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霜开始站在那里,任身边的一切有如过眼云烟一般飞散开来,在心底盘旋,在头上环绕……

人渐渐远去,声音渐渐远去,场上一片孤寂,妙清站在她身边,笑说:“水姑娘想得真细心,替我们安排了住的地方,我看了一下,虽然简陋,但是很干净。”司徒霜点头说:“很好,这很好。”

二人走了一阵,妙清说:“其实这里很开阔,比在江南好。”司徒霜无力的说:“是啊,我都想睡觉了。”二人到了一座小木屋里,睡在炕上,妙清拿出剑谱在那里看,见司徒霜似乎睡去了,才悄悄出门。

司徒霜其实并没有睡去,她在等妙清离开后,一个人想清净的出去走走。她走在荒凉的黄土上,心里想的全是如果,如果怎样,会怎样,这样的想法实在是让她挥洒不去,她也希望自己很潇洒的离开,不带走一粒灰尘,但是往往事与愿违,你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却偏偏出现在眼前。

你最不想思考的愁绪,也绵绵而无尽。

她走着,忽然听到沟壑的另外一面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妙清,她缓缓走过去,听到土壁的另一面果然是妙清在说:“……我听说你们在北方一带,心想我学剑十年,怎么也该做点事情,所以就过来看看。”

车凌的声音说:“多谢师姐关心。”妙清说:“其实我也不止是关心,我也想真正的加入太平盟!”车凌激动的说:“好啊,太平盟广召天下豪杰,只要你有心,太平盟绝对欢迎!可是师姐不是剑谷中人?”

妙清说:“我是剑谷弟子,但是一样可以到太平盟来,作我想做的事情。”车凌高兴的说:“太好了,我们正需要这样一些人,来自名门大派,这样,我们也才能真正的师出有名!”

妙清说:“我看你同原姑娘很谈得来,不知什么时候能喝你们的喜酒?”

车凌的声音变得风趣起来,“时间不长了,只怕武林还没平静,我们就已经成家了,想起来,岁月真是不饶人。”妙清说:“是啊,岁月不饶人,想当年你在剑谷,多么年轻,多么自在,现在,却不得不背上许多责任,不得不面对现实,……我们每个人都在面对现实,只是不知为什么,有的成了勇士,有的成了懦夫。”

车凌叹了口气,说:“是啊,同样的世界,为什么会有人有那么不同的想法,……这本不是我们能够管的事情。”

妙清问:“太平盟真的如同《太平心经》说的那样,要寻找一个和平的武林,这个武林给人间带来的只有光明,而没有黑暗、恐怖和差距?”

车凌说:“我很崇拜悬克先生的为人,我也相信,如果武林继续这样杀戮,总有一天,会消失。”

妙清说:“没有人去划分哪里是武林,哪里不是,既然没有,怎么消失?”

车凌笑笑,说:“倘若一味的讨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那就陷入一个怪圈,只会空谈好与不好,对人对事,毫无用处,我最讨厌这种迂腐的人,而事实上,他们往往自命不凡,拥有别人所没有的许多东西。”

妙清问:“剑谷学成归来,车大哥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回去?那里有大哥留念的地方吗?”车凌说:“当年的事情,至今仍在脑里盘旋,怎么可能挥抹干净?那是我一生中最有收获的地方,在那里我学到了剑术,也认识了许多的人。”

妙清笑说:“还记得你们刚去的时候,你在园子里乱走,迷路了,我在一旁捉弄你,一直到深夜,你都没有走出剑魂阵,我还装鬼吓你。”

车凌笑说:“我鼓足了勇气,几乎都坚持不下去了,但是我始终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只要能够等待和争取。”

妙清笑说:“等待、争取,执着,大哥,你在我心里印象最深的就是你总是不会绝望,我曾经为许多事情而懊恼,绝望,但是你从来没有,因为你相信事实没法改变,未来还在手中,……大哥,我们出来也有些时间了,我看,原姑娘一定在四处找你。”

车凌说:“是啊,该回去了。”

妙清说:“原姑娘和你自小认识?”

