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包在身后裂开。

阜远舟面无表情地转身,然后看到一个东西从上头裂开一个口子的地方砸了下来,掉进了大开的坟里,却没继续下坠,而是被卡在了那里。

这是一个很大的笼子,一大半卡进了坟里,清晰地传来了说话声。

“白痴,你想摔死也别拉着我殉情。”

“跟着小爷殉情是给你面子!”

“丢面子的面子么?”

“……死开!”

“你确定这么乱动不会继续往下掉?”

“小爷已经关掉机关了!”

“你的信誉度在零以下……笼子门开了没有?”

“迟早弄死你……这边,你先出去。”

“一起,笼子再晃,我怕它继续往下掉。”

“……凸!”

“……”

苏日暮黑着脸爬了上来,然后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蛇虫蚁蛊……以及被围在中间面无表情的阜三王爷。

继续凸!这是一个噩梦!!噩梦!!!

苏大酒才大有冲回笼子里睡一觉把噩梦睡过去的冲动。

阜远舟并指一挥,动也没动兵器,就用指风将一条想往他身上爬的毒蛇削断了脑袋,目不转睛地淡淡看着他。

苏日暮想泪奔:“……那啥,快来英雄救美。”

被他扯了扯衣袖的甄侦:“……”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无辜被躺枪的甄学士大人发挥了他的专长弄死了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当然他更想弄死叫他“英雄救美”的那只酒才。

于是乎,不计较过程,三个人还是在一地蛇虫残尸里胜利会师了!撒花!咳咳,跑题了,快回来。

苏日暮屁颠屁颠地跑到阜远舟身边,扫视了一圈整个巨大石室里的情况,啧啧有声,“子诤,你跑这来挖坑埋闻人折傲么?”

阜远舟睨他一眼,淡淡道:“看你祖宗。”

苏日暮:“……”

甄侦用手帕擦拭着自己的指缝,闻言,似笑非笑,“这里是闻人先祖的坟场?苏日暮,我们这叫回门了是么?”

苏日暮伪装面瘫:“……回泥煤!”

阜远舟无视他们的秀恩爱,道:“你们是怎么回事?”

甄侦笑眯眯,“宿天门的人很好客,请下官和苏日暮乘坐专……笼,嗯,似乎是直达闻人门主面前的专笼。”

阜远舟看向苏日暮。

接收到了他的眼神,苏日暮抽抽嘴角,“谁知道那个老怪物是不是打算和我们做同命鸳鸯,棺材用地紧张啊,就中途休息休息再战呗!”

阜远舟:“……”

甄侦:“……”

——你们猜,闻人门主会不会告苏酒才诽谤罪侮辱他清白捏?

阜远舟往笼子那边走过去,“休息够了么?”

苏日暮咳咳两声,“这是换了一出千里寻夫的戏码?”

甄侦温柔地笑着——给了他后脑勺一锅贴。

阜远舟漠然地回过头来,“闻离,你再不过来,我保证你的棺材很宽敞。”

苏日暮悲愤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甄侦无奈地摊摊手。

亲,你知道有一种男二号英俊潇洒天才多金可惜是男主求偶路上当仁不让的炮灰么?

……

齐晏紫也不是存心想要激怒宿天门门主的。

但是她害怕。

她害怕欧阳佑和孙真会死,更害怕闻人折傲这个人。

当那双碧绿色的完全不似拥有人类感情的眸子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一向胆大的齐晏紫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害怕得心神都在颤动。

这是一种本能,一种生物的本能,逼得她要崩溃。

闻人折傲迎着齐晏紫似怨恨似恐惧的眼神,然后偏了偏头去看旁边好像在发愣的碧玉面具的男子,“碧犀。”

对方猛地回神,“碧犀在。”

闻人折傲的表情显得有些困惑又有些自负,“本座能带来了什么灾难?”

齐晏紫说他是魔鬼,说他永远只会带来灾难……可是他已经以神祗自居很久了,也被人当做神祗很久了——遑论是崇拜还是恐惧。

很多人的生生死死喜怒哀乐都被他所掌控着,众生因他怒因他喜,他有翻云覆雨的能力,能给予人长生给予人不老的能力,他比这世间的任何人要更强大……那么灾难从何而来?

