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鑫从未听过刘乐这般柔声细语的说话,心中有些异样,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装出来的,继续挺尸不说话。

刘乐见王雨鑫瞥了自己一眼就没什么反应了,心中发苦,还是继续道:“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因为我太吵了,就算是樊姐姐这样温婉的人有时候也会被我烦到,但是你们不知道我不是生来就这么多话的。

“小时候跟随师父学琴习武,周围根本没有玩伴,就算是同门师姐妹也不能贴心的说几句话,大家都是竞争对手,我如果不争气就会被他们超越。在师门如果没有能力和地位是很惨的,就算我不想欺负人,也会被人欺负。我无父无母,不想连师父的庇护都失去,所以我不能被他们超越,我只有做最好的才能有出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自然很少有乐趣,甚至是有些残酷。

“不在压抑中灭亡,就在压抑中爆发。我不想灭亡,所以我之能自己跟自己说话,我模仿不同的人和不同的声音对话。练琴的时候说,习武的时候说,久而久之竟然养成了不能不说话的习惯。”说到这刘乐苦笑了一下,回忆起学艺时候的日子,她心中只有苦涩。

王雨鑫虽然有点跳脱和不按常理,但是本性善良,就算是被玄冥真气控制了神智的时候也只是挑衅和张狂,而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情。他把刘乐的话全听在耳力,突然发现一直以来对刘乐的认识是不是太片面了,她性格张扬,说话又没个把门的,但是这只是她的性格,她为什么养成这样的性格,经历过怎样的过去,自己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对她的看法全都是凭了一己好恶,处处针锋相对,好不忍让,这样对待一个花季少女是不是太过分了。

王雨鑫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没有动也不能动。但是他这样子在刘乐眼里却依然是没有一点反应,仿佛没听进她的话一般。

刘乐也没太在意,自顾自的说道:“你可能完全想象不到我小时候是个多内向的人,除了在自言自语中找到乐趣之外,我没有什么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情。许是上天垂怜,我模仿各种人声越来越像,对音域的认识也越来越深刻,依靠这样的小技巧,我居然在琴艺上也大有进步,不久就得到掌门的赏识,传授师门高深的琴技和武艺,也算是无心插柳了。”刘乐说到这顿了顿,也许是忆起了童年时候的学艺经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浮现在嘴角。

停了一会,刘乐继续说道:“习惯真的很可怕,我越来越习惯和自己说话,每每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我都会自言自语纾解自己的压力,所以我变得越来越自闭。直到有一天师傅对我说,我这样的情况是十分危险的,琴技如果没有真实的经历和心的体悟是很难有进步的,武艺亦是如此,我这样发展下去实属闭门造车,如果不是具备一定的天赋,实在很难有那样的进步,更是不可能达到巅峰。

“我深有所感,于是便尝试与人接触,我当时是那么的自闭,自然不太懂得如何与人交谈,只能不停的说话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时间一长,我就越发的话多了,话越来越多,说的越来越快,甚至有的时候说了什么根本就没思考过,慢慢的就连做事也变得不过脑子了。”刘乐说完看了看王雨鑫依旧没有什么反应,神色一黯,继续道,“我这么对你一是出于气愤,二是你有的时候也是做事快过动脑,这点上我们很相似,所以不自觉的想欺负你。”刘乐此时双唇轻抿,挂起一丝开心的笑。

听了刘乐说那么多,王雨鑫心中微动,刘乐的童年说不上有多艰苦,比起王师来,她还算是幸福的,虽然有不少竞争,但毕竟没有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忧虑。可是她从小内向的性格,就决定了她无法快乐的成长。不能与别人有效的沟通,只有自我开解,活在自己营造的氛围中,如果她学习的不是琴艺这样陶冶性情的技艺,而是拜在黄泉鬼府门下的话,王雨鑫丝毫不怀疑她会成长为一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为江湖祸害这一事业贡献出自己的光和热。

心中想了不少,王雨鑫觉得刘乐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恶,抛开她的聒噪的话,这个小姑娘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至少她还算漂亮。但是听到刘乐说不自觉的想欺负自己,王雨鑫自己建立起来的那点好感瞬间荡然无存,合着是看我好欺负啊。再想想和刘乐接触这段时间,她的那些过激的行为和连日来对自己的各种虐待,王雨鑫觉得自己有些头疼了。

