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沟请春客多为“八大件”席面。

所谓的“八大件”就是,桌面上先上八个大凉盘即四荤四素菜;然后陆续上八个热菜,即四大碗四大盘。

上桌的顺序为:鸡、蹄、肚、肘(四大碗),四个洋盘跟着走。就是每上一个大碗,后边就跟着一个大盘,桌上的八个凉盘始终不变。这样的席吃下来最低要两个多小时,这种劝酒的阵势让梅艳也很怯场。所以,凡是有请,必是加良一人出去应酬。

开始林根发的心里多少还有些不奈实,后来一想也对,咱这个家难道以后不是靠加良和梅艳吗?自己一天天老了,农村有句古话叫:“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自己慢慢就要享受儿子的膽养,还跟自己的女婿争个啥寸短尺长的,这样一想心里也就和顺多了。

林根发也在正月初五那天,在自己家里办了两桌酒席,把亲戚和走得近的邻居都请了来。

而且,这次春客,林根发还特意请来了王木栓。

王林栓自那晚被梅艳打走以后,第二天就听说梅艳跑了,心里很后悔,知道自己配不上梅艳。他想自己就是能唱渔鼓和孝歌挣点钱,再就是林根发想把自己的渔鼓孝歌技艺传下去。

遇到加良呢,一点不喜欢渔鼓和孝歌,还不喜欢林根发喝酒,加良自己只要有时间,就钻在屋里学梅艳的课本,什么数理化呀,鸟说话一样的外语呀,他这样又实在让林根发看不上眼。

林根发觉得,学那书本本上的“算式子”(林根发对数理化的称呼)能当饭吃呀,你看人家木栓子,肯跟着我学唱渔鼓、孝歌,现在年轻,政策又好,个人再有个手艺,赶个十里八乡的去唱,还不是吃口轻松饭,看人家一出手就能拿出几千元给梅艳做聘礼。你加良挣不回来一分钱,以后拿啥养活梅艳。

所以就有了那晚的王木栓在他家发生的丑事。

梅艳出走以后,林家以为她去找加良过几天都能回来,只请了几个亲戚帮忙找了没找着,后来也不见加良回来,再到第三天就传回来话,两个娃喝毒药,叫人救了,两人跑了,私奔了。

听到一系列消息后,林根发气得差一点死了,他大病了一场。他病好后,就把王木栓给他的三千多元依依不舍的还给了人家。

他真恨不得抓回林加良那个狗日的畜牲千刀万剐,他不但挡了自己日后的财路,还拐走了我的女儿,真是奇耻大辱。

但当林加良和梅艳半年后回到家里,加良一次交给他一万元钱,这是他有生以来做梦都想不到的天数字,而且梅艳也怀了外孙子。

在金钱和血肉亲情面前,林根发很快接受了加良是他女婿的事实。

后两年加良过年都没回来,林根发也一天天老了,有些粗重的农活,有时候他就请王木栓来帮忙,在渔鼓和孝歌方面,王木栓把林根发敬为师傅,再说现在王木栓也从后沟梁那面沟里说回了一个媳妇,人长得奇丑,但能跟他过日子就行,而且也在上个月刚刚生了一个女儿,王木栓的哑娘非常高兴,整天见人就喔哩叽啦的比划个不停。意思是说她家王木栓很有用,给她娶了一个媳妇还生了娃,好!

农村人说:“伸手不打上门客。”而且王木栓虽然没有和梅艳成婚,但他见梅艳跟加良既般配又合情理,心里也很服气,也就当没有那回事。不过自那晚后每次见到梅艳,他仍有些不好意思。

也是从那以后,他还是从心里感谢他师傅对自己的高看一眼,他就在每年的过年,都带着较厚重的礼物来给林根发两口子拜年。仅这一点,林根发总觉得自己的这个徒弟还是很识相很有情很仁义的。而且,桃花沟村民请春客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目的,就是酬谢年前带着礼品前来给自家侍年的晚辈和朋友。

王木栓就成为林家当仁不让的客人。

来的都是客,加良和梅艳结婚也没有在家里举行婚礼,没有请大家喝喜酒,今天,借着这酒,就逐桌敬大家喝酒,到了王木栓跟前,梅艳还是大大方方的说:“栓子哥,来敬你两下。”

王木栓也不推辞,反正来就是喝酒的,能受到自己喜欢的女子敬酒,那是一种荣幸,非喝不可,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递上杯子让梅艳续满了又是干了个底朝天,在席的人都说:“栓子好酒量,再喝加良两杯。”

