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赶不上变化,楚成王挑衅宋国其实是为了把晋国圈进来打一仗,以此解脱自己的盟友郑国。谁能想到晋国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根本不来趟这趟浑水,而貌似弱小的宋国居然如此难缠,楚国也实在耗不起了。所以华元一表示要请成,楚国也就痛快答应了。

既然楚国同意,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华元请到了宋文公的和好命令,公子侧先来到睢阳,和华元歃血为盟。宋文公派华元送申无畏的棺材到楚军营地,同时留下做人质。

申无畏是这场战斗中第一个无辜的牺牲者,无奈的牺牲者。

楚成王回国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安葬申无畏,满朝文武都去为申无畏送行。

世事无常,但是楚成王当日的一意孤行的确也给所有的大臣留下了阴影。楚成王封申犀为大夫。

华元留在楚国做人质,不过有公子侧的照应倒也平安无事。甚至可以说是清净闲人一枚,反而经常和各位公子、大臣交谈来往。这也是当时的一种奇观,战场相逢你死我活,但是达成了请成协议,就不再有纷争,至少人质可以比较好的融入他国。

一次在谈论时政的时候,公子婴齐感叹不已,如今晋楚争霸,天下为之纷争,恐怕离生灵涂炭的那一天也不远了。华元却认为,只要有一个人能够在晋国和楚国之间斡旋,令两国和好,岂不是可以天下太平了?

公子婴齐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好主意。

华元当即自荐说自己能够做这个和平的使者,说自己曾经和晋国大将栾书关系不错,一定能够不负众望。

这里只能说华元和公子婴齐还是没有看到当时诸侯争霸的实质。只要具备争霸的实力,谁也不可能说服谁,必须分出个你死我活,必须分出个青红皂白。

所以当公子婴齐把华元的建议告诉公子侧的时候,公子侧否定了华元的建议,他认为晋国和楚国两个国家还没有停止战争的意图,派谁做使者,这事儿都不能成。

华元由此在楚国渡过了六年的人质生活,知道宋文公去世,宋共公即位的时候,华元才回到宋国。

要说宋国和楚国的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晋国并不是一点都没有参战的意思。根据晋国大臣的推测,楚国由于和宋国距离遥远,一定不会坚持很久,所以不必非要和楚国打个胜负。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傻子都看出来,宋国还真没那么菜,而楚国也没那么容易取胜。于是晋景公觉得自己必须出兵了。你告诉人家马上救援就到,你也不能走了一年都没到啊!

可是就在晋军发兵前夕,忽然有潞国密信送到。

要说潞国是赤狄的一种,国君为隗姓,在周朝算子爵。潞国和黎国相邻,在周平王时期,强大的潞国吞并了黎国,国家更加强盛。此时潞国国君名叫婴儿,婴儿的夫人正是晋景公的妹妹伯姬。所以潞国和晋国也算是沾亲带故。

婴儿这名字起得就禀赋不足,治理国家又怎是一个糊涂了得!潞国大权都掌握在相国酆舒手里。权力是一剂毒药,当了县官,还想做州官,做了相国,自然还想做君侯。

潞国虽然不能和其他诸侯国相提并论,但是总是一诸侯不是吗?

酆舒早有谋逆之意,可惜这时候有一个人在潞国,所以他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

说起让酆舒忌讳的人,正是从晋国出奔而来的狐射姑。狐射姑虽然在晋国混的不怎么好,都被赵盾欺负的找不到北了,可是他毕竟经历丰富,而且是晋国重臣。所以只要狐射姑在潞国,酆舒的确不敢轻举妄动。

等到狐射姑一死,酆舒可觉得长吐一口气。不过酆舒也不是蛮干的人,他深知婴儿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他身后是整个晋国。要想篡位,必须先摆平晋国。

以区区潞国相国的能力,自然没办法和晋国抗衡。但是酆舒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先诬陷伯姬,然后让婴儿赐死伯姬。这婴儿也是真没脑子,既没调查又没取证,就将伯姬赐死了。

晋国的靠山没了,酆舒更加肆无忌惮。一次君臣出游,酆舒和婴儿打赌用弹弓射鸟,结果居然将婴儿的眼睛打坏了。这可不能用一个不小心就能解释的,鸟和人明显是两个空间的概念,能在射鸟的时候把人眼睛射坏了,那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纯瞎子。

最可恨的是酆舒射中了潞侯之后,居然哈哈大笑,说自己射的不准,还是罚酒一杯吧!

罚酒?

您纯属故意伤人,都要把人眼睛射瞎了,您就罚酒?您太客气了!

这是明摆着欺负人!

这次潞侯就算再弱智也忍不下这口气了,这回要是忍了,下次直接就不小心整死自己了!

