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王妃不是自己回来的,身侧还带着一名郎中,正是平日里给司徒静诊脉那个。上了抄手回廊,绷着脸的对江顼和木婉薇匆匆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带着那个郎中进了屋。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儿,屈郎中和江枫被请出来了,随后,司徒静的惨叫声传了出来。

江顼神色一动,目光和江枫的撞在了一起。

江枫眼中的怒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和自责。他走到江顼面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将拳头砸在了被雨淋湿的廊柱上。

江顼一叹,拍拍江枫的肩膀,轻声安慰了两句司徒静吉人天相,定会没事。

江枫却又是懊悔又是不解的回问了句,“她为何要那么做?大哥,她以前就是这样?”

江顼被问得一愣,以前,以前的司徒静是何种样子?

以前的司徒静在他眼中完美无暇,似坏晶莹剔透的水玉一般。可如今……

犹豫了下,他回道,“她这样,许是一时糊涂……”

木婉薇扬眉,转身不去看在廊柱下低语的兄弟俩,转而将目光落在屈郎中的身上。屈郎中的医术在京都之中虽算不得最好的,可却比安庆王妃领回来的那个强,为何,就这般出来了?

扫到屈郎中手上还带着鲜红,木婉薇让小丫鬟端盆热水来给他净手。

简略一问,得知屈郎中刚给司徒静看了一半儿,就被后来进去的安庆王妃给好言好语的请出来了

。言称司徒静的身子一直是她所带进去的胡郎中在照顾,相比屈郎中,胡郎中更清楚司徒静的身子状况……

“……这很正常,”相比木婉薇的不解,常年出入京都各望族府邸的屈郎中倒很淡然,“每个府邸都有自己惯用的郎中,信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

木婉薇心中品了品,觉得有点道理。若她有了病症,也是信屈郎中信过别人。

回头见兄弟俩的谈话告一段落,木婉薇上前对江枫说了要让屈郎中去给肖楚楚看看。

江枫牵强一笑,对木婉薇道,“劳累嫂嫂。”

江顼看了眼院子中下得正大的雨,把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低头一看见没系披风后,对木婉薇道,“你小心别淋了雨。”

木婉薇点头,带着屈郎中往后院去了。

此时肖楚楚的房间已经在三个丫鬟的收拾下略能入眼了,只是那床带血的被褥因雨大还没来得及扔出去,放在房间的角落里,散发出阵阵令人做呕血腥味。

木婉薇一迈过门槛,便忍不住跑出来扶着廊柱干呕,有心再进去,脚下却怯步了。让樱桃扶着在栏杆上坐下后,她对屈郎中话中有话的叮嘱道,“屈郎中,我对她说过,她还会有孩子……”

屈郎中明白这话要如何说,转身跟在丫鬟身后进去了。过了约两盏茶的功夫,出来了。

他一边用干帕子擦手,一边对木婉薇轻声笑道,“这位小女子,是个少有的明白人。”

木婉薇用帕子擦嘴角,让屈郎中说下去。

屈郎中对木婉薇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木婉薇往避人的长廊里走,“她自怀孕开始,就知道那孩子保不住……”

身为女人,谁会比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身子。肖楚楚知道自己自小受的是什么样的磨难,所以明白自己腹里这个孩子,怕是没人做手脚也不会安然生下。

可她还是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想着能如自己受孕一样有不可思议的意思发生

。现在孩子没了,她心中是不甘,气愤,怨恨,可哀怨,却没有太多……

屈郎中笑了,“我说我可以试着帮她调养,许是以后还能再有孕。

她却说不用了,她说怀上了,也不一定能生下来,生下来,不一定能活,活了,不一定能长大……五姑娘,您说,她活的明白不明白?”

“太明白了,以后她的日子更难……罢了,替别人劳神……”皱着眉,用手拄着微微酸胀的腰,木婉薇转身往前院走。

屈郎中跟在后面走了片刻,轻声道了句,“那孩子,保不住了……”

虽只诊断一半便被撵出来了,可凭着多年行医的经验,他敢肯定,司徒静腹中六个半月大的胎儿,保不住了。

木婉薇脚步一顿,转过身问道,“当真?”

“老夫的话,世子妃还不信吗?”屈郎中捋了两下快要全白的胡子,下了定语,“不仅是保不住了,只怕以后生养,也艰难……”

木婉薇问是怎个艰难法,是怀不上,还是生不下。

见江顼拎着件披风顺着长廊走过来,屈郎中将声音压的更低,“就是怀上了,也生不下。”然后对走到木婉薇身后的江顼一拱手,道了好。

江顼点头,笑道,“屈郎中辛劳,一会我会让人备马车送屈郎中回去。”

木婉薇这才知道江顼过来了,她用手顶着着越加酸胀的后腰,回头问了句前面如何了。

江顼把披风搭在木婉薇的肩上,连给绸带打结,边道,“胡郎中正在诊治着,母亲说这里用不到咱们什么,回去就是了。”

木婉薇点点头,这种事,他们也的确帮不上忙。眉头一皱,木婉薇握紧拳头垂了两下酸胀到让她牙痒痒的后腰。

屈郎中的脸色突然大变,连忙上前阻止道,“世子妃,您这带着身孕呢,再难受也要忍着啊。落着大雨的天头往出跑也就算了,毕竟事出紧急……可您总和您那腰过不去是为哪般?”

