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寿点了点头,做了个但说无妨的表情,他现在无论表情动作,总隐隐透着一股沧桑变幻的味道,这时候才像个看透事情的老人,与他百岁高龄相符。虽然他的外貌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自内而外透出的气势已经全然改变了。

“前辈,晚辈先请教一事,不知道药师庐的第一代掌门是什么人!”她虽然说这请教,但是语气神态都显得咄咄逼人。

常寿眉头一皱,对王焕蓉的态度有些不快,不过还是平静的道:“开派祖师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夫,创立药师庐的初衷只是想要有个落脚之处而已,之后不久就早早仙逝了。据他说,元气诀也不是他所创的,而是无意间觅得,起初只以为是养身健体的功法,所以也没多关心。”

“不知那位前辈的名讳?”王焕蓉追问。

“齐异人。”

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可是从常寿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让几人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不过王焕蓉细心的观察到常寿说出齐异人的名字时表情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波动,如果他不是个隐藏内心的高手,那就说明他根本不知道齐异人到底是谁。“必胜”诸人本来的推测,药师庐是齐异人留下的一枚棋子,以仁济天下之名掩盖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一直以来他们对药师庐都好感殊缺,否则也不会在谷口的时候和董胜冬他们起了冲突。而且若不是不得已要求常寿出手,他们也不会登门造访。

可是常寿却完全一副不知缘由的模样,让本来想一探究竟的王焕蓉一时间都不知说什么好,场面顿时有些尴尬,沉默了一会,王焕蓉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前辈可知……那齐异人……是谁?”

常寿自然听出了王焕蓉话中有话,认真的摇了摇头表示不知。而王焕蓉既然已经开口,便也不再犹豫,说道:“前辈应该知道补天这个人吧?”

常寿眼神一肃:“就是百多年前在江湖上掀起过一场血腥杀戮的那个补天?”

王焕蓉点了点头,常寿也是百岁高龄,出生时距离补天逞凶的那个年代也没有多远,想必他肯定比自己这些人了解的更多。

“补天这个人的凶名可不止在江湖上流传,在我小时候,大人们经常用他的名字和故事吓唬小孩子,他当真是影响了很多人,就连朝廷都受了不小的震动,据说太祖杯酒释兵权也是深受此事影响。这人的医术很高明,也是少有的神医了,可惜啊可惜……”常寿摇头叹息,也不知他可惜的是补天神妙的医术失传,还是可惜无缘得见此人。

“那前辈是否又知道,这个补天还有一个名字,就叫齐――异――人。”王焕蓉一字一顿的说道,同时也仔细观察着常寿的表情。

果然,常寿在听到王焕蓉的话之后,脸上布满了震惊神色,按说修为到他的这个程度,不说宠辱不惊,至少应该不为外物所动,而且刚刚经历了一次元气失而复得之后的波澜,常寿的人生态度也有所改变,更加的淡泊静远,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可饶是如此他还是瞬间变色,足见王焕蓉的这句话带给常寿多么大的震动。

“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常寿陡然喝道,他的嗓门本来就大,这么一呼喝顿时震的所有人耳朵鼓鼓发疼。

王焕蓉夷然不惧,与常寿对视着说道:“前辈,根据我们的情报,‘补天’的真实身份,其实就是齐异人。”王焕蓉重复了一遍,而且言之凿凿,令人不得不信。

“你们从哪里知道的这件事?”常寿目光凝定,肃杀之气隐然,如果王焕蓉一句话说的不对,显然就能引起对方的雷霆攻势。倒不是常寿嗜杀,而是他们所说的内容实在让常寿不能接受。

王焕蓉沉默了下来,她在思考着是否该对常寿道出真相,毕竟这事涉及到怜花门,虽说药师庐是最超然世外的门派,可毕竟时刻站在江湖人的舌尖上,他们的超脱和神秘,其实是一种高调的神秘。而与之相比,怜花门则是真真正正的神秘莫测,就算被列入四奇中,至今为止怜花门真正被世人所知的也不过就是个名字而已。

沉默了一下,王焕蓉开口道:“前辈,因为此事涉及到其他门派的秘辛,恕晚辈无法直言。”

常寿冷笑了一下,浑身的气势充盈饱满,看似是松垮垮的坐着,可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射出致命的箭矢:“一句不能直言就想让药师庐背负这样的名声吗?”常寿和对面这些人接触不深,却也能看出他们不是信口雌黄的人,但是仅凭一面之缘就让他接受对方说的话,确实有些无稽,更何况这事不仅涉及到药师庐的名誉,还涉及到存亡。

