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的一片狼藉,慕容桀嘴角微勾,“阜大元帅的爱情,果然不值钱。”

他似乎早有所料,不屑至了极点,听得阜徵神容一滞,出奇的愤怒瞬间如潮水一般肆虐在他的胸腔。

——你不屑你鄙夷你不肯正视,可是我的爱我的思念我的痛苦你看见了吗?凭什么我如斯绝望,你却能那么轻松地说我的爱情廉价?!

伤至深处,阜徵口中反而溢出冷笑,“天下人那么多,皇兄的后宫佳丽都能给我,慕容桀,你真当我只稀罕你一个?”

慕容桀果然表情微僵。

“如果你加害我皇兄只是为了报复我,那么你成功了,敢玩弄刹魂魔教教主的,恐怕天下间唯独我阜徵罢了吧!”阜徵藏着袖子下的手紧攥成拳头,指甲撕刮着自己的血肉,唯有这样才可以压住心头空荡荡的苍茫之感,痛到极致,只觉麻木,“那些话,慕容桀,你信了对吗?”他蓦地笑了,笑容灿烂无比,声音却沉了下来,字字笃定,“慕容桀,你信了!”

慕容桀身形一颤,双眸瞬间化作纯紫,恨意如藤蔓一般扭曲了他的眉目,“付寒良——!”

当日他说爱的时候字字恳切言辞深情无望,若这些都是假的……若这些都是假的……

“活了几十年,你未免太天真了,”阜徵笑着道,慕容桀的表情越扭曲,他就笑得越开怀,拉着这个爱而不得的人一起痛,这样的报复让他在剧恸中终于有了一丝快意,“一定没有人对你说过那些话吧,你就那么喜欢听那些话,喜欢到被我压着也无所谓?喜欢到肯曲意逢迎躺在一个男人身体下?慕容桀,你真贱……!”

“闭嘴!”慕容桀厉喝一声,双手已经弯成爪状,但是不知是不是被他的话所刺激,竟是一时提不起力气将这个男人的心脏挖出来!

“为什么还不动手杀了我?你心软了?因为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阜徵笑意渐渐变冷,“还是你报复的不够?”

阜仲和柳一遥的生活已经被他打破得永无宁日,他究竟还想怎么样?!

慕容桀慢慢稳住了因盛怒而急促的呼吸,“是啊,我报复得不够,阜徵,我会让你后悔的……”

他压抑着低哑的声音,就像是幽幽暗夜的亡魂低语,直直想把人拽下地狱。

阜徵却道:“你最好放弃对付我皇兄,否则,刹魂魔教教主乃我**之人一事,相信我,慕容,我会让它天下尽知的。”

……

阜徵后悔了,从慕容桀带着满腔恨意离开那个房间开始,他就已经跌坐在地上,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他爱慕容桀,他不想伤害慕容桀的,但是偏偏事与愿违,他越是爱他,就伤他越深。

……伤到,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慕容桀没有再在宫里动手,也……完全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连刹魂魔教都渐渐隐了声息。

白马寺的菩善大师只送给他四个字——执着最苦。

执着……究竟什么是执着呢?

……

阜仲觉得他的七弟变了。

应该说是,又变回来了。

他好像一夜之间又变回了原本那个期望纵横江湖自在快意的阜徵,不曾爱,不曾恨,不曾执着。

然后,东窗事发,德妃一事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阜徵听罢之后,只是无所谓一笑,道:“皇兄,我回府面壁。”

再然后,边关烽烟再起,敌军兵临蓝翎城下。

阜徵闻言,也道:“皇兄,我去平战吧。”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旁人看来他似乎胸有成竹,阜仲却觉得他像是生无可恋。

因为无所依恋,所以什么都不在乎了。

“皇兄,等这次打完仗,我就留在京城了,咱们兄弟俩就和以前一样,振兴玉衡江山!”出发之前,阜徵是这么对他承诺的,然后带着大军打马离开京城,渐行渐远。

站在城墙上的阜仲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害怕,他的七弟明明那么神勇那么带兵如神,是玉衡至高无上的战神,但是此刻,他为什么会有一种他再也回不来的感觉?

……

边关风沙如旧,只可惜人早已不在。

阜徵在最高的城墙上坐了一夜,喝了一夜的滚火球,直到那地面刻满了满满的“慕容桀”三个字,才用内力一个接一个抹平。

天明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见了远方艳丽的格桑花开了一地,忍不住飞身而去,在一地格桑花里翻天覆地地找,直到找到一朵八瓣的花苞,才小心摘下拢在了衣袖里带回城中。

却在纵横交错的大道上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往何方。

藏族有个美丽的传说,只要找到八瓣格桑花,就能找到幸福,玩笑之时慕容桀曾道,等他找到八瓣格桑花的时候,他就跟他回家。

现在格桑花已经在他手里,他的慕容,又在哪里呢……

敌军在城下宣战的时候,阜徵披上战甲,走出营帐时,负责暗势力的亲信忽然向他禀告,说是近日里刹魂魔教内乱,偌大教派几乎一溃而散,慕容教主力揽狂澜,一怒之下杀了不少无辜之人,似是在找叛教之人。

