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鼎州的知府很苦恼。

苦恼到连自家二儿子娶了个青楼女子当妾室这件事都懒得管了。

为什么苦恼呢?自然就是为了最近武林中无比轰动但是朝廷中无比头痛的武林大会了。

武林大会不是市场里赶集,说开就开的,一般情况下不是盟主改选就是江湖上出了什么大事,例如上一次武林大会就是在十年前斩剑鬼苏昀休杀了当时的新任武林盟主之后开来选新的武林盟主的,这也间接证明了武林大会一开、当地官府就没好日子过的杯具循环,阿尼陀佛~善哉善哉~~

今年江湖风波不断兼之武林盟主改选,倒霉的就是鼎州知府了。

随着武林大会召开日期的接近,无数的江湖人涌进了这个大城里,家家客栈均是爆满,不少人家都把自己的空房子租了出去,赚个意外之财。

这人一多,就容易出是非,尤其是这些人不仅会武功还喜欢闹事,这个说服务不周到那个说住的地儿不好,最麻烦的就是仇敌相见分外眼红,三天两头打架斗殴流血事件都变成熟视无睹的事情了,可是又不能禁止他们进出城门——这么做恐怕不出两天知府大人的屋子就会被那些武功高强之辈无声无息搬了屋顶,然后顺带在月黑风高之夜剃了头上青丝扒了一身衣服五花大绑到大门口以供过路人参观了。

PS: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件,鼎州知府大人对此表示鸭梨山大。

……

最近甄侦也很苦恼。

苦恼到自己的暗器收入袖袋时都放错了一个导致某次出手时卡壳了一下,差点成了他人生中的败笔之一。

为什么苦恼呢?自然就是为了他家那个总是时不时出些状况身份各种神秘武功各种难测心情各种变幻的情人苏大才子了。

自从阜远舟阜三爷说了去淮右鼎州参加武林大会之后,苏日暮就一直心绪不宁的样子,说上三句话都不见他回上一句,平时恨不得得罪完全世界的铜牙利齿也收敛了,整天魂不守舍的,耸拉着个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一次甄侦还眼睁睁目睹了下马投宿的武功深不可测的苏大酒才直愣愣撞上柱子的惨剧现场。

甄侦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就忍不住和阜远舟说了一下。

谁知阜远舟也一派心事重重的样子,最后问道:“如果闻……”他顿了顿,“苏日暮的身份比你想象之中的更复杂,你会不会弃他不顾?”

甄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似对方问了一个很无聊的问题,“下官一开始就知道他身份不简单,不过这和我们之间的感情有什么影响?”

阜远舟眼神一闪,“无论是怎么样的身份,你都不会在意吗?”

甄侦觉得有点搞笑,其实这些问题本该是苏日暮那个做情人的家伙问的,可惜苏日暮可不是会问得出口的人,只能由关系最亲密的阜远舟来代替开口了。

搞笑归搞笑,甄侦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即使我和苏日暮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我想我不会比殿下少了解他太多,这些我都考虑过了……不过这不是能叫我置他不理的理由。”

他喜欢苏日暮,也许比之阜远舟和阜怀尧之间的那种爱情,他们两个的感情并不够深羁绊也不够多,但是,遑论是他还是苏日暮,都是习惯了朝生暮死的生活,他习惯抓住自己能够抓到的东西,绝不迟疑——因为他也不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一个更先到来。

他希望苏日暮也是如此,他不是阜怀尧,付出多少感情都能不动声色地不需要回报,好似真的冷血冷情一个人能够撑得住整片玉衡的天,更不是步步为营的阜远舟,在某一时间浇筑下心头之血,经过久远的等待来得到心目中梦寐以求的感情之花。

阜远舟的目光投往了鼎州的方向,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里有一种道不明的哀伤和压抑的隐怒,“如果……如果他死了呢?”

“……世事无常,死也是在所难免的,”甄侦如是道,秀美的脸容上甚至还带着一向春风拂袖雨化江南的笑容,只有一双魔魅黑瞳暗暗沉沉,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他如果死了,我便带他四处走走,他也是闲不住的人儿,总是呆在京城会闷的。”

他说着话的时候语气很温柔,这是一种叫人简直毛骨悚然的温柔。

“那你就记住这个承诺吧,你很快就能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阜远舟目光复杂地道,转身朝一个方向慢慢离开,黑黪黪的发丝在夏风里悠悠地打了个旋儿,“在事情结束之后,无论最终的结果是什么,他都肯定也会跟你走的,越是长大,我就越管不住他了……”

“那么陛下呢?”甄侦忽然道,“如果陛下知道了关于您的一切,他会怎么做?”