想到了头疼,王雨鑫才猛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有些头疼,刚才一直在戒备刘乐是不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以及想着心事,才没有发觉。此时注意力一放到这边,就开始觉得不舒服了,不仅疼,还有些发晕发胀。王雨鑫想哭了,这是撞墙的后遗症啊,早知道刘乐不是来虐待自己的,干嘛还要去撞墙啊。只是现在动弹不得,想要揉揉额头都不能,可是要求助刘乐的话,王雨鑫直接排除了这样的想法。天知道如果自己此时松口的话,会不会被刘乐以为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再换来一顿拳脚。王雨鑫心中微寒,祈祷刘乐能早点说完,好给自己解开穴道。不过终究心里没底,祈祷刘乐能说完,还不如祈祷宋金言和来得实际。

果然刘乐没有停下来,虽然她话语温柔,完全没有平常的咄咄逼人的气势,但是话匣子既然打开了,想要关上却是难上加难。就听着刘乐喁喁细语:“这次把你弄成这样,都是我的不对,我想跟你道歉,可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如果他们知道我现在这样,肯定少不了打击讽刺,虽然都是一起的伙伴,但能够聚在一起也是有共性的,互损互讽,你我不也是如此吗。课我知道大家都没有坏心,这样也只当是一种娱乐而已。”

王雨鑫心中一动,这些人在一起确实经常互相挖苦讽刺,自己也经常参与其中,并以此为乐。但是在遇到他们之前自己可从来没有这样过,做生意讲求的就是与人为善,虽然不知道失忆之前自己什么样,想来应该也不会太龌龊吧。但是和这帮人在一起,不知不觉的就被他们同化了,这群人完全就是个大染缸,自己这一块白布竟被无声无息的染成五颜六色的,就

算是樊璐和龙井这样厚道的人,也只是相对厚道罢了,“必胜”这群人里的怪物简直太多了。

这些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呢,自己对他们的了解都不能用一星半点来形容了,开始的时候佩服他们的武功修为强横,可是慢慢接触之后才发现,他们除了武功高强各具特长之外,实在和自己没有半点分别,有的人坏得甚至连自己都不如。想到这,王雨鑫的眼前浮现出杜樽的形象,这个人第一次接触的时候还有那么点神秘感,只是越接触越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那种龌龊,开始还以为那是高手才有的怪癖,后来才知道那哪是什么怪癖,根本就是他的本性,于是高手形象瞬间崩坍,王雨鑫对待众人的态度也越来越随便了。

由一及众,王雨鑫想到了其他人,酒不离手却从没见醉过的严阳;嗜毒成瘾的石伟;出口成诗的班柏;形影不离的黑白无常;整日粘着常务的郭玲儿;冷如冰山的李锋;不知道真实模样的王焕蓉;还有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刘乐……这些人到底是真性情还是保护自己的伪装。

王雨鑫越想越深远,突然觉得天地旋转了一下,他就想不下去了,头脑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就在他要睡过去的时候,心底忽然升起一丝警兆,神智一清,惊出一身冷汗,自己这不正常的眩晕实在不像是撞墙的后遗症。这段时间王雨鑫撞墙也撞出经验来了,用什么样的力道能把自己撞晕过去,就算不晕过去,也只是头疼一会,不会像今天这样不时的头晕几下,他意识到有些不对了。

刘乐没能体会到王雨鑫的困惑,见他还是没给自己什么回应,叹了口气:“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无论如何也要把伤养好,就算要找我报复,也要有一个好身体。今天我说的话,你别对别人说起,我不会承认的哦。还有,以后别再撞墙了,绷带上都被血打湿了。”刘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血?王雨鑫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不停的头晕了,是因为血,自己在不停的流血,刚才想着心事没有察觉,此刻一注意到,立时就觉得额头上热乎乎的。自己包着绷带,刘乐看不到自己流了多少血,但是就这么一会绷带就湿透了,显然流血已经到了一定程度了。

王雨鑫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就要说话,可是没来由的一阵眩晕却硬是让他把话憋在了嘴里。话没说出来,再加上头晕难受,王雨鑫只能大口的吐着气。

刘乐终于见到王雨鑫的反应了,但是她却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王雨鑫气的直喘粗气。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下去,起身走到门口,出门前又看了王雨鑫一眼,只留下了一声叹息。

王雨鑫看到刘乐走了,越发的着急了,可是越着急,气血就越是上行,充溢了头脑,流血更加甚了,头晕就更严重。目送着刘乐离开,王雨鑫泛起一阵绝望,心道:怎么着你也帮我把穴道解开呀。

“来人啊,救命啊!”王雨鑫喘息良久,终于耗尽最后的力气虚弱的说出了一句话。

只是声如蚊蚋,不知道谁会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