车凌说:“不是,后来认识的,你不是说我永远都不会绝望吗?是她教给我的。”

司徒霜静静的站着,只见他们二人从黄土地上缓缓而去,心里想:我也可以如同妙清一样,隐藏自己的感情,真正的来到他的身边吗?

其实如果在他的身边你会觉得满足的话,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或者忘记他会更快乐,那就干脆忘记;但情况往往是欲罢难收,失去了心爱的人,本来就没有幸福和快乐可言。

除非学会欺骗自己。

司徒霜看着渐渐沉下去的夕阳,那阳光刺入眼中,真实得有些可怕起来,司徒霜怕这阳光忽然变成一个魔鬼,吞噬她所有的意志;也怕这阳光融化她心里的防线,让她不顾一切;她希望阳光把一切都毁灭,所有的一切都失去原来的格局,变化,往往是希望和新生的所在……

她回到屋子里,妙清已经在屋子里坐着了,见她来了,说:“你回来了?我刚才就出去了一小会儿,去外面练剑,真的很开阔,剑法也很舒展,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吧。”

司徒霜淡淡的说:“到现在我才发现,其实我不是一个想象中的侠女,我想做侠女,这时我来武林的目的,但是,爱、感情、虚荣、懦弱和命运,让我无能为力。”

妙清说:“知道就好,希望就像是纯美的酒,太多了就会让人醉,太少就没了意义,我们到武林中来,谁都抱着希望,希望自己能够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有一天我们忽然发现我们要找的东西其实已经无法得到的时候,我们应该学会放弃或者改变,不能再用想象中的方式来拥有我们想要的东西了。真是一个遗憾。”

司徒霜抱头睡了,梦里,似乎看到了佟泽在那里弹琴,那声音清晰的响在耳边,伤感、凄婉、缠绵而美丽,如同即将西去的斜阳。

黄土地上空一片辽阔,司徒霜起床来,见妙清仍然在那里翻看剑谱,便问:“就那一本剑谱,要看很久吗?”妙清说:“太宗皇帝也说了,开卷有益,书每看一次,总会有新的收获,况且,现在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作。”

司徒霜一面点头,只见窗外有人拿着农具走着,不由好奇的说:“难道这里还有农人?”妙清凑过来,笑说:“不是,这里地方太偏,这么多武林中人要吃要喝,江南可以用银票换来的东西,这里却不一定够,所以车大哥要他们自己动手,外面那些绿油油的东西,就是他们耕种的,除此之外,也有人会纺纱,会织布。”

司徒霜不由笑说:“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她走出门,辽阔的大地,一望无际,忽然有种生机和活力袭来,她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轻快的走在黄土上,向着那群耕种的人而去。

妙清也出了门,和司徒霜一起来到地里,只见一片绿油油的小麦,清新逼人,妙清闭上双眼,说:“真是太美了,没想到这浩瀚的黄土地,会有这么一块绿地,太美了。”司徒霜看着佟泽在那里施肥,便说:“这么脏,你不怕吗,新郎倌?”佟泽抬起头,手上的粪勺子险些脱手掉到地上。

司徒霜伸手过去抓住勺子,说:“这么臭,你还是休息一会吧。”

佟泽呆呆的,说:“我去法宝寺找过你。”

司徒霜笑了笑,一边将粪便兑的水往麦苗上浇去,一边说:“是啊,我只回去过一次。我不能算真正的法宝寺弟子,所以,他们不会关心我的下落。”

佟泽喃喃的说:“不关心你的下落,即便关心,又能怎样,霜儿……”司徒霜急忙尴尬的笑笑,说:“没什么,以前我们一直在找对方,现在不是找到了吗?”