加良也给王木栓倒了两杯,他也是全喝了。

酒过三巡,大家都嚷着要王木栓给大家唱一段渔鼓。

王木栓也不推辞,就说:“林叔,把你的“筒子”让我用一下,我给大家奏个兴,我唱一段,大家每人四杯酒,说好了我再唱。”

大家齐声应道:“行,四杯就四杯,谁怯场,谁不是娘生的。”见大家赌咒发誓的,王木栓就坐到边上给大家唱了起来。

这种渔鼓从内容上可划分为四大类:一是道德说教类,无故事情节,将道教、忠孝节义三纲五常伦理道德编成唱词,用以劝化教育世人,如《有贞有烈赵五娘全忠全孝蔡伯喈》、《二十四孝》、《八仙赶会》、《朱氏割肝》等;二是传统轶闻故事类,包括神话故事、民间传说、社会案例、家庭轶闻。精典剧有:《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杨家将》、《岳飞传》、《薜仁贵征东》、《孟姜女送寒衣》等;三是赞颂小事及寓言类笑话等,如《鹬蚌相争》、《愚公移山》等,四是爱情生活类,以生产生活中的男女爱情为基础,歌颂美好的爱情,大胆的表白,表述劳动生活的艰辛等;精典剧目有《十爱姐》、《十摸》、《十把扇子》、《打工难》等。

这些渔鼓多用民歌小调与舞台长篇戏结合。唱腔有“哭腔”、“观音腔”、“道士腔”,流传甚广,在云安县境域有3600多年的历史。

林根发拿出了自己的渔鼓筒子交给王木栓。

只见王木栓坐定,跷起二郎腿,首先来了一段《十新春》:

正月是新春,留郎看花灯,花灯脚下好招亲,看灯心儿明。

二月樱花开,哥骑竹马来,真想把妹搂进怀,情哥你真坏。

三月是清明,妹在桃花林,隔山叫妹妹不应,实在急煞人。

四月四月八,劝郎做庄稼,生意买卖眼前花,不如种庄稼。

五月是端阳,为郎买麝香,香包吊在郎身上,二人对面香。

六月三伏天,劝郎买蒲扇,蒲扇把柄金丝缠,二人相互扇。

七月七月半,留郎吃顿饭,两人隔桌面对面,心儿紧相连。

八月是中秋,为郎绣兜兜,兜上绣朵红绣球,不弃也不丢。

九月是重阳,菊花遍地黄,菊花做酒我郎尝,一世不相忘。

十月小阳春,遍地铺黄金,今年定是好收成,留郎到五更。

冬月飘大雪,留郎在这歇,人不留客天留客,免得别人说。

腊月是过年,留郎吃年饭,吃了年饭再回还,明年再来玩。

王木栓的确具有艺术天赋,嗓音圆润浑厚,字正腔圆,把一对青年男女追求婚姻爱情的过程完整的描绘出来。唱得让两桌人都忘了吃菜喝酒,当他唱完一曲,众人齐声叫好,让他与大家共饮四杯。

其实梅艳小时候也常听父亲在夏天晚上乘凉的时候也经常唱,有时候一唱,就会围来很多的邻居们在一起听,有时大人们会你一段他一段,更多的是他的父亲唱一句,其他人跟着唱一句,而王木栓是他父亲的得意门生。

梅艳今天听了王木栓为大家演唱的几曲渔鼓小调,她才真正体会到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师不必贤于弟子”这些古代贤的深刻含义。

就这样大家吃着喝着唱着笑着,又划当地的《蛤蟆拳》,“一只蛤蟆四条腿,两只眼睛,这么大个嘴,嘴儿张张跳下水,一心敬你跳下水,二家有喜跳下水,三星高照跳下水,四季发财跳下水,魁五首啊你喝水(酒);”

“六位高升跳下水,七巧梅花跳下水,八仙庆寿跳下水,九九长寿跳下水,十满堂来我喝水。”

此拳的数数与手指出数相碰,嘴喊手出相投就喝酒,这种拳令,使酒场气氛热烈,其乐融融。

林家这顿席吃了近乎一天。

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初六,加良和梅艳准备返回西平市上班。加良已经给小王打了电话,当梅艳他爸妈把他们送出桃花沟口的时候,小王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两个多小时,加良与梅艳带着小帆回到了他们在长宁公司的单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