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迹沉伸手按住宁鄀的手,将自己满手的鲜血沾到了她的手上。

“我们去医院。”宁鄀转身就要走,脚步一软却跌倒在地上。

慕烟急忙过去扶住宁鄀,她依撑在他身上终于哭了。

“我看不得你们受伤,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变得这么心软、这么矫情,我自己都讨厌这样的自己。”

大概是自己快要离去,别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就是这样吧,希望身边的人都好好的。

“我没事,”安迹沉开口,声音依旧是平稳,丝毫没有因为受伤而出现波动,“回医院吧。”

这里最弱的,不是他,而是宁鄀。她的身体根本就不能下床。刚刚失去一个孩子的她本来就需要在**静养的,不被任何人打扰。

“好。”宁鄀点头。

安迹沉朝;;。+。仓库外走去,慕烟扶着宁鄀慢慢的跟上去。光影弥漫,他们的身影笼罩在白光之中氤氲不清。

蓝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一步步朝外面走出去,没有人回头看她一眼。就连方才要杀她的黑衣人们,也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

她难道,真的就是个影子吗?

空旷的仓库里响起一阵凄厉的笑声,如同昨夜那笑,阴森鬼魅,却森凉入骨。

宁鄀没有回头,当初那个蓝柯,天真无邪。她不惜牺牲自己去保护她,害怕安迹沉伤害她的身体。但就是因为她的保护,蓝柯的天真烂漫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她们早就被丢失在很久以前了。

光明在外,蓝柯自己一个人在仓库里。

她慢慢的低头,看向那把从安迹沉身体里拔出的匕首。上面还有安迹沉的血。鲜红一片,就像他对宁鄀的爱。

蓝柯俯身捡起那把匕首,将那鲜红的匕首抵在自己的心脏上方,慢慢的送了进去。

至少这样死,还能鲜血相融。和最爱的人一起。

后方响起一个沉闷的声音,砰然震动了生命的灵台。

宁鄀回身。蓝柯的身体就倒在那一片空旷的仓库中央,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上空,因为太高而一片漆黑的天花板。

她就这样死了。

宁鄀记得,她比自己小两岁,今天,她19。19岁,她选择了死亡。方才安槿找到她的时候,还说,她还年轻。她的人生还没开始,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为什么不能?生命是个很脆弱的东西,一碰就碎了。

宁鄀闭眼,不再去看地上那个已无知觉的人。但是她脑中浮现的,还是那个粉色的身影。

粉色的。

她记得,那时和蓝柯住在一起,她高三。有天她闲来无事去接她放学。她从学校里走出来,和一群高中生在一起。脸上笑容灿烂。

她听到蓝柯很自豪的说:“今天中午请你们喝的咖啡是我哥让人从国外带来的哦,你们要的话我还可以给我哥要。”“真的吗?那帮我带一罐吧。”“我也要!”“没问题!”

人群涌动。宁鄀看着三个女孩儿在人群中向前走,没有叫她。蓝柯看到来接她的车,开心的对两个同伴道:“我的车来了,我先走了!”

“拜拜。”两人笑容灿烂的朝她挥手。

宁鄀看着蓝柯上了车,而方才还笑容满面的两个女孩儿瞬间就变了脸色:“哼,不就是家里有钱吗。看她拽的。”“就是。说是她哥,谁知道是不是被包养了?”两人议论着走远了。

宁鄀看着那两人消失在人群里,人影憧憧,周围都是学生,有着年轻热血的容颜。

她上了车。蓝柯惊喜的看着她,笑容清澈:“姐姐,你怎么会来接我?!”

宁鄀看着她清澈的眸子,没有告诉蓝柯她朝夕相处的朋友在背后是怎样用力的诋毁她、等着看她的笑话。因为看到蓝柯眼睛的时候,她不忍心。

不忍心那样的清澈夭折在现实里。

那天的蓝柯,也穿了一件粉色的衣服,鲜亮的色彩让人怦然心动。

安迹沉和慕烟都回了医院包扎。安迹沉伤得很重,到了医院便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输了血之后,他一直昏睡。

林哥在沙发上照看着他,看着窗外天色渐渐变暗,心里感叹万分。

这真是一场血色之行。宁鄀跳楼、安槿跳楼、安迹沉受伤、蓝柯死了,连一向能自保的慕烟也受了轻伤。

房间里传来细微的声响,林哥朝病**看去,安迹沉醒了过来。

“老大。”林哥忙起身走过去。

安迹沉慢慢坐好,问道:“宁鄀呢?”