佟泽叹了口气,说:“有时候,有时候人……”

司徒霜抬头说:“阳姑娘是个侠女,又是心宗的掌门人,你要好好珍惜。”

佟泽点头说:“霜儿,多谢你。”

司徒霜看着佟泽,说:“也许,我要多谢你,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人,虽然结果不是我想要的,但是至少他曾经找过我,和我一样。”

两个人在广阔的天空下,在绿油油的麦地里,静静的站着,司徒霜感到有种彭湃的热浪在心头奔跑,几乎失去控制要扑到佟泽的怀里,她遏制住自己胡乱的思绪,尽力向四周看去——

只见阳汇满脸笑容的过来,司徒霜没有想到,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抢走自己幸福的女人,她甚至想着如果那次没有救她,如果,天下所有的如果,都是聊胜于无。

司徒霜笑了笑,说:“你也会?”阳汇甜甜的笑说:“这话应该我说,姑娘刚来,也许不知道这里的辛苦,我真佩服姑娘,能为人之所难为,这样的活,一般人是不愿干的。”司徒霜笑说:“是啊,到武林中来的人多少都有自己的眼光和能力,怎么也不可能作这种他们认为很低贱的活,不过我例外,我无所谓。”

说完低头开始泼粪水。

阳汇对佟泽说:“司徒姑娘真是难得。”佟泽没精打采的说:“是啊,难得,你要多休息,不要太拼命了。”阳汇笑说:“没办法,谁让我们什么也没有。大哥,现在有希望,我已经知足了,你不知道,当心宗一片混乱,生死门飞扬跋扈,身边没有一个朋友的时候,那是多么的绝望;现在即便有再大的苦难和折磨我都能够忍受,因为,我看到了希望。”

司徒霜缓缓离去,尽管她心里其实根本不想离开,她看到妙清和车凌、原友清在那里高兴的劳作,心里有点纳闷,为什么她看到阳汇的时候,是那样的别扭,那种十分嫉妒和仇恨的感觉,始终在困扰着她,她对自己说不要作一个小气的可怜虫,但是事实上她已经是了。

她来到独孤云身边,笑着说:“每天都干一样的活吗?”独孤云说:“和普通的农人一样,我们做着相同的事情,只不过余下的时间,我们用来习武,商讨对敌之策。”

司徒霜问:“加入太平盟,是不是很困难?”

独孤云说:“你看过《太平心经》吗?”司徒霜摇头说:“听说过,但是没有看过。”独孤云笑说:“你可以看看,《太平心经》里的东西,你要是知道了,就可以来到太平盟,为武林的平静祥和而生;倘若你不愿意,那就不用加入。”

司徒霜说:“不用看了,我一定愿意。”

独孤云说:“你的义父是法宝寺的大师,这是万万不能草率了事的,你先在太平盟呆着,我给陈大哥他们说一声,来日方长,这段路注定是漫长而遥远的。”

司徒霜看着眼前劳碌的人们,以前从来没想过这就是武林中人,她忽然有些困惑,她一心想要的,就是离开平凡的农家生活,到天空海阔的武林开创一片自己的天地,自由自在、率幸而为,不用为生活的琐事烦恼,不用为衣食的需求而委曲求全——这就是她心中的武林,充满了坦率和豪迈,她认为,这就是一个简单的大碗喝酒,快意恩仇的地方。

现在,这种看法改变了,她在想,为什么武林中人会不像武林中人?这就是我向往的武林吗?我是该回去,还是继续寻找?

劳累了半天,她腰酸背疼的回去,妙清仍然在看剑谱,她纳闷的说:“你不累吗?”妙清说:“一个剑客就不应该放弃学剑,如果今天看一点,一连又荒废几天,你今天看的就没用了。”司徒霜本来是很累的,但此时见她没有睡意,自己也不想休息,她叹了口气,说:“这么累的活,这么差的饭,这么单调的生活,为什么太平盟要在这荒山野地,每天看到一样的黄土地,不累吗?”

妙清漫不经心的说:“在我们来之前,是黄土地,但是在之后,就成了美丽的绿洲,和我们的家园。妹妹,也许你从来没有尝试过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孕育生命的快乐,有时这不是在孕育普通的生命,当你在荒芜的土地上忽然看到一点生命,也许,你会觉得那才是希望,那才是奇迹;这种开创的快乐,不是每个人都能领悟到的,它需要大智慧,和无比坚定的决心。”

司徒霜点头说:“什么时候你也开始成为一代宗师了!算了,算了!我到外面走走。”已经走了出门,又回头到屋里取了剑,说:“我到外面练剑!”

