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阜怀尧领回房间里,各自喝了一杯茶解渴,欧阳佑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睁着一双无神的“看”向阜怀尧的位置,“陛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阜怀尧正拿着手帕替孙真擦拭手上沾到的一点污渍,闻言,不置可否,只问:“欧阳你知道是谁要请你过来么?”

欧阳佑沉默了片刻,“宿天门。”

“远舟知道你和孙真被带走了?”

“知道,”微顿,“我和孙真身边都有魔教的人。”

“嗯。”阜怀尧点头表示明白,看来阜远舟和欧阳佑早有联手了,不过这次他和孙真会被劫走应该是在计划之外的事情,毕竟需要里应外合的话只要师从木石圣人一身武功不差的欧阳佑一人即可,不可能还搭上一个孙真增加营救难度。

欧阳佑欲言又止。

阜怀尧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怎么了?”

欧阳佑抿紧了一下唇,“宿天门的人袭击了阜前辈的马车,打伤听舟大哥之后将我带走……然后,齐姑娘追了上来。”

阜怀尧微愣,“齐晏紫?”

“对,”欧阳佑语气里泄露出了深重的担忧,“齐姑娘也被抓起来了,昨晚江……江先生带了孙真过来和我们汇合之后,齐姑娘就被他们单独带走了。”

他自然知道天仪帝在宿天门手里肯定不是座上宾,但是不得不说这个年轻的帝王总会给人一种没有事情解决不了的感觉,欧阳佑刚才听见他和阮鸣毓的对话,就忍不住希望阜怀尧帮他打听打听齐晏紫的情况。

阜怀尧对于齐晏紫的大胆和重情义也很是赞赏,正想安慰他别着急,房门忽然就被推开了。

江亭幽踏步进来,随手关了门,笑吟吟道:“江某只是将齐姑娘交给队伍中的女子照顾了,明天早上就能到,诸位不必担心。”

欧阳佑半信半疑,孙真看着他。

倒是阜怀尧很自然地打招呼,“又见面了,江先生。”

江亭幽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能看到陛下平安无事,江某很高兴。”

阜怀尧面色不动,“劳驾江先生惦记了,阮宫主很好客,朕过的还行。”

江亭幽看了欧阳佑和孙真一眼。

阜怀尧摇头。

欧阳佑发现他们两人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于是默默地把刚才阜怀尧给自己的糕点递给孙真,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江亭幽走过来,随意在桌边坐下,道:“连元帅已经在凫黎关了,宁王殿下在附近的首月关。”

阜怀尧微微垂下眼眸,“这里到‘别有洞天’是半天时间?”

江亭幽轻笑,“首月关到‘别有洞天’也是半天时间,也许明个儿就能看到宁王殿下了。”

阜怀尧不动声色,“想必明天能见着闻人门主了。”

江亭幽意味不明地点点头,“一直没有亲眼一睹闻人门主的风采的机会,也许明天可以沾一下陛下的光,见上一见也不是不可能。”

阜怀尧轻轻挑眉,“我玉衡文举榜眼闻人卿家的风采,恐怕江先生早已亲眼看过了。”

江亭幽手一抖,手里的折扇都差点甩了出去,他看着眼前年轻帝王六情不动的面孔,脸上的表情像是面具一样僵了僵,“陛下说的是……闻人折月?”

阜怀尧没再说话,只是随意一般地颔首。

欧阳佑自然是知道闻人折月这个人甚至是见过的,也听得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闻言登时打了个激灵,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江亭幽缓缓收拢了手中的黑骨扇子,“见面不识,江某真是太失礼了。”

“朕相信闻人门主不但不会怪罪,反而会很高兴的。”阜怀尧意有所指道。

江亭幽听罢,也就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了,没等他继续说话告辞,房门又被推开了。

众人移目看去。

白衣邪美的男子环着手倚在门框上,笑得风流不羁,“江先生,房间已经安排好了,你可以去休息了,明个儿可是还要赶路呢。”

江亭幽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只是和陛下叙叙旧罢了,那么陛下,江某先回房间了,有事大可交代一声。”

阜怀尧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江亭幽的目光又落在欧阳佑和孙真身上,“不如将欧阳公子和孙小少爷交给江某吧,江某绝对保证他们的安全。”

门口的阮鸣毓闻言也帮了腔,“几个人一个屋不好睡,美人儿不如把他们交给江先生吧,江先生的屋里有多一张床。”

阜怀尧询问了一下欧阳佑和孙真的意见。

欧阳佑和天仪帝挤一个屋也觉得不太适应,加上知道对方在阜远舟一定会采取一些行动,于是将孙真交给了他,自己跟着江亭幽走了。

等他们走远了,阮鸣毓这才进屋子里来,“啪”地关上了门,不满地道:“美人儿你太没戒心了,那个江亭幽浑身都是毒,你也敢和他待一会儿!”

