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正大登上克拉斯家的船,想到卡特琳夫人临走时的神色,我不禁觉得好笑。 可怜的她不能把我和允祾的身份告诉任何人,所以也没有任何借口可以留下我,只能无奈让我离开。 不过我的生意已经定了下来,这好歹给了她一些安慰,否则的话我怀疑她是绝对不会让我离开的。

重新来到一望无际的大海,我发现自己从未曾感受过如此自由的风。 看了看旁边的允祾,他也是一脸的轻松,带着放松后的舒畅,瞭望着大海,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终于出来了!”他叹道。

“是啊,这样的境遇真是令人尴尬。 ”我无奈地笑笑。

“你们在说什么?”克拉斯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莫名其妙地问道。

“没什么。 克拉斯先生,您的家族究竟在什么地方呢?”我笑着转移话题道。

“当然是在巴黎。 安琪儿夫人,您熟悉欧洲,应当知道巴黎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的城市!我敢保证,如果您到了巴黎,一定会喜欢上它的!”克拉斯眉飞色舞地说道。

我笑道:“好的,克拉斯先生,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 能够到巴黎一游是我非常渴望的事情,我也相信在您的帮助下我一定能见识到最美丽的巴黎!”

“一定会的,尊敬的夫人。 ”克拉斯说着,忽然有仆人上来找他,他便向我告了个罪。 转身走下甲板。

允祾站在我身边,问道:“巴黎很好吗?娘。 ”

“对,那里的文化氛围相当浓厚,建筑业别具一格,尤其是国王居住地卢浮宫,更是建筑和文化史上的瑰宝。 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要看看!”我说。

“可是无论怎么好的建筑。 我想都比不上大清的紫禁城!”他顿了顿,有些萧索地说。 “娘,我想家了。 ”

他说的家,是我们在大清的家,跟月梅、盆楚克一起经营地家园,是我们最深的依恋。

我默然。

尽管不是头一次远离中国,但无论何时,我仍旧是非常念旧地人。 我对中国的思念不下允祾。 尤其是在这抬头低头都是白皮肤蓝眼睛的外国人的世界里,更是显得那么形单影只,如果没有允祾,我想我的日子会非常难过。

“家……我也想家啊……”眼前似乎浮现出康熙的面容,如果能有他,有我们的家,那不论身在何处都是我最终地归属。 可是现在,我什么都没有……

泪水在不经意间滴落脸颊。 咸咸的海风吹拂在脸庞上,感觉到冷冷的湿意。

允祾顿时慌了手脚,手忙脚乱地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只能笨拙地为我擦拭着泪水,一边慌乱地说道:“娘……对不起,我不该乱讲话……娘。 你别哭,我……我向你道歉就是了!对不起,你……别哭啊!”

我又好气又好笑,听着他前言不搭后语,还有那不知所谓的安慰——

我伤感,关他什么事?他为什么要道歉?

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

克拉斯回到甲板,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愣怔了一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夫人您怎么哭了?”

“没……没什么。 眼睛里跑进其它的东西去了。 ”我笑了笑,掩饰地说道。

但允祾却毕竟年轻。 还不能很好的遮掩自己的情感。 很容易就被老到地克拉斯看出了蹊跷,于是怪异地看了我一眼。 不过他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贵族。 知道把握分寸,并没有追究。

他识趣地笑道:“原来是这样。 海上风大,夫人还是回到船舱里休息吧!顺利的话两天的时间我们就会到达法国,这段时间您尽可以在舱里休息,这一段旅程不会有太的危险的。 ”

我点了点头道:“谢谢您地好心,克拉斯先生。 我决定采纳您的意见,陷进去休息一下。 ”

允祾急忙道:“娘,我陪你。 ”

我点点头,在他的陪伴下向着船舱走去。

“娘,我……”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笑了笑,说:“不关你的事,允祾。 你思乡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其实我也想过,让你负责英国那边的生意,这样就可以趁机回大清去看看。 不过很可惜,这个打算暂时是不能实现了。 ”

“不要紧的,娘,我明白你的苦心,也明白我们现在的处境。 ”他看了看我,懊恼地说,“都是我不对,不应该乱说话,惹你伤心的。 ”

我叹了口气,道:“这不是你地错。想家乃是人之常情,何况我们现在这种背井离乡地情形,更是容易离愁不断。 不过,日子总是要过的,我们也只能忍耐和忍受,如此而已。 ”

他点了点头,道:“娘,我知道了,我会忍耐地。 ”

我看了看他,心疼于他的悲伤,欣喜于他的孝顺,如果不是为了我,他也不必受这思乡之苦。 第一次,我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然而还没等我对此想出个结论来,巴黎已经到了。

正如克拉斯所说,英国和法国距离并不遥远,两国之间有着非常久远而深刻的联系,我想这也正是为什么英法明明斗得不可开交,克拉斯却还能在英国混得开的原因吧!

