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长孙轻言摇头,“关于这个我也细想过很久,但是我不曾听先师提过宿天门,梓严……也不知情。”

阜远舟蹙了一下眉尖,若有所思。

从刚才长孙轻言的叙述看来,宿天门门主似乎和木石圣人颇有交集,这么一来,木石圣人临死前让欧阳佑转达给他的“三仙向南”四个字就不是凑巧这么简单了。

当年木石圣人门下大乱,究竟是有什么内幕呢?

阜远舟又想到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长孙前辈见过宿天门门主?”

长孙轻言却是一皱眉,“不,我没真正见过他。”

“嗯?”阜远舟微微意外。

“我和他只接触过两次,第一次是隔着火场,依稀看到是个穿着紫色衣服的男人罢了,第二次实在停仙宫他的房间里,隔着纱幔看不见人,只是他的声音很好认,我听出来了罢了。”长孙轻言道。

阜远舟的指尖揉了揉太阳穴,“那前辈能给我描述一下这个人吗?”这一任的宿天门门主实在太神秘了,刹魂魔教找不到任何和他有关的资料。

长孙轻言瞳孔微缩,“他是一个神。”

阜远舟愣住,“什么?”

长孙轻言抿了抿惨白的唇,像是被什么魇住了一样,“他就像是一个神,高傲,自信,冷静,理智,视众生如蝼蚁,”他缓缓眨动了一下眼睛,“就像他把事情真相告诉我,只是为了看我和梓严双双疯狂彼此折磨的一幕,我感觉得到,那时候的他,像是在看戏一样看着我们,玩弄的,嘲讽的,戏谑的……”

眠宿九天之上的睥睨众生……

阜远舟注视着他,好一会儿才道:“其实,比起神,他更像是魔鬼。”

长孙轻言顿了顿,从那种被宿天门门主影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苦笑,“你说得对,他是魔鬼。”

没有慈悲之心的神,就是魔鬼。

当时他造成了停仙宫动乱,据说这个门主不但没有大发雷霆,反而将钟磬书提升为停仙宫宫主,主持那些残忍的试验。

长孙轻言毁了停仙宫多少东西,他就让钟磬书付出两手罪孽永世不得超生的代价。

这个人太可怕,像是已经丢弃了绞杀捆绑着人类的那些感情,俯瞰众生,翻云覆雨。

“那么,关于我们的交易,”阜远舟没有再追问其中细节,眼眸轻眯,“长孙前辈希望我能帮上什么忙?”

……

停仙宫,外宫。

入夜,榆次山脉都夜幕笼罩其中,庞大的地下宫殿里也沉寂了下来。

一间仆人的房间里,浓郁的血腥味仍然纠缠不散,甄侦收回摄魂术,将昏睡过去的人丢回**,有些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一旁给他护法的苏日暮倒是没什么不适,只是对刚才所听到的东西有些厌恶也很是费解,“宿天门其实是邪教中的大邪教吧?”门人都被洗脑了吧!

甄侦没说话,将各种事宜一一整理一下。

“这是神赐给予的力量,让我们凌驾在众生之上……”

问及他们为什么吞食人肉的时候,他们反反复复说的都是这句话,其中的疯狂尊崇叫人不寒而栗。

待追问这个神是什么人的时候,他们就卡壳了,来来回回就尊称着“神”,却说不出个所以然,苏日暮猜测这个所谓的神可能是宿天门门主,以这些仆人的地位,可能没见过门主。

不过最让苏日暮觉得疑惑的是,难道这些试验品即使成功了,还是会留下吃人的后遗症?

苏日暮觉得鸡皮疙瘩忍不住四处蹦跶了,他看了一眼甄侦,对方脸色不太好,估计也想到这件事被恶心到了。

他收回视线,想起了京城思雅棋馆后面的大宅里藏着的六指女魔蜚语、嗔济公胡老儿等人,他们要是顶着那不变的颜容重出江湖,定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他们身上的不老之术和宿天门系出同源,那么他们是不是也会这样生啖人肉?

不,不可能,阜远舟纵使做事狠绝,但毕竟侠义在心,是绝对不会放任手下教众残害无辜的。

那么,既然宿天门的“永生”是需要付出的代价的话,刹魂魔教的“不老”又需要什么呢?

他更为担心的是当年他们联手击杀慕容桀,就是因为慕容桀对阜远舟的百般折磨手段和对他的身体动了手脚,不过阜远舟说过,只要慕容桀死了就没事了。

他从不怀疑阜远舟所说的话,但是如今想来,却觉得很是不安。

阜远舟会不会隐瞒了他很多事情?!

