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蜃总觉得那抹身影很熟悉,却又忆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他侧眸见青离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之前的不悦也在这一瞬消逝不见了。

他将手握成拳,再次展开时,伤口便已愈合,青离这才舒了口气,帝蜃蓦然扬眉,轻轻道:“无碍,你忘了我是帝子,这等拙劣的小把戏是伤不了我的。”

青离有些不自在的放开他的手,淡淡道:“没事就好。”

她眸中隐有疑惑之色,“适才那人,你可认得?”

帝蜃蹙了眉头,细细回想却仍是一无所获,只得摇头,青离抬眸望向远方,哪里还有半分人影,若要去寻,也当真是困难。

青离只得作罢,二人走进了沙镇,之前那家客栈门前还挂着灯笼,青离眼底尽是倦意,这几日来,都未休息好。

待行至客栈前,她先行去了马厩,看见七墨正躺在围栏里,青离嘴角漾起一抹笑意来,她上前去,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抚一抚七墨的鬃毛,它似是感觉到什么一样,向青离的掌心蹭了蹭,又继续睡去。

帝蜃看她的模样甚是疲累,不由得关切道:“快去歇息吧,看你眼底都已经泛红了。”

青离抿一抿嘴,起了身来,也不同他说话,便独自进了大厅,此时掌柜不在,是个小伙计守在柜台。

青离直直行了过去,他抬首看见青离和帝蜃,忙道:“哟,二位客官是住店呐。”

青离点一点头,道:“两间房。”说罢便将一锭银子放在了柜台上,旁侧燃着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青离看着这火光有些微微发愣。

那伙计拿出了钥匙道:“二位请吧,就在二楼的第三间和第四间,若有什么需要,随时叫小的就是。”

帝蜃伸手接过,便先行上了楼,行到一半时,他回首看了眼柜台,只见那伙计正望着自己,那眼神,竟是说不出的怪异,似笑非笑的模样。

他蹙了眉,便转身进了屋,青离则进了另外一间屋子,正要关门时,就听见帝蜃淡漠的声音传来,“夜间凉,多盖床被子。”

青离的步子顿了顿,还是踏了进去,她将门轻轻关上,眸子却是望向了墙面,此时的二人就隔着这么一堵墙,帝蜃甚至能够听见青离的呼吸声,他有些满足的笑了笑。

其实,就那么一直陪着她,也是好的。青离这夜睡得很安稳,不知是否因为那人在临屋的缘故,让她感到了安心。

长夜漫漫,一人安睡,一人静思。这日青离直直睡到了正午才醒过来,一夜好睡,连梦也未做,她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放松的休息过了。

下得楼来,就见帝蜃正抬了碟菜放到桌上,他仰首见青离立在楼梯的中间,便扬声唤她,“睡到这时,快些下来,要是饿坏了可别说我不管你。”

青离神色僵了一僵,还是慢慢下了楼来,她看着桌上的四道菜色,青绿竹笋,茉莉丸子,酱勾金翅,还有碟嫩嫩的豆花,上面撒了细碎的葱花,香味扑鼻。青离坐了下来,她静静看了帝蜃,声音有些低柔,“这些菜,是你做的?”

帝蜃抚一抚掌,拿过小碗添了饭递给青离,道:“嗯,让厨子教的,你尝尝。”

青离此时确实有些饥肠辘辘,便接过碗来细细吃着,细腻的口感,伴着阵阵清香,不多时一小碗米饭便吃了个精光,想来她是真饿了。

帝蜃眼里有淡淡的笑意涌上,问道:“如何?”青离却有些尴尬的道:“还好。”

他不由得好笑,这菜他尝过,味道是很不错的,只当青离还在生他的气,便也不多说,他是第一次为青离下厨,不知为何,他今晨起来便想着要为她做些什么,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做上一顿饭。

吃过饭后,已是午时,现下屋外阳光灼热,青离已有闷热之感,帝蜃则行至柜台,掌柜正好也在,他看着帝蜃笑道:“客官可是要结账?”

他本是要问一问旁的事,听他这么一说,便疑惑道:“我们昨夜已经给过银子了。”

那掌柜有些吃惊,道:“咦?我家伙计只说给你们开了两间房,并未说你们给了钱啊。”

帝蜃静静想了想,那掌柜却朝内室喊道:“小杨!快出来。”他又看向帝蜃道:“我在遣他出来问一问便知。”

不一会儿,一个伙计模样的少年便掀了布帘出来,帝蜃却挑了眉,这人并不是昨夜那男子。只见那掌柜拉过他说了几句,就听那伙计笑道:“客官只怕是记错了,昨夜您确实没有给小的银钱啊。”

青离听了半晌,这才起身道:“可昨夜给我们二人钥匙的也不是你。”那掌柜满脸惊讶的看着青离,道:“呃,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这客栈就只有小杨一个伙计,您会不会是昨夜夜黑,厅里又不亮堂,所以没有看清呢?”