她慢慢的到了一望无际的黄土地上,忽然间一阵刀剑撞击的声音传来,她急忙循声而去——

只见在田园的边上,有一排绿油油的柳树,柳树的枝叶刚刚长出,一片翠绿,在苍茫的大地上随风摇曳,两个白色的身影在柳树周围飞奔如风,剑光点点,随风飘摇,竟然是司徒霜平生第一次见过的最美的舞剑的场面——

那几株柳树,一刹那间成了茫茫大地上最浓郁的生命,那舞剑的两个人,一刹那间融入了一个最美的春天。

司徒霜一面看,一面说:“车大侠,你的剑真是太棒了!”

车凌和原友清飘然而下,在那一刹那,司徒霜忽然发现,原友清原本丑陋的脸上竟然英气逼人,使人不自觉的想到英姿飒爽这四个字来,原来一个人,或者一个地方,是美丽还是丑陋,是充满魅力还是单调平乏,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这是司徒霜最大的感受,也在这一刹那,她忽然觉得原友清和车凌果然是天底下最般配的一对,这种感觉,在面对佟泽和阳汇时,她时不会有的,也许,是由于嫉妒吧。

车凌笑说:“中午你不休息吗?”原友清笑说:“是不是地方太简陋,姑娘不大方便。”司徒霜笑笑,“你们都多虑了,我听人家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的剑法本来就不高明,当然要努力啊。”

原友清看着车凌,说:“果然是个好孩子,车凌,你还偷懒,丢不丢人。”

车凌笑说:“为了武林大事偷懒,被骂了也是值得的。”司徒霜说:“你们在那里飞来飞去的时候,我看到觉得特别好,那是剑谷的剑法吗?”

车凌说:“其实剑谷学剑都没有固定的招式,是学习剑法的要义,刚才我是把先河派的招式融入快剑中,和她拆解一下,可惜我所知有限,看起来倒像是花拳绣退,中看不中用。”

司徒霜笑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的剑法很好,以后,我要向你多多请教。”原友清笑说:“你大哥只是口里说说罢了,其实所知有限。”车凌笑说:“你嫂子武功高强,样样一流,你可以问她。”原友清看了他一眼,有些娇嗔的说:“你在说什么?”车凌说:“我是说嫂子啊,阳汇,不知道吗?”

司徒霜笑说:“我看,你说的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完便一笑而去,再回头时,那柳树的枝叶迎风摇曳,那柳树下的人风姿翩翩,……

这是司徒霜见过的最美的风景,从那一刻,她就不再觉得这是个枯燥的地方,不再觉得这里单调乏味……

她在一片黄土地中练着剑法,心里想着:要怎样才能飞起来!

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她全身不由一颤,“霜儿,你怎么不休息……”司徒霜转头,只见佟泽清秀的脸,关切的看着自己,她向后退了几步,说:“大哥,你……你来干什么?”佟泽忽然恨恨的说:“造化弄人,我以为……”

司徒霜问:“你以为什么?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佟泽点头说:“霜儿是最明白事理的,我出身贫寒,如果不是阳姑娘的帮助,我不可能来到太平盟,也不会成为太平盟的左先锋。”司徒霜点头说:“原来,你是左先锋。”

她觉得自己有些酸涩的感觉,在心里渐渐蔓延……就算自己能够找到他,也不能让他成为左先锋。

佟泽说:“我对她很敬重,我知道她对我是一心一意的,既然我作了选择,我就要一直走下去,不能对不起她,不能辜负她,我希望你……”

司徒霜转过身,有些苦涩的说:“你不要说了,我都明白。”佟泽说:“既然明白,你还是离开吧,这儿很辛苦,而且,我们不会在这里呆很久,在武林没有恢复平静之前,我们在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呆很久,这种生活不好,不适合你;除非,你是想在武林中占有一席之地。而作为法宝寺的后人,你根本没有这个必要,这段时间的奋斗,你是不必要的。”

司徒霜转身来,问:“你们不是为了武林的平静吗?为什么是为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不是为了武林吗?”佟泽苦笑一声,说:“是的,是这样的。”

司徒霜松了口气,说:“这样就好了,我真怕,怕你们也是和别人一样,是为了自己,那同生死门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佟泽说:“这是一段漫长的路,无邪岛统一北海,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现在江南一带,生死门如此猖獗,加上各派联合势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我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完成……武林,能够真的平静吗?”