阜徵听罢,缄默片刻,拿出一枚小巧印章交给那亲信,“把对付魔教的人撤回来吧,这是慕容的私章……也送回给他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踏上了八重城墙,眺望城下泱泱大军。

旌旗鼓动,战鼓雷雷。

阜徵下令,开城门迎战。

然后,一支箭击穿了他的胸口,以不可思议的力度。

其实那一瞬间他真的不觉得痛,只是顺着箭矢的方向,注视着敌军之中那个有着一双紫眸的男子。

那双紫眸里流露出真真切切的惊讶,似乎也没想到武功高深的武威元帅居然这么轻易被击中。

阜徵用剑撑住身体,忽然想笑,觉得平生能看一回慕容桀目瞪口呆的模样也算不亏。

可是一牵动嘴角,血就顺着唇边汩汩涌出。

他想起了菩善大师的那四个字。

究竟什么是执着呢?

大抵就是,不死,就舍不下放弃这个人吧……

苦吗?很苦啊,可是甘之如饴怎么办?

沉重的身体慢慢滑坐下去,他将头靠在剑上。

最后一眼看见的是那人的脸,老天也算待他不薄,阜徵不觉得遗憾了,他一生都不曾试过这么安稳地闭上了眼,左手重重地跌在血泊里。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死……君且在。

那年所言,当真一语成谶。

战神一死,玉衡兵败如山倒,忠诚的心腹想要冲进来抢回元帅的尸身,但是被一个紫眸魔魅的男子一路斩杀殆尽。

他就这么踏着一路尸骨,站在了阜徵守护着的蓝翎州城墙上。

那个说爱又折辱他至深的男子了无声息地跪在那里,背挺得直直的,到死都没有弯下半分。

慕容桀摩挲着他带着安详笑意的冷凉的脸,忽然觉得心底一片空洞。

阜徵骗他,侮辱他,还险些毁了他的魔教,可是为什么他死了,他一点都不觉得快活?

丁思思拖着滴血的剑,在不远处眼神复杂地道:“教主,指挥教中人反叛的私章已经找到了,在阜元帅的亲信手里。”

“是吗?”慕容桀淡淡道地回了一句话,不知有没有听清,目光只是集中在阜徵的左手上。

那朵染血的格桑花静静躺在那里。

他将已经枯萎的花苞拿在手里,记起很久以前,阜徵总是时不时跑去看格桑花,然后在花丛里东翻西找。

然后一次一次失望,一次一次再去找。

有透明的**打在格桑花上,一滴又一滴,将血迹都冲刷了下去。

真是奇怪,明明不觉得悲伤,怎么会掉眼泪呢……

慕容桀微微用力地闭了闭眼,又睁开,眼底红血丝叫嚣着哀凉,表情却是淡漠。

他缓缓收紧手,将干枯的格桑花碾得粉碎,随风飘零的时候,像极了他们初见那年江南纷飞的柳絮,青年说他是好人的时候笑容也是轻如柳絮。

那时若能错过,该有多好?

“比起爱,其实我还是更恨你,”他呢喃着,站了起来,转身步下城墙,“你再也回不了家了,我……也永远不会跟你走。”

风沙渐大,风声暗哑,淹没了那虚弱飘渺的声音:

“既是孽缘,那就相见争如不见罢了,慕容桀在此,祝你来世逍遥自在,愿你我……生生世世莫再相见。”

——END

《八重雪——边城歌》(纪阜徵慕容桀)

作词:扶苏

演唱:聪少爷【DAM】

后期:聪少爷【DAM】

天沧地无涯,

是谁丹青作的画,

你剪一段月华,

抡满弓射向了老家,

城楼风吹纱,

长枪随盔甲飒踏,

岁月寂寞了长夏,

你站在城墙凋零格桑花,

雪仍纷纷下,

虬曲了那梅花,

风折百草啊,

你肩过铁甲,

八重楼宇喧哗,

你护帝都繁华,

七分剑指潇洒,

守三分天下,

来年雪融化,

稻穗又抽新芽,

谁唱段蒹葭,

不减那风华,

大漠枯藤昏鸦,

羌笛婉转天涯,

边马谁怨胡茄,

镜湖沙还家,

坝上雪喑哑,

和着残阳如血作画,

楼兰席卷风沙,

楼倾塌,

白骨化,

磨穿铁甲,

雪仍纷纷下,

虬曲了那梅花,

雪映遗城啊,

而你在天涯,

煮酒又论天下,

边疆又起风沙,

谁用歌写手扎,

描尽了思家,

来年雪融化,

稻穗又抽新芽,

谁城下厮杀一生是戎马,

白骨堆砌成塔,

坝上风沙喑哑,

又梦一场浮生,

他仍未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