帝蜃回想起那人当时看自己的神情,心下已有了几分打算,便重新掏出了银子递给他,“只怕是我们记错了。”

掌柜赔笑道:“没事没事,给了也就结了,对了,姑娘的马我已经让小杨牵了出来,就在门口的木头柱子那拴着。”

青离微微颔首,便行了出去,七墨看见她出来,立时亲热的蹭上她的胸膛,青离亦笑了起来,“七墨,七墨,等我等急了吧,呵呵。”

帝蜃看那马的模样,不禁笑道:“这马儿还真是爱占便宜。”这本是玩笑话,青离也跟着笑起来,口中却不自觉地道:“便是被七墨占了便宜,也好过被你占便宜。”话才刚说出口,她便立时抿紧了唇,感觉自己的耳根子都红了,热热的。

帝蜃斜斜睨了她一眼,却是将话题岔开来,“现在我们去哪?”青离从包袱中拿出了魂谱,细细看了,便问道:“你可知道山阴古渡在哪?”

帝蜃语意透凉,蹙眉看她,“那个地方,不好。”

青离用手紧了紧手腕上的带子,貌似不经意的问他:“哦?为何这样说?”

帝蜃凝神,眸子中闪过一丝戒备,“你可有听说过山鬼?”青离蓦地笑起来,她将魂谱递给帝蜃看,他垂首,见上面“河城”之后,便是“山鬼”二字。

他面色惊诧不已,神色怪异地看着青离道:“换个地方罢,这东西,你收服不了。”

青离却紧蹙了眉头,“你这样一说,我便更想要去了,究竟是如何了不起的人物,竟使得堂堂仙界帝子亦蹙眉以对?”

她的眸子里满是倔强与期待,帝蜃不由得叹息,这女人,性子其实一点没变,想要做的事,无论是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做到。

他抬首看了眼天色,炙热的阳光似要灼伤人的双眼,地面亦像是要烤焦了一般,青离却全然不觉,帝蜃的目光凝在青离身上,“罢了,拗不过你,山阴古渡,在沙镇的北面,只是路途遥远,七墨只怕会经不住这般奔波的。”

青离面带愁色,却似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她目光略带狡黠地看着帝蜃,缓缓道:“你是帝子,你会有办法的不是么?”

他没有料到青离会这样一问,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却是撑不住笑了起来,“是,没办法,谁让你是我的女人呢?”

青离立时瞪向他,帝蜃摊一摊手,道:“曾经是。”她这才作罢,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二人也未吵过架,更何况一路来,都是帝蜃在护着自己,哪怕是前世那些苦不堪言的记忆,在这些日子里,也渐渐隐去了些,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恨意了。

待二人牵着七墨行至无人的地段,帝蜃这才停下了步子,他将双手抚上七墨光亮的脊背上,不一会儿便有白色的光散出,竟渐渐化作了一对雪白羽翼!

匿大的翅膀出现在七墨的身上,竟毫无违和感,就好似它生来便是这样子,七墨甩一甩鬃毛,亦扬了扬这对新羽翼,很是骄傲的模样,青离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帝蜃神色柔缓地看着她,“如何,这仙马的羽翼可还漂亮?”

青离扬眉,眼中一派清朗,“仙界的东西,自然是好。”她说“东西”

二字,却让帝蜃有些微微不悦,在她的心里竟将自己比为东西。

帝蜃佯装怒意,伸手敲了青离的发顶一下,她吃痛避开,却嗤嗤的笑了起来,帝蜃看的有些痴了,他很少见青离笑,更不用说是像现在这般发自内心的笑了。

天空湛蓝,疾风掠过耳际,青离满目惊叹的看着身下的片片白云,双手紧紧攒着缰绳,她的发丝被吹拂在帝蜃的面庞上,他伸手细细捻过,似有清淡的香气飘入鼻尖,不由得闭了眼,多么希望时光就此静止,他便能一直守护在她的身后......

山鬼,古语有云,是为女子,身披薛荔、女罗、石兰、杜衡。

乘赤豹所拉之辛夷车,悬桂枝旗,身伴文狸。

其貌娇俏可人,长叹年华难驻,期盼爱人,惯以忧伤孤独。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