司徒霜说:“大哥,你可不能泄气,要坚持,当年法宝寺的开山祖师,开创了法宝寺‘七剑十三禅’的先河,那时对他而言,要创立一个门派,开创一套武功,而且要从佛经要义中领悟,实在不是一件易事,……大凡伟大的事情,都是不容易的。”

佟泽看着她,爱怜的说:“霜儿长大了,几个月不见,你长大了。”

司徒霜心里傻傻的想:我在来到魔鬼窟之前,一直是没有变化的,这两天,我为什么会前后想这么多东西?

佟泽见她没有说话,便又说:“附近也有一些欺压地方的小门派,我们一并收拢了,难免良莠不齐,目前盟主只是要他们都参研《太平心经》,但是读了这本书,也不一定就能够被净化成大忠大义之人。”

司徒霜说:“要怎样才能让一个人成为大忠大义的人?”

佟泽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法,佛家,道家,还有儒家,都有自己的方法,现在悬克先生也有了自己的方法,不过到现在为止,每种方法都不能做到万全,也许,本来就没有什么办法把一个卑鄙的人变得伟大,除非,除非一种教人伪装的方法,可以高明到让人看不出来,那么,世界就完美了。”

司徒霜笑笑,看着天上,吐了口气,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没有超乎寻常的伟大,一切都只是个幌子;所有的人为着自己打算,不管他们身在何处,那么,我就更要看看,看看你们所说的为了武林的平静,是怎么回事。”

佟泽说:“最近西北马盟在北十三邪中第一个出来,要想像生死门统一南方武林一样,统一北方武林,六阴会有一场大战在即,只怕这里虽然偏远,也不一定能够置身事外,武林大战,虽然没有千军万马,但其对生命的残害和掠夺,一点也不下于千军万马的厮杀。”

司徒霜点头说:“我明白,经过和生死门几大高手的几次对决,我现在忽然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每一次我都有可能没命,现在我真为自己的愚蠢而感到可笑,原来生死只是在一线之间,我以前却以为武林中不会那么容易遇到生死劫难。”

佟泽点头说:“如果你决定留下来,我会尽我的力量保护你,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司徒霜点头说:“我知道。”佟泽说:“你的轻功好像不大好。”司徒霜笑笑,“我根本就不会。”佟泽说:“其实法宝寺的内功根基很好,你不用着急,我教你运气的法门,只要将气流从体内激荡到地上,以地面反弹之力摧动自己前进,就能够飞行,内功越强,气劲越大,飞行就能越快,越高。”

他伸过手来,温和的说:“拉着我。”司徒霜心里一怔,缓缓伸过手,在接触他的手的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发烫了,佟泽轻轻说:“走。”

风轻轻吹来,她飘然飞向天空,只觉一股力道将自己撑得稳稳的,佟泽在耳边说:“击地的力道是很有讲究的,如同游泳一样,需要技巧,其中云谷的仙人步,能够运用最少的内劲,触发最大的反弹之力,是天下公认的最好的轻功步法,我现在教你用它的口诀,记好了……”司徒霜开心起来,渐渐飞到绿柳丛中,司徒霜忽然想:从下面看起来,我们一定是飘然御风,如同羽化的仙人……

如果这一刻是永远就好了!

佟泽轻轻说着:“……气如行云,自丹田而出,上经中庭、紫宫至天泉、曲泽,由劳宫穴射出内劲,左右如一;下由曲泉至商丘,由足底涌泉射出内劲。左右上下,力道均衡,个中奥妙,可参阅《驽气神髓》,现在我把《神髓》的要义,一点点讲给你听,你可以试一下。”

司徒霜点头说:“好。”于是一面听着佟泽的话,一面将气劲按照佟泽所说的法子在体内运转,忽然一股真力弹回来,司徒霜啊的一声,几乎被弹得往一旁跌去,佟泽笑说:“不行,左右的力道要均匀!再试一次。”

司徒霜默运内劲,可是那股真气偏不听话,佟泽在一旁说:“不要急,你以前不会运气,现在正是刚开始,只要一步步依照规矩,不久就会成功的。”

