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离婚案,正在公社的所在地——李家庄公社办公室里,由一个方脸的秘书审理。这天正是八月十五。离婚是由女方提出的,她是杨家庄的扬花,男方叫李光明,他是李家庄的人。他们的离婚有点奇怪,他们是刚登完记,还没有举行婚礼就又闹离婚了。在那个时候,离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更不要说他们还没有举行婚礼又闹离婚了,更是叫人们议论得沸沸扬扬。连秘书都觉得莫名其妙。

何文忠这天正要到公社了解一下关于陈曰的情况,也来到公社。目睹了这场官司。在他的观察中,他看到了李光明那双“双球牌”的大回力鞋,心中不由联想起八月十二日在大堤上的鞋印,这怎么与那鞋如此的相似呢?直到扬花说出她离婚的理由,人们才恍然大悟。

扬花就是阴历八月十二晚上被陈太平截住的那个女子。她不是叫牡丹吗?怎么变成扬花了?原来牡丹是她在学校的名字,扬花是她在户口上用的名字。农村知道扬花而不知道牡丹,学校里只知道牡丹而不知道扬花。她是杨家庄的卫生员,当时叫赤脚医生。

她那天是进城到她姨家去请她姨的,准备在八月十六办喜事的。按照她姨的意思,天已经晚了,不想叫她走。可是,姑娘的心好像长了毛,轻飘飘的总想飞。当然留不住她。她姨看着她非要走,就说叫她表哥送她。但是,姑娘说啥也不叫他送。因为姑娘太高兴了,兴奋得忘了一切。唯独想着八月十六的婚礼。从她姨家出来天还没有太晚,走到街上,看到有的商店还没有关门,就忍不住进去串串。三耽误两耽误,又占去了不少的时间。直到她兴匆匆的离开那火树银花般的城市,,走到沙河大堤时,才觉得太晚了,有点后悔。但是,既然出来了就不能再拐回去。

“怕啥,我看狼能把我吃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扬花一路哼着小戏,胆子也大了。她不知不觉走过了可怕的母猪圈。又往北走,突然大喝一声:“站住。”把他吓得“哎呀”一声,就蹲在那里。只觉得身上的血一下子全上升到头上。头上一阵涨热,紧接着又像飞瀑一样,“刷”的一下子又飞落下来,头上又冰凉冰凉的了。心里发狂的打鼓。

“东西给我。“陈太平压低了嗓子,但是很有威胁力。

扬花看着陈太平,陈太平看着她,在发愣中,两人都认出了对方。

“你是杨牡丹?”

“你是陈太平?

“是呀。”

“是呀。”

“怎么,你——?”

“你怎么——”

扬花哭起来。太平也傻了眼,就把自己的事告诉了牡丹。

牡丹说:“你也真的命苦,你就把我的嫁妆拿走吧。”

太平说:“我不该干这种事,是我糊涂。我怎么能劫你一个要出嫁的女子呢?我这不是断送你的幸福吗?你正在幸福之中,我要是拿了你的嫁妆,叫你结婚穿什么?这无形中会给你带来无尽的痛苦。你这一包子东西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农村弄个钱不容易。况且,咱们是同学呀,对于女孩子来说,衣服仅次于自己的生命。我能对不起你吗?”

扬花听了太平的一番话,一颗心虽然放下了,但是,她的腿依然不当家,像灌了铅,一点也走不动。太平看她不走,以为还生他的气。就更加羞愧的说:“别人把我的车子和钱都抢走了,我指望着这钱给我爹看病呢,我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我再次向你道歉。”

“太平,你得送送我。”扬花向太平提出要求。

太平并不傻,他怕牡丹变卦,就惶恐的说:“你不会在碰到人的时候叫人来抓我吧?”

“不,你想到那里去了。咱们是同学呀!”牡丹的心里倒是坦然。

此刻,太平的心理武装完全被解除了。看到牡丹一定要送她,也就壮着胆送行。谁叫惹人家呢?解铃还需系铃人吗。

两个人在路上,一边走,一边聊,渐渐的说话多了,又恢复到同学时的单纯。但是,太平没有敢说他单恋牡丹的话,只是吱吱呜呜,不敢表白。

他们走到金龙寺,就停住了脚步。

“走哇,把我送到家。”牡丹提出了新的要求。

“你自己走吧,我真的不敢再送你了。到你家,他们认为我是劫路的,那该怎么办?他们还不得把我打死。”太平觉得到她家是自投罗网。

“太平,你放心吧,你咋这么想呢?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由于俩人说开了,牡丹不再怨太平了,反而对他有了好感。因为俩人毕竟是同学。同学的感情也是最纯真的。她想到在学校里俩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比如,太平曾多次的帮牡丹提开水,还有一次替她挨打。那是有几个同学缠着牡丹,一个劲儿的喊她的名字,叫她牡丹花。太平阻止了他们,结果他被打了。但是,他没有说什么就自己悄悄的走了。通过这些事情,牡丹不能说对太平产生过爱意,起码是好感。当时没有觉得怎么样,现在想起来,还真的感谢人家呢。她希望太平送她,另一个原因是由此下坡是一段羊肠小道。天又阴了,黑黑的多怕人。太平听从了牡丹的话,继续送她。

天阴了,月亮躲进了云里。它犹如一位怕羞的女子,轻轻的用纱遮住了自己那鲜洁如玉的脸庞。俩人下了大堤的坡,就进入了一人多深的荆条地。他们在荆条地里一条只能容一人行走的小道向前行。

