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在平时来说,两柱香时间真的不算什么,也就一盏茶的功夫,阜远舟却觉得自己几乎等白了头,比赛结束的锣声一响,他象征性地说了两句官面话,就把所有事情丢给庄若虚,在众人掩护之下赶回了皇宫。

(PS:一炷香=5分钟。)

宫里风平浪静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在御书房外墙之外,薛定之正满脸凝重地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烦躁。

阜远舟落到他面前,“怎么回事?”

薛定之见是他,松了一口气,赶紧道:“殿下,方才李左相带了一个人来见陛下,之后左相便出来了,寿临公公传话说是陛下与那人有要事相商,勒令全部人不得擅自接近御书房,只是现下都大半个时辰了,下官得到通告赶了过来,可是苍鹭大人那边也说接不到里面的消息,属下们不敢擅闯……”话意未尽,已经明了。

作为近身侍卫的护卫长,薛定之自然是认识贪狼之首苍鹭的,两人想必已经交换过消息了,才会如此焦急。

阜远舟听罢了,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没想到李俐居然是奸细!

堂堂左相,当然没人会怀疑他有什么不妥。

“带上人,跟本王进去。”阜远舟自是不会在意“寿临”传的旨意,下完命令就径自往里面去了。

薛定之立马叫上银衣铁卫跟上。

只是御书房周围的侍卫居然全部踪影不见。

众人正觉得奇怪,待走到御书房门前时,就已经明白其中原因。

横七竖八的尸体摆满了一地,禁卫、影卫、宫女和太监都在其中,不是一刀毙命就是中毒而死。

众人俱是心神大震。

不过一墙之隔,外面的人居然完全没发现里面的杀戮,可见敌人的强大……

阜远舟身子一晃,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头的恐惧,冲进了御书房。

薛定之担心天仪帝也担心里面有陷阱,连忙带人追了进去。

不过御书房里没有陷阱,也没有天仪帝,只有一个被点了穴满脸惊慌的寿临。

他被阜崇临点了穴,又看到有人扮成他的样子,早就着急得不行了。

阜远舟在御书房里找了一遍,没看到兄长,也顾不得考虑寿临有没有可能也是奸细,直接解开了他的穴道,“我皇兄呢?”

定住太久的寿临一下子软倒在地上,颤抖着道:“恭,恭肃王爷……劫持了陛下,说是、说是在启碌殿等殿下您……”

恭肃王?!

阜崇临?!

他果然没死!!!

阜远舟瞳孔一缩,没理会已经惊呆了的薛定之众人,转身便直奔启碌殿。

等他……既然阜崇临这么说了,就表示阜怀尧暂时没什么事情。

不幸中的万幸。

情况危急,苍鹭也不再掩饰身形,带着影卫追去。

薛定之回神,立刻跟上。

启碌殿就在御书房旁边,皇上可以召集臣子在这里议事,政事忙碌时也可以睡在这里,官员有事留宿宫中也住在此殿,因此这处做得极大,不过房间结构分布很复杂,常常叫人迷了方向。

也正是因着做得不够合理,加上阜怀尧另设了议事殿,所以打算拆了启碌殿。

于是此时此处无人把守,若是阜崇临想做什么埋伏,自然是容易得紧。

所以看到大开的殿门时,众人都绷紧了神经。

阜远舟担心兄长,又加之艺高胆大,苍鹭和薛定之拦都拦不住,结果让他打头阵冲了进去。

带来的银衣铁卫和影卫被分成几批搜索全殿,没多久就听到机括运动声和打斗声,阜远舟心里道了一句果然如此,脚下更是加快了脚步。

踏上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到一半,就听得一阵轰隆声,脚下地面竟是纷纷坍塌!

阜远舟眉头一皱,借着一块碎石飞身而起,顺便带上两个往下掉的侍卫,几个纵跃跳到了对面平地。

苍鹭和薛定之自然武功不低,影卫也习惯了在屋梁上走动,只是不少侍卫都掉进下面的大坑里,幸好时间不够敌人多准备什么陷阱在坑里,他们只是需要时间爬上来就是了。

薛定之蹙了蹙眉,留下两个侍卫帮忙之后就示意没掉下去的众人继续跟上阜远舟。

不等众人从刚才的惊险里反应过来,屋顶便跃下一群虎人偷袭而来,他们潜伏的模样和野兽无异,阜远舟焦心于兄长,竟也一时没有发觉,差点被一爪打中要害,幸好及时抽剑一个,削了那虎人的肩膀。

看见一只带着血的手“啪”的飞到面前,苍鹭嘴角抽了抽,暗道永宁王殿下真心凶残。

阜远舟自然是不耐烦被他们缠住了,看一群影卫侍卫扛得住,就径自先走了。

等几轮伏击陷阱之后,看着身边仅剩的薛定之和苍鹭,阜远舟这才明白阜崇临的意思——他要阜远舟一个人单枪匹马去和他见面。

想通了这点,阜远舟扬手止住了身旁两人的动作,淡淡道:“不用跟着本王了,带着所有人退出去接应。”

薛定之和苍鹭一愕,还没等他们反驳,就见阜远舟眼神一凛。

随之有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殿下真是体贴,替江某省了不少麻烦。”

三人抬眼看去,只见一个沉稳俊逸的男子摇着折扇从拐角处踏步出来,身边跟着两个眼神狠戾的古怪孩子。

——江亭幽和两个从府尹府牢狱里被劫出来的孩子。

阜远舟冷冷地看着他,“阜崇临就是你的主子?”

