么说,先,先生你……你输了?”震惊的不仅是武环宇,还有穿上那一干侍者,其实是顾流烟门下的门生,他们可从未见过先生对弈输给过谁!当即各个一脸震惊的望着对面那抹纤尘不染的白色身影!这个负将军实在是太厉害了,竟然能赢了先生?

“方才算是先生考我一题,如今,我也要考先生一题,不知先生意下如何?”负清风缓缓起身,走至船头,命人将棋盘撤去,燕溪会意立即将摆好的八卦九宫针摆在了桌案上。

顾流烟闻言饶有兴味的扬眉一笑,起身缓步走了过来,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步伐被他走的摇曳生姿,几步靠近了那抹白影,走得近了,更觉得那人明漪不可方物!湖蓝色的眸子一点点的眯起来,终于站定在桌案前,被风吹来,鼻息间嗅到了清冷的梨花香气,让人不由得心神迷醉!是他身上的味道,没想到这负清风不但人美,就连身上的味道也是如此迷人……

不禁莞尔一笑,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桌案上所摆的阵法,山石林木方位都十分精巧,看清了那布阵之后,不由一惊,眸中的笑意越大浓烈了起来,“没想到清风竟然能摆出了八卦九宫隐含二十八星宿的阵法……”顿了顿,又道,“乙木在东,丙火在南,戊土居中,北方却不是癸水,而是庚金之象,正奇之变十分惊人!”

负清风闻言轻轻扬唇,望着近在咫尺那张精美的面容,“我看先生从容不迫,闲适自在,想来一定有了破解之法。”

“是瞧出一些端倪。”顾流烟凝视着布阵,眸色幽暗。

“只要先生能在半个时辰内将阵中的假设人物救出,便算先生胜,如何?”负清风将一根竹筷递了过去,指了指布阵一侧那只布袋做的人偶,因为阵法摆的紧凑小巧,需用竹筷移之。

顾流烟扬眸一笑,随即接过了那只竹筷,俯身靠近,“震一,屯三,颐五,复七,坤……”随着石块的移动,阵势也在发生着变化。

负清风见状,亦俯身变幻了几个方位。朱雀移青龙,巽位改离位,乙木变癸水。

石块落定的瞬间,从阵势中央冒出火来,顾流烟起身避开,眸色一暗,随即侧身移动了另外几处方位,“角木蛟变亢金龙……”

心月狐转房目兔,毕月乌遗奎木狼。负清风移动方位之后,站起身子,唇角染笑。

沙漏里的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只剩下了一刻不到。

顾流烟紧紧地凝视着整个阵势,蓦地眸色一亮,以剑指气线击中了其中三个方位,“乾、离、坎……”随着方位下沉,火焰当即消失,林木分离,立于林木之后的人偶显露出来!

“呵……先生果然聪慧过人!”负清风见状,清眸一动,轻笑一声,“先生胜了。”

“只是险胜而已。”顾流烟缓缓站起身子,抬眸望向了那张清绝的容颜,在看到那清浅一笑时蓦地一怔,那一笑犹如冰雪初融,美得摄人心魄!

“先生过谦了。”负清风微微扬唇,冬日天色暗的极快,何况又是雪天,眼看时间不早了,“今日时辰不早,傍晚恐风大不好行船,希望下次再有机会与先生相聚。”

顾流烟闻言抬眸望了望天际,雾气随风四散,风的确渐渐大了,听得他要走突然生出几分不舍来,不由叹息,“一定会下次的……”

这一声能遇上一个对手,也不至于太过寂寞,若是世上少了任逍遥,燕归来,云天却,现在又多了一个负清风,若是没有他们,他独自在世上该有多寂寞呢?

两船分离,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渐行渐远,消失在漫天雾色之中。

回程的途中,负清风一言不发的倚在窗边,望着大雾满湖,久久未动一下。她本想趁此次比试赢了,要顾流烟退兵的,没想到两人不相上下,如此看来一战是难以避免的了,现在就看老天爷究竟会帮谁了?

看着那抹陷入沉思的身影,雪倾颜眸中的怒气愈发的浓郁,他又岂会没发现方才顾流烟看到负清风时的细微变化,明显的有一瞬的怔愣,还有最后那句叹息,那语气分明是不舍得!那个顾流烟怎么看都妖异,原本还担忧任逍遥没想到这几日根本连他的影子都没看到,如今看来他最该担忧的那个顾流烟了!燕溪倒是尽忠职守,一心为主,并无二心,那个少女小昭!小昭,这个丫头倒是个很大的问题!负清风身边怎能有女子存在?他一定要想个办法将小昭调离!

雪入尘亦是在担心同样的问题,但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他究竟做错了什么惹他生气了,他就那么搬了出去,他也不敢有意见!他说他根本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才不是孩子!他不就比他大了一岁么,又大在哪儿了?何况,他都被他亲了,就已经是他的人了,他绝对会负责,也不许他不认账!

他知道他在气什么,不就嫌他伤了燕溪么!燕溪燕溪,他已经没有找他麻烦了,他为什么还不理他啊!

雪清狂与雪阡陌想的是同一个问题,顾流烟果然不容小觑,若是想攻克流烟城怕是不易,更何况是整个焰国,看来若想收复天下,就必须先收复顾流烟,燕归来,云天却三人,否则有三人在的一天,这天下就不可能统一!

雪云落整个脑子里都是方才的棋局,没想到负清风的棋艺也如此了得,他之前竟都不知,若是知晓他早便找他对弈了!负清风,他为何每一处都是那么完美?完美的让人想将他整个人都藏起来……

没想到顾流烟竟然能与主子匹敌,不愧为天下大贤!这天下之所以平定,是因为各国实力相当,若是一方成为弱者,立即便会被踏平!若想一统天下,不仅要有领兵之德,百姓之义,更重要的是身边有王佐之才!任逍遥,顾流烟,燕归来,云天却只要得到这其中二人,天下可平也!如今,还要加上另一人,那便是主子!

船内奇异的安静,无一人言语,各自沉思,直至停船靠岸回营。

负清风辞别了众人,让燕溪为小昭安排一住处,便回到了自己的寝居,方才一进去便察觉到了一抹似曾相识的气息,顿时清眸一暗,扬眉笑道,“怎么,还不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