阜远舟的脚步顿住了。

“刹魂魔教,宿天门,帝位之争……甚至是在这场感情里的算计,”甄侦望着他高大沉稳的背影,语气淡然,没有丝毫质问的模样,似乎只是随口道来一二,“如果陛下知道了,他会怎么做呢?”

“那又怎么样呢?”阜远舟沉默了一会儿,却是轻笑出声,颜容俊美而眼神危险,像是一只在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的野兽,文雅中带着不可思议的侵略气息,教人汗毛微立,“我爱他……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爱他,只要这个理由,皇兄会原谅我,原谅我所有。”

……

甄侦没有跟苏日暮说他和阜远舟说过的全部内容,只转述了一下最后的那句话,最后道:“老庄那边给我写过信,说陛下这段时间一直身体不好,一开始总是不肯叫太医,前几天倒是肯了,可惜情况也不见好转,人都眼见着瘦下去了一大圈。”

苏日暮听罢之后,从自己的思绪里把三魂七魄抽回来,努力让自己维持不让甄侦总是隐隐担忧的状态,他的表情并不显得惊奇,像是很是寻常一般道了一句:“这个家伙就是这样,心狠得很,对他皇兄都下得去手,说起来,他皇兄倒是对他真心好,都不舍得动他一根汗毛。”

他以前一直觉得阜怀尧这个人冷,危险,心狠手辣,但是遇到感情上的事情,他居然斗不过阜远舟,这点倒是叫他有些咂舌了。

阜远舟这个人……所以说很多人喜欢和他交朋友但是不喜欢做情人就是这个缘故,和他相爱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灾难,不管对方是怎么样的身份有着怎么样的苦衷,阜远舟爱了,这个人就必须得是他的。

哦,有人不肯?杀了。

有人说违背伦/理?伦/理是什么?能吃吗?

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那就冒呗!

对于阜远舟来说,不管他先前退了多少步,他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毫无阻碍地走到最后一步,抵死缠绵,相携到老。

没有人能阻止他。

……

三天后,淮右,鼎州,城门口。

为了不引人注目,沙临志带着柳天晴去了他父亲沙肖天所在的地方,李大兆单独走了,去和他夙建帮的成员们汇合,甄侦和苏日暮带着花寒花烈双胞胎进城,阜远舟说是有事要处理,就和赵衡先行离开了。

等办完事情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刻了。

鼎州里的投宿地点是阜远舟安排的,刹魂魔教的地方,所以他也不急着赶回去,下了马,拉着灰宵慢慢随着人流进入鼎州城内。

赵衡在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夕阳铺洒在大地上,此时一身黑衣的赵衡就像是阜远舟延伸出来的影子。

阜远舟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些微的愣神,忽然问道:“赵衡,你打不打算成家?”

这个问题实在问得意外,赵衡的脸色错愕了一下,旋即低下头,摇了摇,“属下要跟着公子一辈子,并无成家的打算。”

阜远舟本是心血**问问,听他这么回答,倒是有些心思复杂,转过头来不再说话。

赵衡这才重新抬起头,望着前方在滚滚人流中仍然鹤立鸡群的蓝衣男子。

这是他一辈子都看不厌的风景——即使,只是一个背影。

能有资格站在这个男人身边的永远不会是他,而是那个会对他露出从未见过的柔和表情的霜冷帝王。

他不在意。

只要阜远舟高兴,他就什么都不在意。

……

而在此时,鼎州靠近城门口的不远处,一处小茶寮里。

一个独坐在桌边的白衣男子引起了无数人的回头注视,但是又在接触到对方面容的瞬间,惊艳的同时也迅速调转了视线。

这是一个……华美而不容亵渎的男子。

他一身白衣不染纤尘,上面的暗纹随着倾泻、在他身上的夕阳余晖婉婉流转,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比天上的寒星更加冷冽,眼角一点泪痣比血更加红艳,他就这么端坐在那里,盯着手里的茶杯,让人感觉那陈旧的茶杯都开出了美艳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