木婉薇闻言一愣,抬起的拳头顿在了半空中

。她满眼迷茫的对屈郎中道,“你说什么?身孕?我?我就是中了暑热,有几日了,喝点酸梅汤……”

“暑热?”屈郎中大笑出声,他行医五十载,会看不明白妇人是不是有身孕?

他两步上前,让木婉薇坐在背雨的栏杆上,然后蹲下身子将木婉薇的左手拿起,把手指搭在了脉门上。诊了须臾,眯着眼睛笑了。

放下后又将木婉薇的右手拿起来,再诊了会后,下了论断,“没错,两个半月了,小家伙壮得很,那脉直弹老夫的手指头……”

木婉薇不知要如何反应了,这,就突然有了,她都认定自己不会生了,却突然……

她抬头去看和自己同样一脸震惊的江顼,呐呐的乱语了句,“……我昨个儿还和欣儿踢毽子,六十九个,我怎么可能……”

江顼心中的狂喜因木婉薇那句踢毽子而变成了出奇的震怒,出口的话几乎是半吼出来,“你带着身孕,竟然还和欣儿去踢毽子!”

木婉薇吓得一颤,抖着嘴唇无力的辩解道,“我,我不知道……”

她无辜的很,她不是不能怀孕吗,怎么突然间就有了,还二个半月了。

江顼将依旧不敢相信自己有孕的木婉薇紧紧抱到怀中,爽笑出声,“我就说只需要半年,眼下,还没到半年!”

木婉薇下意识的用手护住小腹,神思还是恍惚的,她心中是高兴,可却不敢把那高兴实打实的落在心底,她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回到兰苑,木婉薇换了身干爽的衣裳,重新坐在外室里让屈郎中好好诊脉。

看着屈郎中满含笑意的面孔,木婉薇小心翼翼的问道,“屈郎中,你不会诊错了吧。”

她在不久前还来过葵水,虽然少,只带了半天,可也是葵水啊。

欣喜若狂的芍药连连点头,若不是因为木婉薇来了葵水,她也不会认定木婉薇没有怀孕,连日来的呕吐只是暑热之症

屈郎中诊完脉后,提笔开安胎的方子,对木婉薇笑道,“那也正常,身子壮的人,有少数会在怀孕的前三个月来少量葵水,不会影响你和孩子的。”

将药方开好交给樱桃后,屈郎中站起身对站在木婉薇身后喜形于色的江顼抱拳道喜。

木婉薇飘飘悠悠的心终是落底了,在芍药送屈郎中出去后,她跳起身扑到江顼身上,抑制不住满心喜悦的道,“江顼,江顼,我,我真的有了……”

江顼被木婉薇这一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用手小心翼翼的护着木婉薇的肚子,心惊胆颤的道,“娘子,你能不能别像兔子一样乱跳?”

说着,将木婉薇轻轻的抱起,放在了床榻上,伸手解开了木婉薇腰间的缎带。

木婉薇连忙阻止,带着身孕不能行房。

江顼却笑了,将炙热的大手轻轻放在木婉薇依旧平坦的小腹上,然后弯下身子把耳朵帖了上去,轻声道,“我就是想听听咱们女儿……”

木婉薇直道江顼说的话孩子气,才两个月能听出什么?一顿,又道,“你怎么就肯定是女儿?肯定是儿子”

“先生女儿,我喜欢女儿。”江顼侧身躺在木婉薇身边,亲了下木婉薇的白皙的额头,直道生儿子不急。

江顼不急,木婉薇急!对于生儿生女的问题上,她绝不让步,坐起身来,对躺在那里傻笑的江顼直嚷嚷,“一定要是儿子,你的世子之位……”

江顼让木婉薇躺在自己怀里,只笑不语。他不稀罕安庆王位,谁愿意要谁要去。至于孩子,还是女儿好,可以省下许多许多麻烦,“先生两女儿,然后再生儿子。”

木婉薇还想争辩,一想,忍下了。生儿生女他们说了都不算,再说,就算这一胎是女儿又如何,司徒静的孩子滑掉了,以后也难生养,江彬的亲事一直议不下来,她有足够的时间生下嫡长孙。

想是这样想的,可到了傍晚,芭蕉院里传出消息,司徒静腹中的孩子保住了,不仅保住了,郎中还下了定语,是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