潞侯思来想去,还是只能求助于晋国。

密信送到晋国,晋国的大臣们倒是都表示同意。特别伯宗认为这是兼并潞国的好机会,如果能借此机会兼并潞国,那晋国的实力又可以增强了。

晋军要和楚军一战必定心里没底,腿肚子哆嗦,可是要打小小的潞国,还是没什么问题,手到擒来。

晋景公也恨潞侯害死了妹妹伯姬,那可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啊!伯姬以晋景公之妹尊贵的身份下嫁潞国,就先不说潞侯天然呆的缺陷了,看着晋国的份儿上也不能说赐死就赐死啊!

现在你想起来找我们晋国帮忙了,你害死伯姬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晋景公命令荀林父为大将,魏颗为副将,发兵车三百乘讨伐潞国。

酆舒根本没想到晋国还能发兵讨伐潞国,为潞侯讨个公道。的确,晋景公不为害死妹妹的潞侯,他为了扩张自己的地盘,也不会放过潞国的。酆舒率领军队在曲梁抵抗晋军,潞国军队如何能够是晋军的对手?

很快,潞国军队一溃千里。

酆舒为保性命,出奔卫国。

出奔是东周时期主流词汇,凡是在国内混不下去了,或者捅了篓子了,都能出奔。出奔总好过等死。可是出奔有一个前提,一定要选好路线。这不是黄金周旅游,选不好路线,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酆舒出奔到了卫国,这时候卫穆公刚和晋国和好。如今晋国虽然没有晋文公在位时的实力,但是在诸侯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卫穆公怎么会为了一个流亡的酆舒得罪晋景公呢?

所以卫穆公一看到酆舒,就立马派人将酆舒捉住,送往晋国。这下倒好,酆舒满心要做潞侯,最终难逃一死。荀林父命令晋军将酆舒押解到绛城,晋景公命令将酆舒斩首。

晋军所向披靡,潞侯欢欣鼓舞,晋侯毕竟仁义,还是为自己伸冤打抱不平!潞侯亲自前往迎接晋军,可是等待他的,却是冰冷的铁索。荀林父厉声申斥潞侯害死伯姬的罪过,还说明黎人都思念故土,潞国就无需潞侯惦念了。

这当然都是荀林父的借口。荀林父派人寻访黎人的后裔,割五百户筑城安置其人,而潞国,当然到了晋景公麾下。

潞侯被抓到绛城之后,收到了严重的刺激,不久就自刎身亡了。一个人能力有强弱,但是感情不分贵贱。潞侯没有能力执掌潞国,但是他有一颗为国而赴死的心。

晋景公大约是被楚军打怕了,担心荀林父此去不能取胜,于是率领军队在稷山接应。荀林父获胜之后留下副将魏颗留守潞国,自己前往稷山献功。

凭空得了潞国,实力得以扩充,晋景公高兴的嘴都歪了。大军行至辅氏之泽,却见烟尘滚滚,貌似前面又有一支大军来到。

这下子晋军奇怪了,难道潞侯还能还魂不成?

拦截晋军的不是潞侯军队,也不是楚军,而是秦军。

从赵盾时期,晋国和秦国已经结下了诸多仇怨,秦康公去世之后,秦共公还一度和酆舒联合,准备偷袭晋国。不过这件事情由于秦共公的去世作罢,如今秦国新领导秦桓公,继承先君遗志,务求和晋国的抗衡之中争得上风。这一次听说晋国已经诛杀酆舒,逼死了潞侯,秦桓公决定也不能眼看着晋国吞并潞国,白得这个好处,于是秦桓公派大将杜回前来争夺胜利的果实。

据说这杜回是秦国有名的大力士,在传说中杜回盘腮獠牙,手如铜锤,一头卷发,力有千钧,平时用一把一百二十几斤的开山板斧,凶狠无比。估计这杜回的形象和传说中的猿人泰山差不多,反正是有诸多返祖迹象。杜回曾经在青眉山一天打死了五头老虎,引起轰动,于是秦桓公聘请他做车右将军。这杜回当了车右将军之后,又率领三百人成功击退了万余名盗贼,在秦国声名大振,秦桓公将他胜任大将。

这一次秦桓公派出杜回,也是表明了必胜的决心。

争夺利益的时候如果还没信心,那真是脑子比较湿润。

魏颗命令晋军排开阵势,谁知道这杜回疯子一般,派出刀斧手三百人,这三百人跟着吓人倒怪的杜回,冲上来根本没什么阵法,直接就是一个“砍”字,这帮人上砍人,下砍脚,不管马脚、人脚,反正就是砍!

蛮的怕横的,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这么疯狂的打法,毫无章法可言,但是却让晋军害怕了。

魏颗命令晋军撤退,安营扎寨。可是杜回命令秦军日日在晋军营地外叫骂不休,魏颗也疯了,秦国这是从哪儿划拉的这么不讲理野蛮的将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