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御书房,燕舞、连晋和庄德治、庄若虚父子联袂同行。

燕舞摇头晃脑,“真是意想不到的结局。”

端明殿学士大人一根肠子通到底弹文骇武参天奏地勇往直前,诸位大人文武齐全笔墨纸砚十八般武艺样样齐备,可惜在暴力镇压面前毫无建武之地——他们的优势永宁王一人集齐。

连晋感概:“万岁爷真是大手笔啊。”这么一来,阜远舟在新帝统治下的地位昭然若揭。

庄若虚耸肩:“爷和殿下的感情素来不错。”

路过的京城府尹楚故突然插话进来,神情有点诡异:“感情……素来不错?”

燕舞、连晋、庄若虚:“???”

楚故摸着下颚一脸高深莫测的溜达走了。

燕舞、连晋、庄若虚:“……”

庄德治回头,望着树木掩映下的御书房。

那个人……

没想到,他看人的眼光也会偏差。

……

“衣服脱了。”

“啊……”

“哪里?”

“下面……”

“疼吗?”

“呜,有点。”

“以后不要那么冲动了。”将药瓶里活血化瘀的药膏倒出来一些,在青年背后的磕伤处揉开,皇朝第一高手再能打,也有磕到碰到的地方,不过他留意到阜远舟似乎是因为记忆混乱,所以内力不怎么能使出来,不然诸位大臣就不只是皮肉伤那么简单了。

阜怀尧记得,很多年前他也曾做过这样的事情,那时两人亲密一如此时,事隔多年他的动作依然娴熟。

阜远舟小小声咕哝道:“他们是坏人,欺负皇兄……”

男子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他们欺负得明明是你好不好。

“皇兄……”阜远舟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嗯?”阜怀尧收好药瓶,在一旁的水盆里洗手。

“远舟是不是给皇兄惹麻烦了?”他起身系好衣带,讷讷问。

阜怀尧睫毛微扇,“为什么这么想?”

“他们不喜欢远舟……他们不准远舟呆在皇兄身边。”说着说着,又觉得委屈了。

阜怀尧回头看他。

神智不清,但是思路不混乱吗?

见自家兄长不说话,阜远舟有点急了,走过去抓住他的手,咬着嘴唇,泫然欲泣的模样:“皇兄你别不要远舟……”

“恩?皇兄怎么会不要你?”他细微地弯弯嘴角的弧度。

阜远舟又呜咽了:“他们都说远舟的坏话,不让远舟留在这里……”

那么骄傲坚强的人,为什么疯了之后就这么爱哭呢?阜怀尧摸摸他的脑袋,狭目里寒冰松融,“别听他们胡说,没有人可以阻止本宫做什么。”

“真的!?”阜远舟立刻睁大眼睛,里面满满的欢喜。

这样纯粹的感情让他有些许心软,阜怀尧轻轻颔首。

只要你不背叛,我也不会舍弃。

“那,远舟真的给皇兄惹麻烦了?”阜远舟转念一想,小心翼翼问。

阜怀尧眼神复杂地注视着他,眼睛里有着不可捉摸的色泽,“远舟很聪明。”

“啊?”阜远舟不解。

阜怀尧眼神复杂地注视着他,眼睛里有着不可捉摸的色泽,“远舟很聪明。”

“啊?”阜远舟不解。

“其实他们很喜欢远舟,只是立场不同罢了,因为你太聪明了,大臣们觉得总有一天你会来抢皇兄的皇位,所以他们就只能不喜欢你了。”

“怎么会?”阜远舟不太理解太聪明有什么坏处,但也愤愤瞪大眼睛,“远舟才不会和皇兄抢东西呢!”

阜怀尧望向窗口,窗上雕镂着精美的图案,是朱红醉牡丹的花样,用朱漆细细地精心描了,颜色鲜亮而不失尊贵,窗外一弯玉轮,夜色沉沉,也挡不住整个皇城的大气恢弘金碧辉煌,“做皇帝的万万人之上,权势滔天,谁不喜欢呢……”

父子相残,兄弟阋墙,夫妻反目,要的不都是这把金灿灿的龙椅吗?

阜远舟皱眉——如果皇位真的那么好,为什么皇兄这么说的时候,语气那么讽刺?

……

二月二十二日,登基大典,宣,年号丰景,帝号天仪。

钟磬悠远,鼓乐声声,一眼望去皆是铺天盖地的彩饰红銮,庄重非常,厚厚的绣龙软绒红毯从宫门到祭天坛铺满一路,绵延无尽。

一路上,王侯领郡王,国公,侯爵,左相携诸殿诸阁学士,右相携六部官员,三军统帅引领百万雄兵,外有百姓摩肩接踵,普天同庆,场面壮大。

阜怀尧头戴旈冠,九首、金缘,前后各缀有十二旒玉珠,各贯以金色玉珠十二,上雕盘龙,繁复以极,足踏赤色翘头丝履,身上玄织飞龙金色帝袍,腰围锦绣山河龙绣单衮,饰有缀玉龙结,华裳层层,锦饰华美,掩了血腥肃杀,多了威严尊贵,他走下龙辇,独身踏上九十九级台阶,在祭天坛上行祭天大礼。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万民山呼万岁。

高高的祭坛仅有一人独立,阜怀尧耳边听着“万岁”震耳欲聋,莫名觉得有些冷意穿过华美衣饰的缝隙,钻进了心底。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越过九十九级台阶向下俯瞰而去。

目光所到之处,尽是联袂低头叩拜,却有一人蓝衣深沉如海,单膝跪地,在微暖的阳光下扬起脸,直直地望着他。

即使看不清,也知道那目光必定是极暖的,带着如山的沉静,望着他时带着难言的温柔。

……

殿外尽皆是黑黢黢的一片沉静,单单几盏宫灯在墙边幽幽地亮着,烛焰慢慢在极薄的红绡裁成的灯罩里燃烧,一重又一重的珠帘在灯光下泛着昏盈的色泽,整个乾和宫大殿内,安谧至极,忽地,夜风似是渐渐大了,殿内卷进来的清风将一众珠帘锦幔吹得微微拂动,撞击出微小的响动。

除了这些声音,就什么都没有了,登基大典繁忙无比,好不容易能休息了,自然没人敢打扰到天仪帝。

说是休息,也不过是阖一两个时辰的眼,毕竟刚经历了一场大乱,很多事情都要处理。

七宝嵌珠的龙凤飞云雕花龙床,黄绫腾龙的罗帐层层叠叠,一幅象牙色色织锦万寿的缎面锦被逶迤着,**正躺着合目而憩的男子,床侧一樽精巧的镂字熏炉里静静燃着安神香,朦胧的雾气缭缭绕绕。

很舒适安逸的环境,只是睡得并不安稳,好像被魇住了,一直在做梦,十三年前牡丹花丛里那一眼的魔障,男子沉静极暖的目光,父皇手心的白玉指环,深藏在暗阁里参不透的字,渐渐停止的心跳,万民朝拜的呼声,祭天坛簌簌的寒风……

恍惚间,遽然感觉有人在靠近。

常年如履薄冰的警觉让他猛然惊醒过来,睁开眼的同时指尖已经触碰到了枕头下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