夜风吹动着荆条,沙沙的作响,好像人的脚步声,紧紧的跟着他们。当他们回头去看,则什么都没有。他们想走快,可又难以走快。因为得不断的用手去扒荆条。扬花走在前边,太平在后边,但他前后都得顾。正走着,他仿佛又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刚一回头,前面呼的一下,扬花“哎呀”叫了一声,提包就被人夺走了。接着,又听到“扑通”一声,那人跑得慌张,被荆条绊倒了。

说时迟,那时快,太平这会儿的脑子也灵,马上清楚了眼前发生的事,腿脚也利索多了,一个箭步,猛扑过去,骑到了那人身上。拳头像雨点似的打在那人的身上。扬花也胆壮了,上前就扯,一把抓到那人的脸上。那人惊叫一声,扬花大吃一惊。太平一松劲儿,那人就像兔子一样窜跑了。

你道太平为什么愣神、松劲儿?原来他听出这个声音就是劫他的那个人。好家伙,一夜做几次案?他是感到震惊。

扬花为什么吃惊呢?因为她听出声音特别熟悉,熟悉得使她难以相信,她是又疑、又气、又怕。俩人急急忙忙回到了扬花家。

牡丹介绍说:“爹、妈,这是我的同学太平,是他送我回来的。”

杨老汉和杨大娘都是热情的招待太平。又是拿烟,又是倒水,还非要给太平烧鸡蛋茶。太平呆若木鸡,坐在那里。杨老汉问一句,他答一句。一会儿,鸡蛋茶烧好了,牡丹亲自端到太平的面前,说:“太平哥,你喝吧。”

姑娘的一声哥,喊得太平心里热乎乎的。一碗鸡蛋茶,足足有七八个。太平激动得心里直跳。他腼腆的说:“叫大伯大娘喝吧,别把我当客人支应。”

这时,大娘说话了:“来到家里就别作假,快喝吧。今天要不是你,你妹子可就不得了啦。八月十六是你妹子的‘好’(指结婚的日子),过了‘好’再走。俺两口子也没有个儿子,你就是花她哥了。”

“中哦!”太平实实在在的答应下来。

“还‘好’什么?要是他,去他的吧。”扬花在一旁生气的说。

这时,只听“嘟嘟嘟嘟”的敲门声。

“谁呀?深更半夜的。”大娘问。

“我呀,我是光明。”门外的人说。

太平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这拿腔作调的声音不就是抢劫我的人吗、刚才抢手提包的人不也是他吗?太平就把他的想法告诉了牡丹。牡丹说:“你记得准吗?”

太平说:“记得准。你不是抓了他的脸吗,一看就明白了。他是谁?”

“他…”扬花难言了。

门开了,李光明满脸血痕进来了。

“哎,你脸上是咋弄的?”杨大娘还是很关心的问“看,一脸的血,快洗洗。”

李光明支支吾吾的说:“是,叫树枝挂的。”

太平已经把他看清了,虽然李光明抢劫时带着黑纱,但是,从身段、举动、说话的声音都可以判断是他。扬花也认准了。李光明的脸上的伤痕分明就是她抓的。天哪!自己的女婿竟然是抢劫自己的人。她呜呜的哭起来。

她这一哭,她一家人都哭傻了。这是因为什么呀?李光明在慌乱中,他并没有看出荆条地中的两个人是谁,模糊的感到是一男一女,哪知竟然是陈太平和扬花呢?原来,他在抢劫了陈太平之后,就骑车逃走了。但是,他又觉得这个车子不能要,它是个大件东西。容易被别人认出,是个惹祸的根。他决定把车子扔掉,就把车子藏在太平与扬花路过的荆条地中,刚藏完车子,又解了手,他又想到钱,这钱会藏到什么地方呢?他终于在车把中找到了钱,他把钱藏好,想到岳父家去一趟。他正在荆条第里穿行,听到小路上有脚步声,不由产生再捞一把的念头。没有想到,虽然提包抢到了手,却被打得难受,脸也被抓破了,实在出丑。于是,他想到杨家去编个谎,叫包扎一下。扬花一哭,他还以为是同情他呢。

“别哭,别哭,不碍事。过两天就好,到十六就看不见伤了。”

“你死了也没有人管。你为什么抢我的提包。”

李光明吓傻了眼。

扬花把路上的事全盘托出。

“你甭冤枉好人。”李光明抵赖。

事情闹大了,老两口也很气愤,怒气冲冲的说:“算我们瞎了眼,招了个强盗女婿。还想娶俺闺女呢,做梦去吧。滚,给我滚。”

李光明看着硬的不行了,就说:“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

“错了?说得轻巧?你要是把人害死也说是错了,能行吗?”

一家人都和李光明吵起来,越吵越凶。看来是十六日的婚礼是举行不了啦。李光明狠狠的说:“咱们走着瞧!”就气哼哼的走了。

太平没有想到他们是这种关系,弄得人家的婚事吹了,他心里很内疚,上前劝大娘说:“大娘,甭再生气了,有委屈报在我的身上。这事都怨我。要是我不来,哪能叫您老人家生这么大的气呢?”

第二天,扬花就到大队开了证明,要坚决和李光明离婚。经过劝说无效,双方在八月十五(阴历)上午,终于到了公社。因为上述情况都是事实,李光明看到也无可挽救,也就同意了。方脸秘书给他们办理了离婚证。当时看热闹的人非常多。

对李光明的抢劫行为,何文忠没有放过,当即就把李光明看管起来,随即就询问了他,又加上牡丹和太平的证词,何文忠就草拟一份提请批准逮捕李光明的文件。同时,给柴旺局长做了电话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