巨大的空间陡然沉寂了下来。

齐晏紫抿紧了唇。

阮鸣毓动了动眉。

阜怀尧没什么意义地扯了扯嘴角。

一个人可怕的不是能带来灾难,而是他从不知道究竟怎么样才叫灾难。

碧犀却是沉默了片刻,朱红的唇淡淡地弯了弯,“天下苍生的想法碧犀不懂……不过对于碧犀来说,门主是给了碧犀一切、替碧犀挡去所有灾难的人。”

至于最大的劫……他甘之如饴。

闻人折傲看着这个被自己心血**一手带大的男子,一时忘记了齐晏紫带给他的问题,好一会儿之后才笑了笑,不语,也没再追究对齐晏紫的一时兴起的追问。

他不是看不懂碧犀眼里那些炙热的东西,可惜他见得太多……可惜也从未有过共鸣。

碧犀似有所感,轻微地咬了一下唇。

其实也没什么好失落的,他心里早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这个人是没有心的,也许闻人折月是他的心,可是那是他深切厌恶着的东西——马上就会被剔除的东西。

剔除……便剔除吧,反正谁也得不到。

上了黄金高台的江亭幽走了回来,适时打破了古怪的气氛。

这里能够资格和闻人折傲说得上话的应该只有阜怀尧,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帝王,但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好作罢,“门主,要开始了么?”

闻人折傲往高台那边看了看,“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江亭幽却一时未动,五指无意识地抓紧手里的黑骨扇子。

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闻人折傲的目光定在他身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江亭幽迎上他的视线,眼睛里是从进入长生殿开始就一直不曾褪色过的淡淡伤感和复杂,“当初在极北之岛,碧护法说过江某能在宿天门得到江某想要的东西。”

当然,这是碧犀传达宿天门门主的意思,他自然是直接找上闻人折傲了。

紫衣华袍的碧眸男子嘴角弯了弯,“江亭幽,你真是迫不及待。”

对方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江亭幽却觉得自己的掌心开始泛起滑腻之意,他稳了稳自己的心神,道:“明码标价才买卖公平,江某从没说过帮忙是不计回报的。”

闻人折傲问:“你想要什么?”

江亭幽眼里微微泄露出一丝光,却让一双眼亮得惊人,像是里面藏了个倾尽心力的期许,“江某想要的,门主岂会不知?”

闻人折傲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也许你能展示给本座看看,你的作为,抵不抵得上你的标价。”

江亭幽的脸色白了三分,“门主难道并不打算实现你的承诺?”

“本座承诺过什么?”闻人折傲觉得好笑。

江亭幽用力攥紧了拳头,这个人确实什么都没承诺过,是他查到对方的诸多事情……是他在碧犀上门的时候借着模糊的言辞应承下来蹚了这一趟浑水。

闻人折傲算了算时辰,似笑非笑道:“而且,你都没做好你的本分,那你能奢望本座给你什么?”

江亭幽的脸色已经彻底白了,他恍惚地说了几句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反正说完之后就回到了高台边,启动了一个复杂无比的机关。

头顶土层隐隐颤动,很快就在高台中央顶上裂开一个小小的洞,嫣红的**细细地往下流。

高台中央是一个凹下去的半月形深洞,很深,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欧阳佑和孙真就被推到了里面。

还未等他摩挲清楚这里是做什么用的,上面就有淅淅沥沥的东西滴了下来。

落到地上的**溅到了衣袍上,发出“滋啦”一声,明显将衣物腐蚀了,他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

是新鲜的血的味道——是刚才拿来启动长生殿大门的血?为什么会变成能够腐蚀事物的毒?会不会把人也一起侵蚀殆尽?

欧阳佑不清楚,他只能带着极力让自己不拖累到这个大哥哥的孙真尽力往上爬去一些,尽管这个深洞是半月形的,可是上面守着宿天门的人,他担心往上面逃会被直接推进脚下的血泊里,只能抱着孙真停在中间的位置,仔细通过声音判别着血泊的高度。

还在土坡上的众人虽然没有走近,但是大抵都能猜得出一些情况来。

阜怀尧微微皱了皱眉,“这些血是什么?”

闻人折月诡秘地一笑,“拿来煲药的水。”

齐晏紫浑身一震,想说什么,但是被阜怀尧一个冰冷的眼神冻得不敢出声。

闻人折傲观察着血流的大小,“陛下,你说阜教主赶来的时候,里头的两个小娃娃还能剩多少?”

阜怀尧缓缓地眨了一下眼,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不如等远舟过来再一同较量?”

闻人折傲嗤笑一声,“果然从你嘴里永远拿不到准确的答案。”

阜怀尧淡然地注视着他,“闻人门主为什么这么急呢?”

“嗯?”

“远舟不在,心鬼不除,闻人门主何必急着求长生呢?”阜怀尧道。

闻人折傲似乎被他吸引了注意力,“看来本座没有低估陛下的能耐,你知道的东西确实太多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阜怀尧盯着不远处的深色衣袍的男子,“江先生机关术世间少有人比肩,如果门主以重生诱之,那么……”

闻人折傲眸色微敛。

江亭幽猛地回过头来,惊疑不定地来回看着他们二人。

“朕想,宿天门恐怕付不起这个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