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瞿城。

夜色晦暗,星烁不明,薄薄的云层轻烟一般弥漫在天穹上,夜幕下的小城暗沉沉一片,灯火寥寥,万籁俱静。

一片偌大的废墟里,被烧黑的焦炭和东倒西歪的墙壁,还是可以看出当时的惨状,有黄色的纸钱和灰烬在空中飞舞,烧尽的蜡烛剩下一滩蜡油,四下里只让人觉得阴气森森。

玄八抱着白九的胳膊,小小声道:“九儿,要是有不干净的东西,你一定要罩着我啊~~~”

白九一头黑线。

灰三捅捅玄八的后背,“这是宫老大的家人,怎么会跑出来吓他?笨!”

玄八看了看前面和连晋并肩走着的青衣人,望天——也是哦。

黑一和赤五朱七嘴角抽抽——真好哄。

前面的忽然两人停了下来,他们也赶紧停住。

宫清看了看这片来过无数次的废墟,心下仍是有恻然之感,蹲下来将带来的蜡烛元宝之类的祭拜品一一摆好,宫清也不再端着那张吊儿郎当的脸,在旁边帮忙,几个亲卫也过来烧纸钱,黑一和灰三道了声“死者莫怪”,也在四周巡视了一下。

孙家人的遗体虽然已经找到,但是大仇未报,尚且不能入土为安,这么一想,宫清心底内疚更深。

连晋拍怕他的肩膀,“得了宫清,别这副半死不活的表情,范老鬼还等着你去宰呢!”

宫清看他一眼,点起的蜡烛的火光映着他的半边侧脸棱角分明,宫清没说话,默默地站起来。

“这里我已经来过很多遍了,没有看到有书什么的,就算有,说不定也被烧了。”他道。

不止是他,亲卫们也找线索的时候也搜个底朝天了。

连晋耸肩,“除了这里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找了,再搜一遍吧,聊胜于无。”

众人正打算分开来找,忽地听到不远处黑一一句厉喝:“什么人!?出来!”

他们都是一惊,纷纷转身看去,就见黑一伸脚一踢废墟外的一棵大树,树身被内力震得一阵猛晃,一个小小的身影“哎哟”一声,掉了下来。

灰三眼尖,一眼就看到那只是个小孩,赶紧扑过去捞住,免了个摔伤的结果。

他滚了两圈,一停住就把怀里的小孩拎出来一看,发现居然是个惊魂未定的小姑娘。

其他人走过来,连晋宫清借着微弱的光线瞧了一眼,吃惊:“怎么是你?”

红头绳,旧衣裳,十一二岁模样,五官端秀长得伶俐,可不就是白天卖绣品的那个小姑娘吗?!

看到是个孩子,黑一也纳闷了,过来扶起灰三,被灰三拽着免得她跑了的那小姑娘也站了起来,眼神飘忽飘忽地往宫清身上飘,就是没说话。

亲卫们不解,白九问:“元……少爷,老大,你们认识这小孩?”

“一面之缘。”连晋解释道,蹲下来瞅着她,问:“小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死了那么多人,可不是个小孩敢来的地方,不过这丫头倒是没怎么害怕,被这么多人围着也不胆怯,又瞥了一眼宫清,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答反问,嗓音脆生生的:“你是不是叫宫清?”

众人睁大了眼睛,宫清也是一愣,没想到自己会被认出来,可是又看不出这小姑娘有什么威胁,就坦然承认:“是。”

小姑娘又上下打量他几眼,道:“你的刀呢?让我看看。”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明明是她被抓住,倒好似是她在审问似的。

宫清也不和她计较,解开背着的包裹,把上面的布一掀,露出里面的厚背刀。

小姑娘眼睛一亮,松了一口气一般,态度立马亲切了不少,招招手,“果然是你……宫叔叔,我叫宁儿。”

宫清疑惑,“宁儿?”

连晋看他一眼,他摇头示意自己印象里不认识这么个人。

宁儿也不解释,似乎不太放心在这里说话,只道:“宫叔叔,你跟我来,我有事要告诉你。”她指了指众人身后的废墟,意思很明显,是关于孙家的事。

众人都心里微动——是真的有线索还是陷阱?

连晋冲她笑了笑,问:“那我们可不可以跟着?”

宁儿似乎有些担忧和迟疑,想了想,把目光投向宫清,似乎在问他们可不可信。

宫清点头。

宁儿道:“那就走吧!”

宫清和连晋对视一眼,前者过去牵起她,“好。”

废墟放这里跑不掉,倒是这宁儿出现得怪怪的,于是她带路,一伙人就随着走了。

在路上,连晋好奇地问:“宁儿,你怎么知道他是宫清的?”

宁儿答道:“我小时候见过宫叔叔,不过宫叔叔没见过我,白天我就觉得有点像,不过大街上也不敢认,想着宫叔叔一定会来祭拜……”说到这里,她眼眶有点红,“所以我就来这里等他,刚好听到你喊宫叔叔的名字,而且还有那把刀。”

众人对视几眼,都觉得这丫头挺鬼机灵的,而且很大胆。

避开更夫,一行人七绕八绕,绕到一个巷子深处的一进简陋的小院子前,里面依稀看得见还点着灯。

宁儿一路都很谨慎,到了这里才微微放松,敲了敲门,低声道:“开门,是我。”

里面立刻传来一阵脚步声,连晋等人听得奇怪,这声一听就觉得脚短腿短,莫不是又是个孩子?

倒是宫清,脸色一下子变了,有些怀疑有些难以置信。

一阵开锁声后,木门应声而开,有人举着灯,暖暖的灯光从里面水银一般倾照出来,习惯黑暗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眯,随即宫清就听到一声熟悉又惊喜的唤声:

“三叔!!”

……

“皇兄……”

“听话。”

“皇兄……”

“乖。”

“皇兄……”

“去吧。”

“皇兄!”

没有一点不耐烦的年轻帝王抬起头来,看着两人对比之下明显有些抓狂了的阜远舟,揉揉他脑袋,像是安抚一只大型皮毛动物。

乾和宫烛光融融明亮一片,阜远舟一把将在寝宫都看着奏折的兄长扑倒,控诉:“皇兄你嫌弃我!~~~~(>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