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明日一早你在我之前先进城,然后在那棵松树附近埋伏着。 我到了之后会将马栓在那里。 你就在那附近守着,拿到了药,我会立刻离开襄阳王府,到这棵松树下与你会合。 那时候我们一起离开。 ”

“但是,襄阳王这个人很难对付,我虽然有把握拿到解药,却没把握可以顺利离开。 若我无法离开,就会想办法将解药送到松树下。 所以若是时间到了而我没来,你就仍在这里等着,直到这个锦囊的出现。 然后你什么也不要说,立刻拿上锦囊就骑马离开襄阳城,直奔开封府。 ”

“将军……”璎珞伏在马背上纵马疾驰,回忆着凌鹤川的嘱咐,泪流满面,心底默默地念着,“将军放心,璎珞定不负将军所托……”

………………

雄县 大将军府

艾敬威屏退了附近的人,平静地走进了父亲的书房,艾剑飞正在埋首练书法,看见儿子进来,温和地笑了笑,继续埋首练习。

“听说红缨回娘家了?”

“是,”艾敬威颔首道,“之前岳母大人病重,红缨都无暇回去探望,甚是担忧。 而今我看边关安宁暂时无事,便让她先回去看看。 ”

“应当的。 ”艾剑飞微笑道,“亲家母病重,我们却只是修书问候,却一直未曾去探望。 说来心中亦是不安。 红缨先回去瞧瞧也好,年后若能得出空来。 我再上门探望。 ”

艾敬威笑道:“怎敢劳烦父帅前往?年后若是无事,儿子再与红缨一道前去问候便罢。 ”言罢顿了顿,不经意笑道,“父帅,前几日沐香斋新进来一种熏香,香气淡雅舒心,儿子也买了一些。 父帅可愿燃上一些试试?”

“哦?”艾剑飞感兴趣道,“好啊。 ”

艾敬威笑笑。 在艾剑飞面前打开燃香炉,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拔开塞子就要往其中倒。

艾剑飞本在练字,只是随意向儿子扫了一眼,脸色登时变了,丢下手中毛笔一个箭步就跨上前抓住艾敬威的手,急急道:“住手!”

艾敬威扬着眉,诧异地望着父亲。 问道:“父帅,怎地了?”

艾剑飞看看儿子手中地白瓷瓶,脸色苍白,呆立了许久才问道:“敬儿,你手中的是熏香么?”

艾敬威深深地注视着父亲,问道:“父帅以为?”

“你……你何处得来的这东西?!”艾剑飞心底蓦然一阵诡异的惶然,竟是不敢看儿子。

艾敬威却仍自凝望着父亲,缓缓道:“父帅为何会认得此物?”

“什么?!”艾剑飞竟然一阵惊恐。

但艾敬威却不愿再兜圈子。 盯着父亲,双眼已盈满了泪水:“父帅,琉璃姑娘所中的雪雁沙,是你的下的?”

“我……我……”

“这东西,”艾敬威扬了扬手中瓷瓶,悲伤地望着父亲。 “是儿子在父亲地书房中搜出来的,就在那铜虎头地后面暗格。 ”

“儿子适才心中一直盼望,盼望父帅毫无所动,丝毫不认得此物。 却不想父帅扫了一眼便认了出来。 儿子现在很想知道,父帅如何解释此事?”

见父亲沉默不语,艾敬威更加悲伤,深吸一口气,泪水却流了下来:“爹,你为何要这样做?琉璃姑娘与我们无冤无仇,为何你要这样做?!这雪雁沙究竟是从何处得来?!解药在何处?!”

艾剑飞望着儿子悲愤的神情一时竟是无言。 沉默良久。 终于叹道:“敬威,你别问了。 ”

“儿子可以不问。 但父亲还请交出解药。 ”

艾剑飞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叹道:“我这里没有解药。 ”

“什么?!”艾敬威吃了一惊,然后就听到父亲继续叹道:“真的没有。 ”

“那解药在何处?!”艾敬威急急问道。

艾剑飞看了儿子许久,眼蓄悲伤:“敬威,莫要再问了。 ”

“父帅!你究竟意欲何为?!”艾敬威泣声道,“为何儿子一时之间,忽然觉得看不懂了自己的父亲?!当初我父子二人接圣旨接手天雄军时,军纪败坏军心涣散,鹤川兄提出诸等改制,父帅都一一开明接纳,这数年来,我们父子与鹤川兄亲如一家。 儿子却不明白,为何父帅却突然要对琉璃姑娘下手?父帅,你究竟是什么人?!”

艾剑飞看着儿子,沉默不语。

“父帅!”艾敬威急了,“父帅不欲,儿子也不问了。 但父帅还请交出解药,解了琉璃姑娘身上的毒。 ”

“敬威,解药真的不在父帅手上,”艾剑飞苦笑道,“父帅只是奉命行事,如何会有解药?”

“奉命?!奉谁的命?!”艾敬威盯着父亲,忽然道,“无情楼?或者……襄阳王?!”

艾剑飞全身一震,惶然盯着儿子,失声叫道:“你如何知道?!”

“当真是襄阳王?!”艾敬威也是震惊不已,继而悲怒难抑,“父帅,你怎地这般糊涂?!襄阳王有反意。 你这般莫非是要跟他造反么?!”

