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入秋,御花园中的花草却依然繁盛,除了应季的各式菊花,便是连牡丹,芍药这些夏初花卉,也是争相绽放,给人一种夏季还未过去的错觉。

只兰亭,因种了成片的枫树,而染了几分秋意。红似火焰的枫叶从枝条上垂下,给本就如画的美景添了几分雅致。

兰亭旁人来人往的石子路上,木美人和木婉萝正在那里罚跪。她们身后,跪得是思芙和繁华。

木婉萝左脸红肿,眼中含着泪,瘪着嘴想哭,却不敢让眼泪落下来。

便是这样,那名被留下来看着她们罚跪的宫女还会时不时的立趣双眸问上一句,“木姑娘,你这番神色,可是对林妃娘娘的处置心存不满?”

木婉萝连连摇头。她心中纵使有一千一万的不满,却也不敢在这里说出来。

她不过是在给林妃请安时没有行跪礼,便被林妃身边宫女甩了三个耳光外加罚跪三个时辰。若再说对林妃有何不满,岂不是要被拉出去杖毙。

木美人跪得直直的,额上虽渗了香汗,脸色却依旧平静淡然

。仿佛她不是在被罚跪,而是在安平侯府的品秀阁中,在刑嬷嬷的教导下跪香一般。

兰亭入秋后是个极热闹的地儿,不停的有妃嫔和宫女经过。见木美人跪在这里,怕事的,远远的路过了,好奇的,则停下脚步同那名留守的宫女搭上几句话。

那名宫女除了对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冷颜外,对谁都是一副笑脸。谁来问,她都愿意作答。

“木美人娘家府上的木姑娘没有规矩,冲撞了林妃娘娘。按着宫中的规矩,定是要拖出去教教规矩才是。可她是客,林妃娘娘便想着略施薄惩,免得她在别人面前也这般无礼……”

罚跪不过才一个时辰,这样的话木婉萝不知听了多少遍。起初心中还会升起愤愤,到最后,委屈只想嚎啕大哭一起。

到了下午,秋风骤起。原本当头高照的太阳隐到了云层的后面,天色阴暗了起来。

一侧的香炉里,第三枝高香烧到一半便被劲风折了腰。那个宫女看了,把香炉拿到避风的地方,重新燃了一枝,挑眉笑道,“林妃娘娘只罚了你们三个时辰,却不想连老天都不答应了,硬要多加些时候。”

木美人脸色已经青白,她睁开双眸看了那个宫女一眼,没有说话。木婉萝抱着肩膀打了个哆嗦,低着头,眼泪终是落下来了。

那宫女点好香刚站直身子,便见身着湖绿色对襟掐腰宫装的徐妃,被一群宫女拥促着急急行来。

见到有人被罚,徐妃停下了脚步。

木美人又徐妃弯下腰身去,声音清冷的道,“嫔妾参见徐妃娘娘,徐妃娘娘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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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先前的教训,木婉萝如宫婢般给徐妃磕了个头。

徐妃将疑惑的目光看向那名宫女,柔笑问道,“琉璃,这是怎么了。”

琉璃神态恭敬,给徐妃请了安后,将木婉萝做了何种失仪之事对徐妃讲了遍,末了又加了句,“我们家娘娘心慈,只让她们跪三个时辰,长长记性便罢

。”

徐妃对林妃怎么处置人没兴趣,而是一脸好奇的道,“这是安平侯府上的几姑娘?”

“不知道呢?”琉璃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看年岁,不似那位遥段下作的木二姑娘。不过也不差了,不然怎么会打扮的这般花枝招展,到兰亭旁守着。”

徐妃捂唇一笑,“安平侯府的姑娘们,可真是,不要颜面……”说着,用帕子垫着手,挑起木婉萝的下巴仔细观看。须臾,语带轻蔑的道,“啧啧,还算有几分姿色,只是心术不正,又能得了什么好结果?这种手段下作的人,便是分到本宫的宫里当个宫女,本宫也不愿意,别再带坏了本宫宫中的风气……”

“徐妃娘娘这是说的哪般话?”琉璃别具深意的一笑,道,“安平侯府的姑娘们志向高远,又岂会甘心做一名小小的宫女?”

“说的有理,倒是我唐突了。”徐妃把帕子扔到一旁的草丛中,看了眼阴沉下来的天色,眯着眼眸道,“这天头,说变就变,怕是要下雨了吧?也好,冲冲这里的味道,不然本宫以后都不想来了。”

说着,扶着宫女的手快速离去了。

当香炉里的香燃完,天色已是漆黑。伴随着一声闷雷,秋雨噼里啪啦的砸落下来。

琉璃抱起香炉,对跪在雨中的木美人道,“林妃娘娘说了,美人就不用去给她谢恩了,只把妹妹领回去好好管教便是。”言罢,顶着秋雨跑了。

木美人神色依旧如常,转过身子扶起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连站都站不稳的木婉萝。

和着雨水,木婉萝委屈的大哭。她直问木美人,徐妃和那个名叫琉璃的宫女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安平侯府里的姑娘手段就下作了,怎么安平侯府的姑娘就坏了风气了。

木美人一声冷笑,眼中全是恨意,咬牙道,“这,当然要‘归功’于我们的二姐姐,木婉月了。”

木婉月落水设计太子的事,最初是埋得严严的没有人知晓。

可随着木婉月下嫁耿家,宫里宫外关于木婉月宁愿匆忙嫁人也不愿意给太子当妾的风言风语也传开了

太子政务繁忙,自是没闲功夫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太子身边的宫人们就没有那样的好心气儿了,一怒之下,将木婉月如何落水,如何设计太子的事对宫中的奴才们宣扬了出去。

木美人和木才人,经常被别的妃嫔拿这事嘲讽。

木婉萝回到西偏殿时,木婉薇正坐在美人榻上发呆。她见木婉萝一身狼狈的回来,想上前搭句话,却又怯步了。

木才人那句三思,阻止了她去御花园寻木婉萝。木才人说的对,她就是去了御花园,除了在石子路上多了一个下跪的人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与其去自取其辱,倒不如想想以后要如何办。

木婉萝理也没理木婉炁,冲到寝殿之中,一边默默落泪,一边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木婉薇问她找什么,她说找昨日入宫时穿的那身衣裳。这宫里,她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繁华适时的插话,“姑娘,您昨日穿进宫的衣服,已经被送去浣洗房浆洗了。”见木婉萝还是哭不停,她又劝道,“姑娘,林妃向来跋扈,新入宫的妃嫔没有几个是不受她难为的。您别往心时去,若是膝盖痛,奴婢去寻了红花油来给您擦擦。其实,跪得多了,也就不这般难受了,奴婢初入宫时,管事嬷嬷要让奴婢在香前跪上一天之久……”

木婉薇心思一动,似无意的问了似锦她们入宫的宫女都要学哪些规矩。

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繁华和似锦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开了。

跪香,走路,练眼力,会妆容,都是她们必学,且一定要学精学好的。

木婉薇心中暗暗一对照,刑嬷嬷来到安平侯府教给姑娘们的规矩,除了那项打扮成妃嫔模样练气质外的外,竟全是在宫中为奴才要学的。

也就是说,贤贵妃根本没打算将安平侯府的女孩培养成真正的皇妃。从头到尾,安平侯府的姑娘不过是她精心训练出来,听话好拿捏又好利用的——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