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苏杭,依旧炎热无比。游人虽然也不少,但是重心还是放在消夏上,毕竟即便再美得环境配上一身臭汗,都有些煞风景的意味。

德胜楼歇业已经快半个月了,外人纷纷猜测它是否倒闭了。只是偶尔路过的时候能听到里面丁零当啷的响声,许是又要搞什么新鲜玩意,像上次的翻新就很有一部分人欣赏。尤其是墙上的画和诗词,吸引了不少人墨客驻足。

画是好画,意境悠远深沉,那些山水花鸟,每一副都有独特的风格,很难让人想象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而那些诗词,也得到了不少人的点评,最统一的意见就是:字是好字,但是和诗配在一起就有点插牛粪的意思了。

所以不少人来看字,确实是纯粹的看字,基本上有点学问的都会配一张上面挖了一个四方格的白纸,这样就可以把整个诗挡住,专门看每一个字。否则把隔夜饭都吐出来的是轻的,那边还有几个吐血的呢。

只是萝卜咸菜,各有所爱,也不是没人喜欢班柏的诗,不少说书的艺人就很喜欢说书之前念一段班柏的诗作定场诗,他们觉得这些诗轻松幽默,比较符合贫下中农的口味,能轻松抓住化程度不太高的听众的耳朵。可惜也有失败的,有一个艺人投机取巧,不说书只念诗,念了一下午,硬是把一个对生活充满希望的有为青年说到绝望自杀。

班柏对这些根本不以为然,他觉得只要持之以恒,总会有出头的一天,没看那些诗界前辈都是活到老写到老吗,他相信虽然现在没人理解他,但是总会有成为大神的一天,于是每日勤写不辍,比练武还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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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照,百花对人笑;游船水上漂,群鸟叽喳叫。”班柏负手站在德胜楼的后院,感叹着大好年华,只是这诗用来启蒙都嫌酸臭,估计唯一的用处是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能给人消消暑。

他正感慨良多呢,就听到身后门响,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走了出来,站到班柏身边。班柏差异问道:“你是……哦,黄莺一一向花娇。”念的是卢照邻《行路难》中的一句。

那天真少女满面笑容答道:“好奇心害死猫。”说的前言不搭后语。

两人随便对了一首诗,少女答的驴唇不对马嘴,班柏心中有数,知道她就是王焕蓉了,一副了然的样子,问道:“里面怎么样。”

王焕蓉本来笑容满面,一听班柏这么问,龇牙咧嘴的道:“小乐太狠了,我看不下去了。”

话音刚落,门声又响,这次出来的是郭玲儿。只见她出来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太狠了,我看不下去了。”

班柏惊讶的看着郭玲儿,心跳都漏了半拍。

郭玲儿是什么人,她可是黄泉鬼府出身的。暗杀血腥见的多了,尤其是在那样黑暗的环境下长大的,人格没有扭曲都算她意志坚定。更何况,她是屠非的弟子。

屠非是谁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少,而他辖下的部门却更是让人谈虎色变。黄泉鬼门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不仅因为他们是一群杀手,也不仅因为这个门派的怪异和见不得光,而是因为这个组织内部有一个叫鬼差的部门,而屠非就是鬼差的头子。

如果谁不幸被黄泉鬼门盯上,遇到普通的门人或许还能逃过一劫,一旦出动了鬼差,那么目标一定是十死无生。鬼差们的实力不见得有多高,但是他们如果接到命令,就会不择手段,至死方休。你杀了一个没关系,后面可能有两个三个,甚至十个百个来招呼你。就算你武功盖世又怎么样,除非你不吃不喝不睡觉,否则只要你松懈半分,就是鬼差趁虚而入的时候。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如果被鬼差找上门,自杀往往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江湖上的人虽然对黄泉鬼门没有什么好感,可一般也不敢开罪,谁也不知道哪天就被他们列入名单,所以更多的是千方百计与黄泉鬼门叫好,最起码也不至于死了都蒙在鼓里。所以黄泉鬼门能进入四门四府之列,与鬼差的存在实在有莫大关系。而这一代的鬼差头子,就是郭玲儿的师傅,一个叫屠非的人。

屠非最擅长的功夫就是刑讯逼供,对人体结构了如指掌,对哪里用刑让人又痛又能保持清醒,什么样的药物可以让人说不出谎话,他都十分精通。可以说一般的大夫都不见得比他更精通人体构造,但是大夫研究人体是为了治病,而他恰恰相反,是为了加重人的痛苦。屠非本名不叫屠非,他每次逼供的时候都会给人一点希望:“你想活下去吗?没问题,除非……”除非什么?没人知道,因为要是信他的话,那就倒血霉了,你要是有求生希望,他就会加倍折磨你,知道你受不住吐露真相为止。所以很多人都叫他除非,叫着叫着就变成屠非了,屠夫除非。他这个人实在是个天生的屠夫,而由他训练出来的这一代鬼差,也带着不少他的影子。

