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万分无奈,只好站起身来,把学自郑老爹的剑术,藏头露尾,胡划了几下。

“过路客”却聚精会神的看,看完,沉声道:

“再练一次!”

小野心头卜卜乱跳,又依样葫芦,再比了遍。

“过路客”一跃而起,栗喝一声道:

“你在作假!”

小野骇然大震,对方可能已看出破绽,当下故作镇定,道:

“什么作假?”

“少装佯,你故意隐藏某些手法。”

“我说过是偷学的,招式并不完整。”

“你现在准备自术卫保命吧!”

说完,长剑出鞘,黄芒耀眼,赫然是一柄金剑。

小野心头剧震,手脚有些发冷,暗忖,这下完了,自己怎会是他的对手,郑老爹的话应验了,招式一显露,便遭杀身之祸,但这是为什么呢?看来郑老爹屈身武林城,是为了避仇,可是那有这么巧,难道普天下都是他的仇家?

“过路客”一抖手中剑,冷森森地道:

“保命罢!”

小野颤栗地道:

“这是为什么?”

“什么也不为,你准备自卫。”

“没来由啊?”

“我要杀你!”

小野惊布地退了数步,一个意念冲上脑海,反正是死路一条,抵抗也是白费,说出还害了郑老爹,数年来他把自己当作亲生子一样照顾,决不能害他。

金光耀眼,剑气泛肤,“过路客”已然出了手。

小野乱挥一剑对架。

这一刹那他没有转念到生与死的问题,只是照方才的决定而行。

“嗤!呛!”

手臂一麻,剧痛攻心,长剑掉落地面。血顺臂而下,从指尖滴落。

金剑指向了心窝,穿皮入肉。

“小野,你死定了!”

小野双目怒睁,栗吼道:

“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谁管那么多!”

“杀吧!”

“你很倔强?”

“不倔强又如何?”

“我给你一个机会,再来一次,如你能尽力挡我一剑,就可以不死!”

“不必费事了!”

“你不怕死?”

“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过路客”犹豫了片刻,收回金剑,阴阴一笑道:

“小野,我无意伤你,我的目的只是要逼出你的真实功力,才能量材施教!”

小野明知对方的话言不由衷,但表面上非接受不可,当下苦苦一笑道:

“是么,这未免太骇人了?”

“过路客”从身边掏出金创药,替小野敷止血。

天已是全黑了下来,林间一片昏暝,两人重新坐回石上,“过路客”带着干粮,递给小野一些,小野实也饿了,接过来便吃。

两人默默吃了一会,“过路客”开口道:

“小野,你的剑术是向谁学的?”

“记不得了,我是偷学!”

“对方什么样子?”

“我在‘悦来客栈’当马僮,来往旅客众多,已想不起了。”

“想想看?”

“无从想起!”

“是不是一个老人?”

小野心中一动,对方并未放松这问题,看来他是郑老爹的仇家无疑了,郑老爹的真实功力,自己未见识,从方才“过路客”随手一挥的剑看来,已到了惊人之境的武技。

“过路客”点了点头,深沉地道:

“小野,愿意跟我学武么?”

“不!”

“什么!你以为我的功力不足不可以教你?”

“不是这意思……”

“那是什么?”

“我不想习武了!”

“什么使你改变主意?”

“我娘一向反对我走江湖武士的话,现在想起来确有道理,象刚才,我几乎因偷学了几手而送命……”

“过路客”面色微微一变,皮笑肉不笑地道:

“你这是因噎废食,你忘了在城中被人凌辱的事么?”

小野偏见在胸,毫不犹豫地道:

“以偏后再不会有那样事,我不打算再回咸丰城了!”

“过路客”紧迫着道:

“中原武林,本是‘无双堡’的天下,他们不会放过你……”

“只要我不习武,不走江湖路,随处都可安身。”

“话虽不错,但万一碰上,你无法自保。”

“无双堡高手如云,我能对付几个?”

“你如跟我学最低限度可以自保。”

“不,我决心不学了!”

“过路客”缄默了一会,道:

“你不想学,我当然无法强迫,一有句俗语你该知道,好汉无钱,寸步难行。”

“我知道,我自小穷惯了的!”

“你想赚一笔钱么?”

“赚钱?”

“嗯!”

“如何赚法?”

“你替我找寻一个人,我给你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

“不错,一百两,这笔钱够你远走高飞,谋一营生。”

“找什么样的人?”

“过路客”沉缓而有力地道:

“找那你偷学他剑术的人!”

小野心头一震,看来“过路客”是要得到郑老爹而甘心,这倒是件可虑的事,但好在郑老爹只在马房管草料,极少露面,而“过路客”违了禁例,不能再“武林城”现身。心念之中,摇了摇头道:

“我不想赚这笔大钱!”

“为什么?”

“第一我不回城……”

“这简单,不用愁,还有呢?”