风迎面吹来,司徒霜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惬意,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她忽然希望时间停下来,多美的场景,想起来都是美得无法形容,这茫茫天地间几株柳树堆积出了一片春天,这短暂时间里两个人织成了一生最美的景色,……

佟泽带她在天上飞了一阵,这才落下地来,说:“其实法门简单,要持之以恒的练习,才是真正的难事。看这天也不早了,回去休息一下,下午我们要干活。”

司徒霜高兴的回来,就连休息的时候也是想着怎么运气,怎么以气击地,借力飞行。

下午她来到麦地,没有人前来,一片安静,她也没有多想,就在柳树下练着飞行,可是她毕竟功夫不到家,每次都是刚飞上去就左右摇晃,跌了下来,她这样飞啊飞啊,直到自己看到一片被自己踩得稀烂的麦苗,才打心里开始害怕起来!

怎么办?她忽然感到了一种犯了大错无法弥补的惶恐,怎么办,她如同落荒而逃一般回到了木屋里,只见妙清不久就进了屋,司徒霜问:“你去哪里了?有什么事情吗?”妙清闷闷的说:“的确有一件大事,生死门已经一统江南武林,目前两浙两湖一带,已经多半归于门下,太极洞也是一路攻克了数百门派,诸葛世家在两河一带已经势力稳固,武林岌岌可危,黄山派作为一大正派,却仍然不闻不问,风云会同生死门激斗,死伤甚重,下午盟主同众兄弟商议,不能长久呆在这里,要派人前往江南,同风云会会合。”

司徒霜点头想:原来我所犯的事情不过是小事而已。

她想了想,说:“这本是件好事啊,老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况且同生死门已经结盟,大家有个照应,也是应该的。”

妙清说:“车大哥也要去,我好容易找到他,可是……可是我这次也不知用什么借口来劝自己,劝自己不要去。”

司徒霜说:“为什么不去,一定要去,不然你会后悔的!”

妙清一面收拾东西,一面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有一天我会笑自己太傻,但是现在,现在我一定……”司徒霜问:“佟大哥呢?不行,我一定要去问一下!”妙清说:“要去要去,你也走吧,咱们两个痴人,也算有个伴。”

司徒霜急忙收拾包袱,说:“当然要去,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吗?”

妙清和司徒霜收拾完毕,匆匆出门,只见人们如同往常一样,匆忙的从事着农耕,她们缓缓的离开,没有半点依依不舍,这地方,的确不会使她们产生半点眷念。

两人刚离开木屋群不久,忽然一阵笑声传来,只听独孤云豪迈的声音说:“你们不辞而别,太看不起朋友了!”妙清回头说:“多蒙大哥关照,不好打扰大哥……”独孤云笑说:“什么关照,我们这几日事务繁忙,倒有不少不周之处,还望见谅!希望下次二位再到太平盟,鄙人能尽地主之谊。”

司徒霜笑说:“独孤大哥,后会有期了!”独孤云抱拳说:“一路平安!”二人上了马,司徒霜才问:“我们怎么才能和他们走在一块?”妙清说:“我们假装赶路,遇上作个伴就是了,不要担心,总能在一起的。”

行不多时到了小镇上,天气转暖,但是小镇一样冷清而荒凉。

妙清说道:“我们最好一直不露面,这样也好保护他们。”司徒霜点头说好,一面想:也许她和我一样想法,不想见的人,却又非常想见……

佟泽四人走得很快,司徒霜二人也只好加快步伐,没日没夜的赶路,即便如此,他们到达江南的时候,已经是暮春时分了。

江南的三月格外的妩媚,落红轻舞,飘然而下,如诗般的美丽,超脱言语的轻柔,坠地无声香满面,随风撒来红盈眶。

这日二人跟着佟泽等人一直到了一个客栈,妙清说道:“这一路上,可以看出太平盟有许多盟友,看来这客栈老板也是其中其中一个,咱们不能在这里住,选隔壁这一家吧。”司徒霜和她在隔壁客栈住下,进了屋子,低声说:“那《太平心经》有多少能耐,能让这么多人如痴如醉的欣赏。”