看着郭玲儿,根本想不到她有那么一个凶名在外的师傅。郭玲儿很高,身材极其好,一脸的与人为善,让人不自禁的想亲近。无法想象这样一个青春气息浓厚的少女,却有另一个身份——黄泉鬼门鬼差的副组长。她的刑讯功夫一点都不必她师傅差,甚至犹有过之。她修炼的功夫叫离魂,从中演化出的各种刑讯逼供的手法也是各有名堂,单论武功上的造诣和她师傅已经相去不远了。

就是这样一个见惯了无数残忍手段,看着断肢残骸都能正常吃饭睡觉的女子,居然说“太狠了,我看不下去了。”班柏整个人都有些木然了,他实在不敢想象那间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和那里比起来,是不是人间炼狱都能算仙境了。

班柏双眼无神的看着身后的屋子,放佛张着一双血盆大口在对着自己,他打了个寒战,问道:“那个……那个……王雨鑫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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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玲儿呼呼的喘着气,说道:“我刚出来的时候,他又吐了一口血,王师和石伟正给他包扎呢,现在的话,也许……可能……大概……还活着……吧!”

“还活着……吧?大姐,能不能不要这么模棱两可啊。其他人呢?”班柏有些发懵。

“其他人早就跳窗户闪了。你是没看到,里面的局面简直是瞬息万变,小乐把阳姐的酒缸都给搬出来了。”郭玲儿声音有些发颤。

严阳每日捧的酒坛确实不小,她自己叫酒坛,别人都叫酒缸。班柏一听刘乐居然把严阳的酒缸都搬出来了,心中一凛,道:“那还不快去救他。”说着就要往屋子里冲。

“小乐说,谁要是敢救王雨鑫,就跟谁长谈七天。”郭玲儿苦着脸说。

班柏本来迈步就要冲进屋子,不成想刚迈出一步就立刻跌倒,抱住自己的小腿满地打滚,叫道:“哎呀,脚抽筋了,不行了动不了了,我得歇歇。”龇牙咧嘴直哼哼。

郭玲儿和王焕蓉对视一眼,一齐说道:“我抬你回去休息。”说着一人架起班柏一只胳膊,三个人健步如飞的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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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个酒缸砸在了王雨鑫身上。“这是还你砸我脑袋的。”刘乐恶狠狠的说,脸上带着报复过后的强烈快感的笑容。

“砸脑袋的不是已经还了吗,刚刚那张桌子不就是吗。”石伟小心翼翼的说道。

“少废话,我加倍还不行吗。”刘乐说着举起一把椅子摔在王雨鑫身上。

王雨鑫此时已经奄奄一息,双眼都没有焦点了,呼气少,进气更少。

王师看着他这样子,劝道:“差不多了就消消气吧,我看他坚持不住了,别打死了。”

刘乐疑惑的看了看王雨鑫,双眼都翻白了,估计是到了极限,也怕把他打死,只是嘴上还硬:“他能那么轻易就撑不住吗。”语气也不那么自信。

“你都打了快一天了,就是铁打的也受不了啊,再说他被我用针封住了气血,护体真气不到一成,能抗这么久,都是他命大了。”王师有些无奈的道。

那日众人趁着刘乐吸引王雨鑫,迅速结阵,以众人之力,偷袭得手,才擒住了王雨鑫。之后经过检查才发现姜佛是对的,王雨鑫虽然吸收了部分玄冥真气,可是毕竟不是自己修炼出来的。王雨鑫没有成功驾驭不说,还反倒被真气入脑控制了神智,他一系列精妙的对敌招数,都是玄冥真气千百年来的经验使然。既然找到原因,王师急忙用玄针封住了王雨鑫的气血,暂时压制玄冥真气,让王雨鑫回归清醒。

王雨鑫清醒了,刘乐却开始发飙了。入魔的王雨鑫打不过,此时正好是算账的时候,于是开始了对王雨鑫狂风骤雨般的打击报复。手段之残忍,场面之血腥,就连郭玲儿都受不了了。只是其他人也不敢阻止,谁也受不了被刘乐唠叨足七天,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你不早说,你……你……你们要治好他啊。我……我去消消气。”刘乐也有些发慌,打的时候爽,打完了才后怕。说完撒丫子跑开了,留下目瞪口呆的王师和石伟。

二人急忙帮王雨鑫清理伤口,止血包扎,忙得不亦乐乎。正忙着,屋子里的人也多了起来,其他人看刘乐走了,便悄悄的摸了回来。指着王雨鑫窃窃私语,啧啧有声,说了一些什么“真惨”,“不人道”,“没人性”之类的话。

王师和石伟动作很快,没一会就把王雨鑫包的和粽子一样,只留下两只眼睛和嘴在外面,喂他吃了几颗活血化瘀,清心补肺的腰,这才让王雨鑫慢慢睡去。

这一睡又是两天,好在不缺神医和良药,倒也没有大碍,只等他彻底苏醒。但是真气可不敢再放出来了,否则不知道会不会又被控制了神智,只能等他慢慢恢复。

刘乐也来看望,看到王雨鑫这个惨样,虽然心中暗爽,但是有些不忍。当得知应该没有大碍的时候才松了口气。众人一陪就是两天,中途王雨鑫醒了一次,众人急忙围上去看有没有事,刘乐冲在最前面,王雨鑫一看她朝自己奔过来,沙哑着嗓子叫道:“救命。”之后就又昏了过去,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