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宿天门门主的眼神瞬间阴霾下来。

问鼎天下也好,玩弄苍生于鼓掌之间也罢,他做这些事做得游刃有余,不过是些无聊时的消遣之举,但是长生之法却是他的得意之作,这方面的建树足以让他笑傲史册——可惜还不够,他还没有真正做到永生。

阜远舟似乎丝毫没有一句话踩到人家最深那处痛脚的自觉,紧接着道:“如果本王没有猜错的话,四大长老身上的‘血承’之毒都是随性所作,没有留下药方,我教创始师祖和贵门老门主约战之后重伤归来,其他长老均是到了天命之年各自归去,在慕容师父这一辈中,几位师叔虽然都惨遭宿天门毒手,但他们的身上的‘血承’早已经在本王身上……所以,闻人门主想来还未真正对这个‘血承’有完全的研究吧?”

尽管慕容桀曾经被他所擒,但是不是亲自进行研究,结果还是有偏差的。

宿天门门主听得眼神闪烁,也不知是因为哪一句话,“你想说本座走的这条长生路的方向可能是错的?”

“不,对于这个本王并没有发言权,”阜远舟浅笑盈盈,眸中捉摸不定的暗色在渐渐加重,“本王只是想告诉你,‘血承’虽然可以传承,但是它太恋家了,起码在一个人身体里待个四五十年才肯走,而本王身上有四个人的‘血承’……”

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完整,只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尾音。

别人都听得如坠云雾,宿天门门主却是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不但不怒,饶有兴致地笑了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起狠,这点桀儿不如你。”

“也许是因为本王在乎的东西没有他那么多,”万千教众,慕容桀都要一个一个在乎过去,他是狠,可惜不够狠,不然二十年前殊死之战他下决心一决死战,那么一切都已经灰飞烟灭了——可惜他赌不起教众们的性命。阜远舟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也许是本王能够牺牲的东西不多。”

慕容桀可以牺牲得起他的阜徵,阜远舟却牺牲不起他的阜怀尧。

“所以,”阜远舟的笑容已经完全隐没了,只剩下微微扬起的嘴角,这个动作让他的轮廓更加透出一种逼人锋锐的感觉,“闻人门主,再一个二十年,你也等不起。”

他这句话几乎和挑衅相媲美,宿天门门主却是挑了眉头,低笑出声,“本座倒想看看,比之桀儿,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阜远舟淡淡地道:“你马上就会知道的了。”

的确是马上。

因为就在他话音落地的一刹那,一声震天巨响忽然从远处传来,一下子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注意力。

“塞北李家的轰天雷?”苏日暮不仅熟知各种机关阵法,更是熟悉各种武器暗器,光是听声音,立刻就能判断出来这是什么了。

江亭幽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阜怀尧微微抬了抬眼帘,和旁边的白鹭交换了一个眼色。

白鹭不着痕迹地朝他靠近了一步。

阜远舟和宿天门门主的目光也是慢慢朝那边看了过去,只能依稀看到有烟雾升腾起来——那是铭萝庄大门的地方。

这么大的动静,恐怕方圆百米之内都闻到了风声,整个铭萝庄都热闹了起来。

宿天门若有所思,“你的人?”

阜远舟勾起一边嘴角,“武林同道齐心协力罢了。”

眼神重新回到这个年轻王侯俊美无匹的面容上,宿天门门主耐人寻味地道:“玩弄人心这点上,本座自愧不如你。”他喜欢叫人悲伤、恐惧、绝望,但是这个人总是能利用别人的心理,兵不刃血地达到他想要的目的——就像是当初在帝位之争中布下的那个惊天大局,连天仪帝都输了一筹。

阜远舟不为所动,“拜君所赐。”若是有机会的话,谁不想平安喜乐一世?

对于这句话,宿天门门主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了,“所以解药,你想硬抢?”

提及这个,阜远舟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微微抬起下巴,既骄傲又防备的模样,“亦或是你想玩什么?本王奉陪!”

宿天门门主一下子笑了,无比的愉悦,“本座最喜欢有人陪着玩游戏了……”他的笑声还盘旋在空气之中,人已经平地横掠出十数米,落到正厅之外,乌发与黑色衣袂齐飞,打了个大大的圆弧,垂落,“好好玩吧,阜教主,解药就在这里,有本事你就去拿!”