而乘坐着莫泊桑家族的马车横穿过巴黎城,到达另一头的庄园,不出我所料,克拉斯的家族在法国是不输于斯考特家族在英国的地位,而克拉斯的父母亲都已经去世了,继任为家主地他显然具有比麦拉更强的能力——当然。 如果麦拉也能有他这样的权利的话,或许也会做得相当出色也不一定。

一路上,随处可见法国社会阶级分化的产物。 贵族们花枝招展、穷奢极侈的生活迹象令人瞠目结舌,而阶级区别而导致的穷人和富人之间地对立,从贫民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冷漠和憎恨中就能显示出来。

我不禁想起从前曾经读过地一篇文章,述说一位姐姐因贵族的侮辱而导致精神失常的少年的内心,那种一触即发的危险感觉。 使我深切感受到法国大革命爆发的必然和不可逆转。

如今的国王路易十五跟康熙其实有点相似,他五岁成为法国皇帝。 然后一直受到身为摄政王地奥尔良公爵菲利浦二世的约束,直到去年年底才正式加冕。 今年年初的时候因为他已经十三岁,已经成年,这才结束了摄政状态,然而依然由菲利浦二世管理着这个国家的事务。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红衣主教迪布瓦应该已经或者即将过世,而在此之后菲利浦二世将会成为总理。 国王和奥尔良公爵之间的斗争如火如荼,想要拿回属于自己权利的小国王,以及已经掌握了权力并不愿放开的执政者,他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存活,在这场斗争里贵族都需要有自己地立场,一旦站错了队伍则整个家族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相信莫泊桑家族也不例外。

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支持哪一方的,本来这也不关我事。 但既然如今我们已经形成了一定的利益共同体。 尤其我还需要他们来帮我抵挡来自英国的骚扰,那就不能明知他们会倒霉还眼睁睁看着家族的衰落。

我开始有些头疼,当初选择克拉斯成为我地助力有些考虑不周,并没有想到此刻法国复杂的国内局势,不过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有种逼上梁山的感觉。 如今后悔已经没有用了。 事实上我也没有别的人选可以起到克拉斯现在所起的作用,不论从哪个方面想,现在我能做的并不是哀叹后悔,而是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他们。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他们家究竟在这场角逐中站在了什么立场!

“听说国王陛下终于亲政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我笑着说,“我想,克拉斯先生和王室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他笑了笑,不是很在意地说:“陛下虽然已经加冕,不过到底还是个孩子,如今一切的国务都是奥尔良公爵阁下在处理。 他对我们家族倒是颇为照顾地。 ”

我心底一沉。 最担心地情况到底还是发生了!

该怎么告诉克拉斯,国王路易十五最终会是斗争的胜利者。 那位现在看上去风光无限地公爵阁下活不过今年,就会成为“因病逝世”众多名人中的一个?

我不希望他的家族出什么事,至少在我拿回英国那摊子事业的掌控权之前还需要他们的助力,得想个什么方法才行!

“公爵阁下?对了,我曾经听说过他的事迹,真是个了不起的人不是吗?竟然能够兢兢业业辅佐了国王陛下那么多年。 我想,即使陛下以后长大成人,他本人、他的子子孙孙,都会记得公爵阁下的功劳,不会亏待他们家族的!真是令人羡慕啊!”我lou出向往的神色,说道。

克拉斯的神情却是一凝。

通过刚才的一番话,我不动声色地对他做出了提醒——奥尔良公爵阁下虽然厉害,但毕竟不是皇帝,怎么样也不可能成为国王的人选,除非他造反!这样的话,法国终究是要回到国王手中的,是否该投注在公爵阁下身上,实在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显然,这番话克拉斯已经听懂了!

他不自禁陷入了沉思。

我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闭上了嘴,只是凝神专注着车外的景色。

允祾看了看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