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京城千里之外,贺州。

严舆是连接覃怀和贺州两个大州的枢纽,扼住了通行要道的位置,而要去严舆,自然是要先经过贺州地界。

一连数天快马轻骑赶路,再强的人也撑不住,所以一进入贺州的头一个城池,阜远舟就和众人低调地住进了客栈里休整两天。

蒙头大睡一天之后,大清早的甄侦不见了人影,苏日暮一骨碌爬起来抱了两坛子酒,和阜远舟一起呆在客栈屋顶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喝酒,心道这才是人间乐事。

阜远舟见他一副几日没开荤的模样,禁不住无奈道:“甄侦是虐待你了还是怎么的?”

苏日暮龇牙:“他克扣小爷的酒了!”

阜远舟面无表情地睨着他,“你当我不会扣你酒?”

苏日暮讪笑:“一场兄弟,不至于做得这么绝吧?”

阜远舟轻哼一声,把没开封的一坛酒挪到自己身边,“别喝这么多。”

苏日暮抱着剩下的那坛子顿时眉开眼笑——果然还是他家子诤最好了~~~

端着一碗东西在对面楼道找人的甄侦正好抬头瞧见他这一张猥琐的笑脸,眼皮子跳了跳,翻出窗户几个腾挪便到了屋顶,碗里的东西洒都没撒一滴。

“三爷,”甄侦向阜远舟问好之后,目光转向苏日暮,“秦先生不是说了么,酒要尽量少喝一些。”这一坛子的分量可不轻。

苏日暮撇撇嘴,“子诤都没管……”

阜远舟淡淡接上一句话:“你现在不归我管。”

苏日暮:“……”

甄侦对阜远舟笑了笑,然后把手里的碗递给苏日暮,“吃了药先。”

药味刺鼻,苏日暮嫌弃努努鼻子,“秦仪的药方子越来越凶残了。”

甄侦挑眉,“你怎么不说是你喝酒喝得太凶残?”身子好些之后就各种手段偷偷喝酒,拦都拦不住,连赶路的时候都不例外。

苏日暮:“……”

阜远舟若有所思地盯着苏日暮,“原来如此么?”

苏日暮继续讪笑之,“没有了没有了~~你信我还是信他?”

阜远舟毫不犹豫:“信他!”

苏日暮一脸控诉:“……”

甄侦轻笑——大舅子什么的果然是神奇的存在。

苏日暮憋屈地喝了药,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被一声巨响打断了。

三人闻声低头看去。

他们在的位置很高,正好可以看到客栈前堂对应的院子,现在那里的门居然冷不丁的被一个飞出来的大胖子撞飞了。

那胖子砸在了后院的石头地上,痛得大叫一声,没等他叫完,前堂那边又刷拉拉飞出两三个男人,通通砸在那个胖子身上,砸得他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一个持剑女子跟着走了出来,一身淡灰劲装,年轻而姣好美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冷地盯着那几个打扮俗气的男人。

“你们是不肯说了么?”她一脚踩在其中一人的脚上,用力地碾了碾,问。

客栈的小二和客人都远远看着不敢靠近这个女煞星。

阜远舟和苏日暮本是在奇怪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一看这个女子,再一听她的声音,竟是不约而同惊呼一声:

“丁思思?!”

“丁姨?!”

也在看着下面的甄侦猛地怔住了——什么……丁思思?!

下面的女子也听到了动静,抬起头来,阳光正好在头顶上方,她被晃得眯了眯眼,一时没看清楚是什么人认出了她。

阜远舟也顾不得甄侦在旁边了,起身就一跃而下,苏日暮眼疾手快地朝他一伸手,后者拉了他一把,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他把苏日暮带下去了。

轻巧落在地上的时候,阜远舟也定了定神,松开苏日暮之后朝那劲装女子走去。

丁思思只看得一个蓝衣人逆光朝自己走来,身形神仪都很是眼熟,待得近到跟前,看清这人俊美颜容,她遽然脸色就是一变。

阜远舟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女子倒退一步,眼中惧色一闪而过。

“徵大人?!”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阜远舟一下子僵住了,双眸里暗沉一片,“……丁思思?”

