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终于停了。 月亮从云层中钻了出来,在雪地上洒上一片清辉。

展昭依旧跪在庄外,神色平静地望着前方,眼底却有回忆的飘忽。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跪了多久,也不在乎。 不知从何时开始,过往的一切就一幕幕从他眼前经过,喜怒哀乐,酸甜苦辣。

这让他有些恍惚,直到李书蘅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也依旧带着那样恍惚的神情,几乎反应不过来。

李书蘅望着跪在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轻轻一叹,却是在他面前席地坐下,也是那样面色平静地望着他。

展昭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跪着不动,却淡然道:“先生终于出来了。 ”

李书蘅一叹:“你为何执着?你可知,老夫不肯应你,并非无心救人,实在是已经无能为力了。 ”

但展昭没有回答,只是原样跪着,微笑地看着李书蘅。

李书蘅顿了顿,见展昭这样,只好道:“展大人既然如此执着,老夫也只好在此陪着大人。 展大人跪到几时,老夫就在此坐到几时。 展大人不吃不喝,老夫也不吃不喝。 如此可好?”

展昭听到他这样说,居然笑了笑,道:“好。 ”

李书蘅怔住了:“你这般跪着,莫非就只是为了跪着好玩?”

展昭笑道:“先生以为?”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过了一阵,展昭忽然打破沉默。 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展昭曾经办过一个案子。 ”

“嗯?”李书蘅一怔。

但展昭并没有看他,而是继续自顾自道:“那是在未入开封府之前,一名男子抢夺一位夫人的金步摇,二人挣扎中失手将她推进了水中。 展昭正巧经过,救下了夫人,顺带将此人拿住。 ”

“但他却突然向我跪下,求我救救他地女儿。 听他叙述。 他家境贫寒,娘子去世后只给他留下了一个乖巧伶俐的女儿。 谁曾想这女儿竟患了重症。 治病吃药,得用去三十贯钱。 但一贫如洗的他,就是借也借不到这笔钱了。 ”

“看着女儿一天天虚弱下去,老实巴交的此人终于决意铤而走险,为女儿抢下这一条命来。 得知了此事后,我立刻随他去往他家,并请来了大夫为他女儿医治。 ”

展昭说到这里。 故意顿了顿。

“后来呢?”李书蘅忍不住问道。

展昭轻轻一叹:“可惜的是,当我们赶到之时已经回天乏力。 大夫倾尽全力,也只能为此女续命半个时辰,让她有话对父亲说完。 ”

“我们以为她会有很多话对她父亲讲,也会以为她会有很多未了的心愿要交代。 但是没有,这个年方二八、名唤玉儿的小姑娘,被她父亲抱在怀里,却只是笑着说了三句话。 ”

“她说了什么?”李书蘅又问。

展昭道:“第一句是:这辈子有爹这样疼我。 玉儿值了。 第二句是:下辈子,玉儿还要做爹地女儿。 第三句是:爹要好好活着,连玉儿的那一份也活下去。 ”

李书蘅怔住,似乎想起自己,禁不住撇开头,却有泪滴落了下来。

展昭静静地看了李书蘅一阵。 又道:“她走地时候,嘴角还挂着笑。 明明很是瘦弱的姑娘,那笑容却是如此明艳动人。 很长一段时间里,展昭都记着这笑容。 ”

“那时候,展昭很迷惑,为何那样一个女子,明明如此命苦,走的时候却会如此安详美丽。 后来展昭与琉璃的一次聊天之时,就忍不住将此疑问对她道来。 ”

“琉璃听后,只是笑了笑。 道。 你不是女子,所以只有等你将来你有了女儿。 才会明白这一点。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也是最幸福的事。 ”

“她说:父亲爱着女儿,女儿也会因为父亲的爱而感到幸福。 这种幸福与锦衣玉食、长命百岁无关。 它只关乎生命中地每一点时光,每一个回忆。 ”

“即使生命短暂,甚至尚有许多憾事,但作为一个女儿可以拥有父亲如此的疼爱,这一生也值了。 所以玉儿即使年方二八就离开人世,却仍然可以笑着对她父亲说,此生值了,下辈子还要做爹的女儿。 因为在此等情分面前,莫说一贫如洗,就是日子长短都不值一提。 ”

李书蘅默然听着,却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展昭静静地望着他一阵,终于叹道:“是以,当展昭听闻李福管家言道妙语姑娘之事时,展昭想起的第一句话,就是琉璃说过的那句:父亲爱着女儿,女儿也会因为父亲的爱而感到幸福。 这种幸福与锦衣玉食、长命百岁无关。 它只关乎生命中的每一点时光,每一个回忆。 ”

李书蘅转过身,背对着展昭,老泪纵横。

展昭望着他的背影继续道:“妙语姑娘若是泉下有知,抑或当时可以开口说话,想来也会对先生说同样地话。 ”

李书蘅咬着唇,哑着嗓子,却是已然哭得出不得声了。

但展昭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对着李书蘅的背影磕了三个头,道:“展昭在此就是等候先生前来,对先生说上这样一段话。 而今话说完了,展昭也该走了。 先生也请回吧。 ”言罢费劲地撑起身体,拄着剑蹒跚离去。

“你……你站住!”李书蘅叫住他,惊诧不已,“你在此跪了几个时辰,就为了对我说这些话?!你不是要劝我行针救人么?”

展昭站住,回首苦笑道:“先生也说了,先生不是不想救,是救不得。 展昭又如何敢勉强先生行针?”

“那你……那你……”

展昭淡然道:“此话本在花厅之中早说才是。 只可惜展昭是在先生离去之后才听说妙语姑娘。 是以展昭只得待此时才说。 还望这番话能对解开先生心结有所帮助。 如此展昭这几个时辰也算不白跪了。 ”

“先生若是真能解开心结,还请驾临开封府,为琉璃行针救命。 但若解不开……”展昭苦涩一笑,垂眸低声,似是自言自语道,“就让她在奈何桥上等我几年,也是无妨……”言罢却也不再看李书蘅,径直转身,蹒跚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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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父亲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