阜怀尧脸上没什么表情,将一碟子糕点都推到明显饿了的孙真面前,道:“朕相信江先生不是滥杀之人。”

阮鸣毓更不满了,“不都说帝王无情么,美人儿你怎么这么容易信任人!”

阜怀尧没回答,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阮鸣毓觉得无趣,又看了看他对孙真细心之至的样子,完全不能相信这个一身寒意万物不近的帝王居然能做这种动作,“美人儿,你喜欢小孩?”

阜怀尧想了想,“还行。”

其实也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帝王家感情淡薄这句话说得倒是真的,不管血缘关系有多深,反正在确定对方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之前,一般都不会轻易付出那份感情——即使是亲生父子也一样。

阮鸣毓也不知对他的答案如何评价,只是带着笑意地道:“我记得美人儿就快有个孩子了吧,是皇后对么,珍妃听到消息的时候可是哭的伤心欲绝呢,美人儿你魅力真大,若不是门主积威甚深,不知道珍妃会不会临阵倒戈呢!”

阜怀尧终于抬起头来看他一眼,那眼神很冷也很冷漠,“宿天门打算对皇后做什么?”

“不知道~~~”阮鸣毓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门主最近忙着大事呢,怎么会管一个女人生孩子?至于珍妃……呵呵,我就更不知道了,女人心海底针,谁看得清楚呢!”

阜怀尧收回了视线,既然对方这么说,就证明宿天门没有下什么特别的命令对付端宁皇后,至于珍妃……他还是很相信花菱福的能力的。

阮鸣毓仔细注意着他的表情,发现还是一如往昔什么都很难看得出来,“美人儿你真的不担心?”

阜怀尧不置可否,“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朕的孩子,总归多灾多难。”

不仅仅是因为端宁皇后肚子里的可能是下一任玉衡皇太子这么简单,生在皇家,本就注定了除非舍弃,否则一生难以得到平静之日,这个孩子如果无法出生,那么……只能说他命不够硬,担不起这份担子。

阜怀尧倒不是信命,只是觉得不经历磨难,终归是难以承担大任的。

阮鸣毓觉得自己是应该为眼前这个神祗一样的男子的无情感到高兴的,但是心里好像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不太好的滋味,他想不明白,只好不想了道:“明天就到‘别有洞天’了。”

阜怀尧“嗯”了一声,惯来的平淡镇静。

“别有洞天”的地点他在去铭萝庄之前就知晓了,当时还有些惊讶,因为这个地方就在首月关附近,玉衡的地域范围内,也不知道当年在大莽如日中天呼风唤雨的闻人家族为什么会将一个看起来似乎很重要的地方建在了玉衡境内。

估计这也是宿天门这么着急挑起战争的原因,“别有洞天”离两大边防重地——凫黎关和首月关——很近,如果是在边境平稳时期劫走了玉衡天子,那么连家军随时可以大军压境把宿天门一锅端了,现在沙番和大莽虎视眈眈调兵遣将,连晋驻守在最重要的凫黎关根本不敢乱走,宿天门就只要对付刹魂魔教就够了。

“已经找到地方了么?”阜怀尧难得开口多问了一句。

“不知道,不过门主已经到了那里了。”阮鸣毓道。

阜怀尧有些奇怪,既然宿天门门主已经到了,那么刹魂魔教的人呢?

刚才江亭幽说阜远舟还在首月关……难道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阮鸣毓叹了一口气,“虽然你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你现在在担心阜教主。”

阜怀尧不置可否。

“如果我说,他快死了,你会不会很伤心?”阮鸣毓忽然问道。

阜怀尧轻微地怔了怔,这几乎是他所能表现出来的最明显的情绪了,“你说什么?”

“我说,他快死了,”阮鸣毓看着他,脸上仍然是笑着的,但是表情却透出了一丝认真,“他体内的‘血承’已经完全长大了,离首月关近的‘肉糜’者都受了些影响,不得不撤远了一些距离。”

阜怀尧似乎有些不太明白所谓的“长大”的意思,问出来的话却并非这个,“朕以为‘肉糜’才是压制‘血承’的东西。”

阮鸣毓笑,“不,‘它’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