果然。林哥心里暗叹一句自己的聪慧,却很快回答:“宁小姐方才还在这儿,不过慕烟见您昏迷了太长时间,怕宁小姐的身体有损失,就让她回去了。”

安迹沉点点头,道:“把我的衣服拿过来,我们离开。”

“现在就要走?”林哥有些惊讶,宁鄀还在这儿呢!

“回老宅,等这些事都安排好再走。”他只是要离开医院,他答应了宁鄀离开,就不想再让她困扰。

但是因为安槿跳楼到现在还没醒,即使醒过来,知道了蓝柯死亡的消息,他肯定一时接受不了,所以现在他还不能离开z市。

“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安迹沉来之前说要带宁鄀离开,现在却什么都不做的就走了,但是林哥什么都没问的点头。

他和宁鄀之间,总没有什么圆满的。

另一个病房里,宁鄀却怎么都睡不着。慕烟在沙发上守着她,她不敢动,生怕自己朝着他。

房间里一片漆黑,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只能透进来微弱的光。她在这片黑暗中心里烦躁不堪。白日里那粉色的身影不时的浮上心头,让她心烦意乱。还有安迹沉,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宁鄀实在忍不住,从**坐了起来。慕烟并没有察觉,像是睡着了。宁鄀就这窗外微弱的光向慕烟看去。他确实是睡了,但是一向温和的脸上现在线条却紧绷着不肯放松。眉头也皱着。

宁鄀慢慢下了床,走到沙发旁。她的动作轻而无力,慕烟并没有醒。

在沙发边上慢慢蹲下,宁鄀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熟悉的容颜,伸手轻轻触碰,低头吻了吻他的唇。

晚安,慕烟。

她在心里轻声说完,起身走出病房。

慕烟在身后睁开眼睛,看着她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门缝的光隙后。

他也开始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宁鄀去找安迹沉,沿着走廊慢慢的走,到了他的病房,推开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宁鄀的心顿时一紧,他走了?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

门慢慢的合上了,路灯从窗外打进来,将房间照的半亮。她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走到床边,慢慢的坐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很荒凉。因为路越走越到尽头?身边的人渐渐的都散了,现在连安迹沉都要离开了。那个曾经张狂的任性的自己也都不在了。

到最后,自己只能用力的将还能抓到的东西握在手里,宁可牺牲掉尊严和原则。

宁鄀在一片沉寂中感受着自己的心跳,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她慢慢想要睡去了。

“咔”。

开门声再次响起,宁鄀回头,走廊的光透过门洞照进来,一个人影就站在那片光芒里。熟悉的轮廓透露出淡淡的冰凉的气息。

“安迹沉。”宁鄀轻声开口。

安迹沉站在门口,没有动。轮廓在光芒中呈现,面容却模糊不清。

“我怕你来看我。”他轻声开口。

其实,他是不死心的想来看看,看看她会不会来看自己。

人,要放弃一个东西的时候,总是会给自己找一万个不放弃的理由。

“我看到了蓝柯的死”宁鄀却跳跃了话题。

“如果,我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这次,我肯定会跟着你离开。”

宁鄀的声音很轻,落在安迹沉心里,却有了翻天覆地的举动。那话像是晶莹的雨露落在干涸依旧的大地上,瞬间万物复苏花开鸟鸣。

她说,如果可以,其实她是想跟着他离开的。

等了三年多,他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此生不悔。

“如果,我、可以活下去,我会去找你的。”

宁鄀起身,平静的容颜如同用玉雕成的雕塑,美丽却没有生气,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在那润滑的肌理下。

那下面,流动的是悲哀。

“而现在,再见。”宁鄀从安迹沉身边经过,低头离开。

长廊上,白色身影最终消失在尽头。

走廊的尽头,是漆黑的夜。

如果知道之后的结局,安迹沉肯定不会让宁鄀留在这里。可是,他就这么放任了她,第一次是为她好,却做了这辈子最错的事。

宁鄀回到自己的病房,离开时病房一片漆黑,而她归来的时候,灯光通明。

慕烟坐在沙发上静静的等着她,看到她进来,起身过去扶她将她扶到**。他的脸色很平缓,眼里满是对她的关心。

“我以为,你睡着了。”宁鄀轻声开口。

“嗯,是睡着了,刚才才醒,”慕烟轻声回道,接着问道,“渴了吗,要不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