四处空间骤然一暗,正打算追出去的阜远舟在踏到门槛的同时猛地后退一步,面前千斤石板已经轰然下落,差之毫厘就能将他碾成碎末。

整个正厅四周陆续传来“轰隆——”声,一道道石板坠地,将偌大空间尽数封死。

光线骤黑,伸手不见五指。

阜远舟第一反应就是回到阜怀尧身边,但是脚下遽然一空,整个人都往下坠去!

身边传来几声惊叫声,可见是整个正厅的地板都空了,阜远舟有些焦急,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成为这黑暗空间的唯一一个攻击目标了,眼疾手快地拿出火折子吹亮。

他的动作很快,所以等他点亮火折子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平坦的地面,阜远舟调整了一下姿势缓冲了落地的冲击力,连忙扫视四周:“皇兄!”

“朕在这里。”也许是能理解阜远舟此刻的心情,被白鹭和苏日暮带着平安无事的阜怀尧很快就应了一声。

不远处的一缕火光迅速熄灭,下一秒自己已经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阜怀尧稳了稳刚才因为事发突然而有一些乱的呼吸,低声淡淡道:“朕没事。”

阜远舟的手紧了紧,低低地应了一声“嗯”,然后发出一个奇怪的语调,将刹魂魔教弟子都集中到了自己身边来,最外围的人才陆续点亮了几个火折子,照亮了整个空间。

阜远舟抱着阜怀尧,苍鹭和谢步御在他们旁边,苏日暮也在他右手处,血红荆麟已经握在手中。

这里一个长方体形的空间,四处无门,阜远舟抬头看了看,顶上的石板都已经尽数合上去了。

刚才点亮火折子的时候他有抽空瞄了一眼,发现这石板的厚度起码超过六尺,难怪踩在上面没有人察觉不对了,想来就算是苏日暮做陷阱,这么大的工程量也是够呛,不知道宿天门为此计划了多久了。

范行知一行人就在离刹魂魔教不远处的地方,掉落的时候因为是整个地板都裂开,所以椅子桌子什么的也砸了下来,刹魂魔教这边是早有准备,倒是范行知他们措手不及,好几个人都被砸的头破血流,范行知本人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脸色又难看了几倍,显然不敢相信宿天门竟然说翻脸就翻脸,连他一同丢进了陷阱里来。

魔教弟子训练有素,飞快就拿掉下来的椅子腿之类的东西缠上布条倒上火油什么的弄成了几个简易的火把——为了今天的铭萝庄之约,阜远舟已经和秦仪谢步御等人用沙盘演练了数遍,将所有他们能够设想到的状况都设想了一遍了。

要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可不仅仅是阜怀尧的解药这么简单。

范行知一脸阴霾地看着他们的动作,最后目光落到了那个蓝衣的俊美王侯身上,他看得出来,今天连阜怀尧都不怎么吭声,就是因为在场的人中是阜远舟拿着话事权,他道:“宁王接下来准备要做什么?”

他这一开口,阜远舟还没问答,正在观察着四周光滑的墙壁的苏日暮就掉转过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瞧向范行知,“哟,子诤,这老头刚才还和你们两兄弟翻脸呢,这会儿就打算合作了?”

苏大酒才一出声就把范行知噎得脸红脖子粗,他身边的人忍不下去了,骂道:“这里是将军的地盘,黄毛小儿放尊重点!”

“他的地盘?”苏日暮嗤笑一声,“那么被关进自家的地底下,这位范将军可有脱身良方?”

说话的那个人也被噎住了——这个陷阱是怎么来的别说是他,恐怕连范行知都不知道吧!

阜远舟没有理会他们你来我往的对话,将整个空间环视了一圈,冷不丁地道:“江亭幽在哪里?”

一句话掉到了地上,砸起了空荡荡的回音。

在场的人看了一圈周围,然后睁大了眼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对啊,江亭幽呢?

这个人和他们是一块儿呆在正厅里的,宿天门门主离开的时候也没有顺带将他拎走,按理说他是应该和他们一起掉下来的,那么现在人呢?

“估计是刚才趁乱找机关跑了吧。”苏日暮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继续研究墙壁去。

这个地方显然就是江亭幽的手笔,他想跑,那还不容易?!

阜远舟皱了皱眉,不过也没说什么了,重新回到兄长身边,借着光重新把他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受伤。

反正这会儿要做的事情就是等着苏日暮给他们找出机关了,宿天门门主既然叫他自己凭本事去找解药,就不可能生生把他们困在这里饿死。

其余的刹魂魔教弟子也是一派安然。

范行知看着这般场面,脸色阴霾,不知在想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