“即使能回城,我已记不得偷学自何人,见面也不认识……”

“这也不成问题,还有么?”

“再一点就是即使认得人,那人也许早巳离开了‘武林城’!”

“过路客”又习惯地阴阴一笑,道:

“听我说,这些都不成问题,第一,我擅易容之术,你易容改装之后,城中无人再认得你。第二、你从记不得对方,但多少总有些印象,可能见了面你会想起,你只注意年纪在七十左右的老人便行。第三、我给你三十两银子,你在城里住一个月,如能碰上,就另给你上百两,如何?”

小野不由心动了,他并非贪那一百两银子,而是想见老爹,一方面警告,一方面摸摸“过路客”的来历,另外一点,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他并不马上答应,期期地道:

“阁下既有易容之术,自己去办岂不是直截了当!”

“不成!”

“为什么?”

“这……有两个原因,第一、城中不许带剑,不许斗殴。第二、我不认识他本人,必须要你去分辨。”

“哦!”

小野心头一震,原来他不认识他要找的人,但也奇怪,他会找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寻仇,也许不是寻仇,而是另有原因。

“你干不干?”

“我找到了之后如何联络。”

“我住城外马家店!”

“好!”

“你愿意做?”

“是的!”

第二天,小野改扮成一名书生装束,原本俊秀的脸,易成了晦气色的中年人,他大摇大摆的入城,进了“悦来客栈”。

果然,再没有一个人认得他。

中年饭后,他逛了一趟街,然后有意无意地绕到客栈后面,闯入了马房。

他重临托足之地,不由感慨万千,马房里的一事一物,对他都那么熟悉。

“客人要做什么?”

郑老爹伛偻着身子,惊疑地望着他。

小野四顾无人,抑低了嗓音道:

“老爹,是我,小野!”

郑三惊震地连退了两步,好半响才道:

“你是……小野?”

“是的,老爹听不出我声音?”

“啊!小野,怎么回事?”

“我进城来办事!”

“你娘呢?听说……”

小野眼睛一红,道:

“我娘侥幸脱险,但我们母子分了手,她……不知去向。”

郑三显得十分激动的道:

“你怎成这样子?”

“有人为我易容,要我入城替他办事……”

“办什么事?”

“找人!”

“找谁?”

小野平静了一下情绪,道:

“老爹,你认识一个叫‘过路客’的中年文士么?”

“你要找他?”

“不,是他托我找人!”

郑老爹偏头想了想,摇摇头,道:

“过路客……从未听说过!”

“他使的是一柄金剑……”

郑三老脸大变,一把捉住小野的手臂,栗声道:“金剑?”

小野点了点头道:

“是的!”

郑三松开了手,退后两步,四下一张望,激劝地低声道:

“他叫什么名字?”

“他只说叫‘过路客’!”

“多大年纪?”

“四十不到!”

“是他……他竟然找来了……”

“老爹,他是什么来路?”

郑三答非所问地道:

“他托你找人?”

“是的!”

“找谁?”

“找老爹!”

郑三全身一震,双目暴睁,迸射出骇人凌芒,这神情,小野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大感忐忑,心知这内中大有文章。

“他……指名要你找我?”

“不,看情形他并不认识老爹……”

“这……倒底怎么回事呢?”

小野把卖菜被蔡大光欺凌,“过路客”抱不平,以及母子被困,脱走时不慎剑术上露了白等经过,说了一遍。

郑三连连点头,听完之后,道:

“你准备怎样”

“我是来请老爹注意防备!”

“防备却不必,我并非怕他,只是……”

“只是什么?”

“这你不必知道,小野,倒是你……”

“我?”

“对方既已看出破绽,必不会放过你……”

“老爹,这不用提心,一月之后,我回复他没见到人便完了!”

“他不放松呢?”

“到时再说吧!”

“小野,你马上离开,以后不可再来,也许他在暗中监视你,他既能易容,来去定可自如……”

小野悚然而震,这是极可能发生的事,不可不防。

就在此刻,小野忽觉衣袖被扯住,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转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是那匹他原来照管的小红马,用嘴咀衔住他的袖子,鼻子里发出“咻咻!”之声,他虽改了容貌,马却可闻到他的气息。

由马,他想到了上官凤。

“老爹,这马……”

“很久没骑人了!”

“小姐……”

“自你走后,她没骑过它!”

小野的内心,却地激动起来,他轻轻抚着马颈,推开了马头,对儿女情,他并不十分明白,但,那发自本能的反应是任何人都一样的。

他的心乱了,有些惶惶无主。

郑三再次催促道:

“你该走了!”

“老爹…我们何时再见?”他的眼睛湿润了,这是真情的流露。

“小野,这就很难说了,我教给你的那些武功口诀,望你找机会苦练,但要注意隐秘,如能全部参透,必有可为!”

“老爹……”

“你去吧!”

蓦地——

一条人影,幽然出现门边,小野转头一看,目光登时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