“是谁?”常寿冷冷的开口,语气透着不容置疑。

王焕蓉等人哪想到常寿会突然施加如此庞大的压力,心中一惊,所有人都运气护住自身,唯独王雨鑫还若无其事的左右四顾。僵持了一会,常寿陡的将压力一缓,所有人都额头见汗,同时松了口气,王焕蓉知道如果自己再闭口不言,接下来迎接的就不是压力,而是掌力了。不敢有丝毫怠慢,王焕蓉张口说道:“是怜花门。”

提到怜花门的时候,常寿的气势一滞,对于这个神秘的跟不存在似的门派,常寿虽然没有过接触,却有所耳闻。“补天”横行的那个年代,怜花门自然也成了众矢之的,毕竟“补天”是怜花门出来的人,这事在消息灵通的江湖山肯定是瞒也瞒不住的,可是随后怜花门以受害者的身份站出来,与天下群雄站在一起讨伐“补天”,也减少了群雄的敌意,毕竟任何一个门派都不能保证不会有叛徒的存在,而怜花门也的确被“补天”祸害的够呛,门内所有医学典籍尽失,更有一位长老惨死于“补天”之手,无论如何也是不共戴天之仇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

怜花门频繁活动于江湖,让人对他们有所了解。怜花门所学驳杂,天下各艺,几乎无所不包,而且十分的精擅,可是派出的弟子的武功虽然也不算太差,却没有惊艳之处,这在以武为尊的江湖上,的确不足以引人忌惮。不过有“补天”做参照,也不是没人质疑过怜花门的真正实力,然而在随后的讨伐诛魔的过程中,所有人也都渐渐释然,实在是“补天”太过逆天了,怜花门的弟子实力也足够踏足一流高手之列,只是对比起来,显得太弱而已。

也因此,怜花门渐渐褪下了神秘的面纱,知道这个门派的,也多惊叹于他们的知识丰富,其余的则不再提及,是以在“补天”事件后,怜花门也渐渐销声匿迹,而最为人们所知的则是他们的神秘和博学。

常寿自然知道怜花门,有时候无聊想起也要感叹一下对方医学典籍尽失,遗憾一下无法和这样博学精深的门派相互印证所学,不过也顶多是感慨一下罢了。可如今听到王焕蓉提到了怜花门之后,所有的点立刻就连成了一条完整的线,而且虽然这条线看似荒谬巧合,却又令人无可辩驳。一个真相,只要它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无论如何不可能,也是唯一一种可能。以常寿的聪慧,不会想不通此点,不过也正是他想通了,所以他才更加不愿意相信。

“补天”盗取了怜花门的医学典籍,袭杀了怜花门的长老,神功有成之后掀起了一场不明原因的杀戮,随即销声匿改名齐异人开创了药师庐,并终结了此生,这是常寿的唯一推断,想到药师庐是由怜花门的被盗取的典籍发展出来的,饶是常寿心志坚韧,也不由得感觉怪异莫名。

种种疑点无不昭示着王焕蓉所说的话是事实,常寿虽然不愿相信,却也无从辩驳。颓然的叹了口气,常寿的气势一松,整个人也仿佛瞬间老了很多。他嘶哑着声音说道:“你们对我说这些,意欲何为?”

“晚辈别无他意,起初只是想确认一下您是否知道此事。”王焕蓉说道。

“恐怕不只是想确认这么简单吧。”

“现在的确不是了。”王焕蓉坦然承认,“看了您的态度之后,晚辈倒是想多一个盟友。”

“什么意思?”常寿凝视着王焕蓉。

“如若齐异人没有死,前辈有何想法?”王焕蓉没有回答,反问道。

“不可……”能字还没说出来,常寿就自然住口。一个更可怕却又真实的想法出现在他的心中,齐异人的确是在创立药师庐不久后失踪了,只是仙逝之说还有待商榷,因为常寿也不知他是否真的死去,如果自己都能活到一百岁,那齐异人怎么会早逝。他被刚刚的推断所震撼,还没想到此节,经过王焕蓉的一点,顿时也想透了。

也明白了王焕蓉的意思,如果齐异人没死的话,拥有武林公敌以及药师庐的开派祖师这双重身份,药师庐的立场就显得很重要了。沉吟了半晌,常寿终于开口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齐异人就是‘补天’的话,药师庐决不与奸人为伍。”

常寿这话与其是说给王焕蓉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此时药师庐内有隐忧,再加上王焕蓉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顿时就有种风雨飘摇之感,两件事哪个处理不好,都可能导致分崩离析,或许有了今日之事,药师庐也会迎来一番整顿。

“前辈胸怀天下的高义,晚辈敬服。”王焕蓉送上了个不大不小的马屁。

常寿突然说道:“你们……找到那个人的话,好望告知老朽。”

王焕蓉心知常寿说的是谁,他们虽然没有刻意的寻找齐异人,但是“必胜”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齐异人很可能会和他们产生莫大的干系,是以暗地里也都时刻准备着。抱拳深深施了一礼说道:“前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