虽然这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这次牵扯到阜远舟的身体问题,他便觉得莫名无奈和恼火。

“发什么呆呢?”甄侦忽然道。

苏日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无意识地跟着他回到两人临时的房间里了。

甄侦看了看他。

他也看了看苏日暮。

两个人很微妙地对视了片刻,然后同时移开了视线。

“我说……”

“我说……”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突兀地被对方的声音打断了。

甄侦和苏日暮再度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能不能问个问题?”

“能不能问个问题?”

两个人又同时张了嘴,然后双双抽了抽嘴角。

甄侦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说。”

苏日暮也不客气,道:“子诤这些年在宫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

他知道眼前的情人是玉衡最大的情报组织的头儿,所以问这话时倒也不觉得强人所难。

甄侦挑了挑眉,一点也不肯吃亏,“那你告诉我,三爷和刹魂魔教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日暮:“……”

甄侦:“……”

两人干瞪眼了片刻。

甄侦率先挑明道:“交易一下吧,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苏日暮露出一脸怀疑状。

甄侦顿时哭笑不得,“我还能算计你不成?”

苏日暮“啧啧”两声,“被你算计得还少么?”

甄侦笑得一脸温柔桃花满面,好似真的善良无害,“那你是换还是不换?”

“……”苏日暮被他笑得汗毛倒竖,“换就换……!”

甄侦满意地点点头,“如果说什么表现最奇怪又能和最近的事情扯上关系的话,那就是他这些年暗中偷走了很多死刑犯。”

苏日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甄侦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死刑犯?子诤要那么多死刑犯做什么?”

甄侦一摊手,“你问我我问谁?三爷肯定不告诉我。”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阜怀尧也知道,不过没阻止过,反正这些死刑犯从此就没了踪影。

苏日暮一脸纠结。

死刑犯……

难不成刹魂魔教的人也要茹毛饮血?

苏日暮决定回头一定要好好审一审阜远舟那厮!

好吧,某种程度上来说,苏大才子真相了一部分。

“该你说了。”甄侦扬扬下巴示意道。

苏日暮摸了摸鼻子,关于阜远舟的身份……“我不信你没猜到什么。”

甄侦扬眉,“我怎么知道我猜到的和你知道的是一样的?”

而且他顶多猜得到阜远舟和魔教关系匪浅,甚至担任要职,其实这件事都让他觉得有些惊奇。

毕竟皇朝第一高手闻名江湖,以剑道称霸天下,谁会想到他和那等魔教有所牵扯?

不过想到阜远舟来历不明的绝世武功,说是来自魔教,这个猜测倒也不算过分。

苏日暮微微踌躇。

甄侦睨眼看他,“你不是打算出尔反尔吧?”

苏日暮撇嘴,“子诤的师父是魔教几个掌权人之一。”

甄侦微微眯了一下眼,“别敷衍我。”

这样的答案简直说了跟没说似的。

苏日暮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我这不是答了么?”

甄侦盯着他看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你想护着三爷,但是你不想想三爷和陛下是什么关系,我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想必三爷也知道自己瞒不了多久的,你死撑着做什么?”

苏日暮叹气,“不是我死撑着,我当然知道子诤那货对皇帝陛下山盟海誓生死相许恨不得黏在一块,不过我相信他肯定也不想他皇兄搀和进这件事来。”

本来就是刹魂魔教和他的事情,朝廷的参与,完全是因为宿天门这该挨千刀的乱来。

“蚱蜢,别忘了,现在的局势已经不是单单一个刹魂魔教能够对付的了。”甄侦无视了他的语重心长——这厮演戏的功底他还能不清楚么?

“蚱蜢毛线啊……”苏日暮磨得牙“咯吱咯吱”作响,脸色变幻数次。

甄侦是阜怀尧的心腹,告诉他了转头那位英明神武的天仪帝陛下就该知道了——该死的他还不知道阜子诤这个重色轻友兄控没救的家伙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家亲亲兄长,他说了之后里外不是人肿么办?!

甄侦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凉凉道:“就算三爷不说,陛下肯定也猜到了,我敢保证三爷这次能来榆次山脉,肯定把自己卖了。”

不然那个宁可牺牲自己唯一的私心也要护着心爱之人的阜怀尧怎么会放他来这般凶险之地?别忘了,他可是玉衡的王,不做亏本生意的!

苏日暮苦闷地皱了皱脸,他知道甄侦说的没错,但是从私心里,其实他是希望阜远舟关于刹魂魔教的一切都通通在事情解决之后石沉大海永远封尘的,可惜事情发展总是不尽人意。

那些过去……如果能彻底埋葬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