妙清说:“要让人接受一个新东西,除非旧东西已经完全不能用了,看来,武林这场风雨,是注定不会那么容易平静了,太平盟要以微小之力兼并天下武林,只怕其中的牺牲,会有不少。”

司徒霜叹说:“可惜没有一种方法能够解救他们,或者,他们认为自己是在解救自己,在努力,总是一件令人骄傲的事情。以前,我也这么认为,觉得自己在武林中拼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就完成了人生最珍贵的使命,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也许是这段时间一个人想的时间多了,义父以前的话就慢慢出现在我的脑子里面。”

妙清看着她,笑说:“妹妹真的长大了。这种变化实在令我刮目相看。且不说你不明白,我们这样千里迢迢的追寻,又有几个人能够明白,人生岁月有限,能够留名留姓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既然百年之后,无人知我,我又何必执着在世之时,众人晓我?只要怀着一颗平静的心,就能安于坚持自己的事情,不被别人改变。”

司徒霜点点头,妙清笑说:“不和你说这个了,我饿了。”说着来到酒楼吃饭,上了楼,只见人来人往,很是威风,司徒霜一眼看到一个非常醒目的青年,觉得似曾相识,便对妙清说:“你认识他吗?”

妙清看看,恍然说:“那是以前我们见过的朱赤,看他的样子,应该找到了自己应该作的事情。”司徒霜见他坐在一堆人中间喝酒,心想比起以前的寒酸窘迫,怀才不遇,他总算是出头了。

朱赤和二人相对一笑,司徒霜没有上前,只是选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二人要了些饭菜,正吃着,忽然楼下一个人急匆匆跑上来,在朱赤旁边说了几句话,朱赤便点头,对旁边的人说道:“诸位,朱某有要事在身,失陪了!”

旁边的一个富商模样的人说:“城主既然有事,我等岂敢耽误城主的时间,改日我等再尽地主之谊,与城主畅饮。”朱赤下了楼,那群人一路送到门口,才上了楼,其中一个人说道:“江南武林到底有没有一个主,昨日是江南盟,今日是风云会,生死门,黄山派,各派都虎视眈眈,这个年头,不太平啊。”

一个年轻商人说道:“哪有太平的事情,在下虽然年轻,但是也知道这商家之利,黑白两道,台上台下,哪里都得有个照面,不敬官自然不成,连生意都没法作了;不敬这些武林中人,那就更可怕了,轻,则鸡犬不宁,重,则死无葬身之地啊!”

大家一阵附和,一个老人说道:“诸位都不必说了,这些话说了都等于没说,有什么用,我祖上十八代已经说过这话了。为今之计,识时务者为俊杰,要看清时务啊!每个人每个帮派都说他们会建立一个和平美满的武林,维持一个稳定的太平盛世,但是千百年来,根本不可能,如同以前江南盟在这里兴盛了百年一般,所有的一切都是暂时的,当时选择江南盟的人都平安的度过了百年,现在,是选择的时候了。”

另一人忽然说:“隔墙有耳,不要大声了。”

老人笑说:“真是年轻人,这样的话,每个人都会说,这样的选择每个人都会经历,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我看,风云会如今势头强劲,将来很可能会在这一带成为新的盟主,朱城主新来此地,就已经是名声在外,连生死门的两个高手都死在他的手下,生死门的门人也已经不在此地了,以前的天一派,归海阁也重新投入其门下,听说风云会的主人薛成更是一个人中之龙,看来我们是认定风云会的时候了。”

大伙你一句我一句的说道:“既然陈老如此说,我们自当深信不疑,从此以后,更可安然经商。何乐不为!”

司徒霜轻声说:“这里的生死门人,居然给赶出去了,朱赤真厉害。”妙清说:“他的剑法的确浑然天成,但是始终不是大家风范,没有后劲。”司徒霜说:“那你指点一下人家,让他为江南武林……”

妙清笑说:“傻瓜,你还真相信这世上有救星?如同这些生意人所言,一切只不过是利益的权衡而已。”

司徒霜说:“我还是想太平盟成为江南武林盟主。”

妙清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