丁思思这才察觉出不对来,恍然间想到了什么,脸色再度变幻,双膝一弯就往下跪,“主子……”

阜远舟手疾眼快地托住了她的双臂。

就在这时,出门走动的柳天晴和沙临志正好回到客栈,听得动静赶了过来,见状,沙临志警觉加疑惑,柳天晴则是直接惊讶了。

“娘亲?!”他低呼道,疾走几步靠前去。

丁思思愕然回头,“天晴?”

刚准备往前走的沙临志呆住了。

刚从屋顶跳下来的甄侦也是一怔。

柳天晴虽是才十三岁,但是长的比普通少年要成熟许多,但是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可是丁思思却极是年轻,看着也不过是二十一二岁的模样,两人站在一起,说是姐弟都有人相信。

只是如今柳天晴却是唤丁思思一声“娘亲”,怎么能不叫人惊讶?!

这厢柳天晴也是极不明白眼前这般情景是怎么回事,“娘亲,你怎么会在这里?”

丁思思完全没料到自家孩子也会和阜远舟一起出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柳天晴疑惑地来回看了看她和阜远舟,问:“娘亲你认识我师父?”

“……师父?”丁思思愣了一愣。

“嗯,这是我来到中原之后拜的师父,不过那时候联系不上娘亲,就没有通知你了。”柳天晴简短地解释了一下。

丁思思还是有些回不了神的感觉。

苏日暮一直在看着她,眸色不明。

甄侦站到他旁边,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但是苏日暮没有回应他,不知在想着什么。

四周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阜远舟皱了一下眉,看向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赵衡,随手指了指地上的几个被丁思思打趴下的人和客栈损坏的东西,淡淡道:“善后吧。”

“是。”赵衡连忙应下。

阜远舟再度看向丁思思,眼神已经没有了刚才不平静的波澜,“跟我来。”

他如是道,话音未落,已经转身走了。

丁思思竟像是听惯了命令一样,二话不说就跟着往楼上走。

苏日暮抿了抿唇,对甄侦道:“你处理一下这里的事,”说罢就对柳天晴招了招手,“天晴,跟过来。”

说罢,他也带着柳天晴跟上阜远舟他们的步伐了。

沙临志虽是心下疑问诸多,但是也没追上去,掉头就去帮赵衡的忙。

甄侦被留在原地,也没什么不满,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们消失在转角的背影。

丁思思……

据他所知,二十年前刹魂魔教出了名的剑煞仙子,便是叫做这个名字。

只是,如果这个人就是剑煞仙子丁思思,那么为什么她不仅没死在当年的白道清剿之下,甚至二十年来颜容不变?!

……

客栈二楼,阜远舟的房间。

柳天晴是最后一个进去的,他刚把门关好,就听到了身后重重的跪地声。

他一愣,赶紧回头看去,就看到他的母亲跪在了那蓝衣皎明的男子面前。

她低下头,毕恭毕敬的姿态,沉声道:“魔临天下,刹魂至尊,属下丁思思,见过尊主。”

阜远舟瞥了一眼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柳天晴,道:“天晴还在呢,别吓到孩子了。”

丁思思却是叩头而下,“属下逃教十四年有余,自知罪孽深重,甘受千刀万剐之刑罚,只是天晴不知个中详情,实属无辜,思思求尊主饶过他一命!”

阜远舟一时没说话。

素来表现得比同龄人成熟太多的柳天晴也有些不知所措了,“娘亲……师父,你们……”

苏日暮拍了拍他肩膀,递给他一个眼色,示意他不用担心。

柳天晴微微定神。

低着头等候宣判的丁思思却是一直忐忑着。

她是慕容桀在位时的亲信,比左右二使都更经常接触到慕容桀,阜远舟被前任刹魂尊主收为徒弟的那几年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比谁都更清楚慕容桀是用怎么样的方法教导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又学会了怎么样的手段。

阜远舟不动声色地俯身下来,伸手抬高了她的脸庞,示意她直视自己,“在那之前,你先告诉我,天晴是谁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