艾剑飞却忽地沉静了下来,冷静地看了儿子一阵,深吸一口气,坦然道:“依父亲看来,襄阳王早登大宝未必是大宋之祸。 ”

“父帅,你……”艾敬威呆住了。

艾剑飞索性将话摊开了:“敬儿,既然你已得知,父亲也不再瞒你。 不错,父亲就是襄阳王地人。 是早年随王爷征战中余下地为数不多的亲兵之一。 父帅能有今日,襄阳王暗中出力不少。 ”

“襄阳王出力。 是为了他日天雄军可为他起兵造反所用,是吧?!”艾敬威冷冷道。

“是。 ”艾剑飞毫不隐瞒。

“鹤川的改制一可壮大军威,二可严肃军纪,第三,只听军令不闻圣意。 若是王爷有这样一支军队在手,又何愁赵祯小儿?!”

“父帅!”艾敬威怒喝道,“从军者乃是为保家卫国。 社稷安康。 岂容它沦为造反祸乱之依凭?!”

“自真宗皇帝起,大宋哪朝皇帝当真以军队为保家卫国、社稷安康之依凭?!”艾剑飞反问道。

这一句将艾敬威噎住了。

“为何鹤川改制军队。 你我却须得千方百计为他瞒着?!你们在瓦桥关驻守三年,拒敌数万,为何明明件件大功,你我却不敢向上呈报?”

“为何我大宋国力明明强盛于辽国西夏,却年年向他们交纳岁贡?!”

“为何我大宋明明名将勇士辈出,却屡屡报国无门?!”

“古往今来,你何时见过哪家的皇帝。 让文官掌军,让武将为副的?!”

“古往今来,华夏之地,你见过哪家的皇帝打了胜仗却不乘胜追击,还急急忙忙地割地赔款,年年岁贡?!末了还每每以此为殊荣,提及还敢引以为豪?!”艾剑飞步步紧逼,一连串将儿子噎得说不出话来。

见儿子不吭声。 艾剑飞叹道:“为父只是不甘心被那契丹小儿就这般骑在头上作威作福!敬儿,定州一役,澶渊一役为父都亲身参与。 你不知那时为父拼死活下来,心头却是如何寒冷!那真宗皇帝当真是什么好鸟?!多少兄弟的血啊,铺成一条路。 打退了辽军,原本可以一雪前耻。 结果如何?他一个当皇帝地,不过是御驾亲征,不过是坐在龙椅上lou张脸而已,就被还未lou面的辽兵吓得瘫软。 是时若非有平仲公坚持,只怕王爷与为父一道都要战死城外!恨只恨带去地数千兄弟,最后只剩寥寥数人,到底打胜了,原以为当真可以扬眉吐气,结果又如何?!澶渊之盟,那当真是战胜之国与战败之国订立的么?!”

艾剑飞提及往事。 老泪纵横:“为父不瞒你。 为父正是因为担心我大宋国运,这才不得不反!敬儿。 你可知若是照这般下去,不出百年,大宋国门必破。 为父一想到此,心头便无法释然。 若当真有此局面,并非是我大宋无人,实乃君不君,是以臣不臣!”

艾敬威怔住了。

艾剑飞缓了缓,继续道:“敬儿,父帅知道当今皇上是圣主,但有一点,他无胆量。 为君者若无胆量,便不敢壮大国威,不敢壮大国威,又何谈圣主?!为父这样也是不得已,为父也须得为大宋百年基业着想。这国土,与其在百年后毁于北人铁蹄之下,倒不如趁如今形势大好,交由王爷手中,由王爷来壮大我大宋声威!”

艾敬威静静地看着父亲,许久,轻声道:“依父亲所言,若是襄阳王得登大宝,会比当今圣上要强?”

“那是自然!”艾剑飞肯定道,“襄阳王有勇有谋有德有大才,这些你都是瞧在眼里的。 大宋在他手中定会强于如今这般在辽人面前矮上一头。 ”

“那样,”艾敬威静静地看着父亲,“他又为何使阿芙蓉、雪雁沙这等卑劣之物害人?”

“这……”艾剑飞怔住了。

艾敬威继续道:“为君者,德居首,勇次之,谋才居三。 襄阳王有勇有谋有大才,儿子都认,但他如今为笼络人心,为控制下属便使出阿芙蓉这等贻害千年的卑劣之物,以何德称之?”

“为君有德而无勇谋,国运之苦也。 然有勇谋而无德,却是天下百姓之苦。 若是让儿子选,儿子只得两害相较取其轻,宁有国运之苦,不忍见百姓之苦。 ”

艾剑飞吃惊道:“国运之苦怎不是天下百姓之苦?”

艾敬威摇首道:“虽有一致之处,却并不相等。 当今皇上有大德,虽不喜战事不动兵家,却能令天下百姓安康富足。 为军者本就是为了天下百姓之安康富足而立,而今皇上虽抑兵事,却能平天下,虽有不宜,却也未尝不可。 ”

“但襄阳王于此太平盛世谋乱,且这等卑劣伎俩都使得,若然让他登上大宝,这私下里地因言获罪、铜匦投书难道还会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