江亭幽微微一笑,只是看不出丝毫情绪,“正是。”

话是这么说,不过他神色里可没有多少恭敬的意思。

阜远舟懒得理会他是不是对阜崇临忠心,琅琊出鞘,剑尖便对准了他,眼里像是浸了一块冰,“阜崇临在哪里?”

江亭幽不以为意,“主子正在等着殿下你呢。”他将某个字咬重了音。

阜远舟垂下剑,重复刚才的话,道:“不用跟着本王了。”

江亭幽很是满意一般侧身让开了路,露出后面笔直的走廊,“请吧,殿下。”

阜远舟毫不迟疑地往前走,在经过江亭幽身边时,那人忽然折扇掩住了半边脸,微笑着意味不明地低声道:“希望殿下好运。”

阜远舟的脚步停都没停,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走廊深处。

江亭幽一个闪身,挡在了想要追上去的薛定之和苍鹭面前,唇角一弯,翛然道:“忠人之事,总得尽尽心力,还望两位莫要为难江某了。”

……

漠然地将琅琊从一个孩子的心口抽出来,蓝衣皎明的男子无视那双怨毒的已经涣散了的眼,随手一抹脖颈上擦破了皮的伤口渗出的血,拖着染血的妖剑推开了最后一道殿门,穿过一重又一重轻软摇曳的金黄软纱,寂静的大殿里,他的脚步声清晰无比。

七波人马,不知能折了多少武林高手,阜崇临当真看得起他。

在大殿最深处,他终于停了下来,束发的乌金发冠早已脱落,一袭漆黑的长发散在身前,有些许从面颊两畔垂下,略长的额发下是萧疏丰峻的五官,极是俊美,只是此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让人觉得那轮廓锋锐凌厉。

微微抬眸,那一瞬,杀人未散尽的利气自眼中一闪而过,他的目光如他出剑时的气势一般,带着斩断一切的凌厉霸气,连呼吸都能感觉得到剑的气息。

殿内,只有两个人。

一人周身冰寒赛雪欺霜,一个面如刀刻眼神狠戾。

阜怀尧,阜崇临。

除了阜博琅,阜家剩下的三兄弟都到齐了,呈三角之势,一如之前帝位之争时的三足鼎立。

阜崇临早知他已经进来,也被那道目光扫视了一边,呼吸微顿了一下,随即笑道:“好久不见,三弟别来无恙吧。”那语气,好像上次临别前送自家弟弟一杯毒酒的人不是他似的。

即使听到那粗噶的嗓子也不意外,阜远舟无可无不可地看他一眼,声音听不见情绪,“二皇兄的见面礼如此厚重,远舟想有恙也不行了。”

阜怀尧放下手里已经冷了的茶,唤了一声他的名,问:“远舟,尚可安好?”

他自然是看到了自家三弟身上的血和伤口。

听得他开口,便知阜怀尧无事,阜远舟松了一口气,看向他时眼中利气已散,摇头,“皇兄不必担心,那些宵小远舟还不放在眼里。”

阜怀尧听罢,颔首。

两人这般置阜崇临如无物,阜崇临站了起来,不怒反笑,“皇朝第一高手,好大的口气!”

阜远舟并不往阜怀尧那边走去,只凝神戒备着阜崇临的动作,闻言,脸上倒也不表露什么,“及不上二皇兄起死回生来得惊世骇俗。”

也许是久等了的猎物就在眼前,阜崇临比往日有耐心多了,眼里带着恶意的笑,“三弟就不怕我是冤魂索命么?”

“若说是厉鬼,远舟倒还信上三分,冤魂……呵。”阜远舟笑了笑,雅美如逸林文士,只是不乏讽刺。

阜崇临眸色一沉,“三弟倒是没变,还是这般不将我放在眼里。”

阜远舟言笑晏晏,“二皇兄何尝不是依旧当远舟是眼中钉肉中刺?”

两人一口一个“三弟”一口一个“二皇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多么兄友弟恭呢,可惜话锋交错间一句句可是不怎么留情。

“何止是眼中钉肉中刺,”阜崇临承认得倒是干脆,脸上恨意稍纵即逝,“我恨不得将你生食肉活寝皮呢!”

他说着话时表情还是带着笑的,反而更叫人觉得诡异莫名。

“那远舟真是荣幸。”阜远舟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任由他漫无边际就是不挨正题。

“既然三弟如此知情识趣,”阜崇临拿起了摆在身旁桌上黑刀,“不若成全成全兄长的小小心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