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川蜀一带,渐渐山水都熟悉起来,只是那悲凉的气氛却似乎渐渐远离了她的回忆,她看着这萧索的环境,连昔日繁华的冯门、唐门附近都只有一些身穿红衣的人出没,这变化似乎来得太快,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而冰珀宫似乎还没有变化,冬日大家都没有事情,只是在洞里干些刺绣之类的活,冰雪喜欢一个人弹琴,觉得琴声能寄托自己无限的哀愁。洞里寂寞的岁月挡不住春的脚步,又是一年春天到来的时刻,又是一个播种耕耘的季节。一群女子忙碌的奔走在一望无际的瓜果园里,那是她们开垦了多年的土地,由山谷成了一片广阔的平地,每每看来就让人觉得回忆万千。

这日珀儿正在锄草,忽然听到一阵琴声传来,珀儿觉得眼前一亮,往那边看着,身不由己的走到亲身跟前,只见眼前一亮,十来个白衣飘飘的男子正在树上树下团坐弹琴,那琴声和气势霎时飞满整个树林,让人为之震惊。那十几个男子都是那么俊秀飘逸,如同珀儿梦里飞来的故事。

珀儿没敢说,悄悄看了一阵,便回到瓜果园继续干活。

这是珀儿心里的秘密,从那天起,她一听到琴声,就会去偷偷看一看,觉得那样心里才会舒服,而从此每一个夜晚,都会充满神秘梦幻的快乐。

直到有一天,珀儿来到那里,琴声里只有一个白衣公子坐在那里,孤独的弹琴,珀儿觉得那琴声是一个故事,一个让自己很感兴趣的故事,她身不由己的向前走了一步,那人忽然停下了弹琴,转身说:“姑娘喜欢听这曲子?”珀儿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不知该说什么好。那人说:“这首《千年修》说的是一个故事,姑娘听明白了吗?”

珀儿觉得嘴有点笨拙,说:“没有,我只是感到里面有一种温和的力量,贯穿在琴声里,让人觉得温暖和快乐。”那人说:“不错,这温暖的力量便是爱情,它让人受到阳光的普照和雨露的滋润,让人重新展示自己璀璨的生命,在黑的夜和看不到希望的人生里找到自己的方向。故事里边的人,因为执着的追求他们的爱情,不惜牺牲一切乃至生命,最后来到地狱,开始忍受孤独和思念的折磨,而这爱情也从此在地狱生长,于是千年之后的地狱,成为了地下的天堂,重获新生的情侣,在地下看到了久违的阳光。尽管这过程那么曲折,而结局却是那么让人快乐,这就是爱情赐予人的魔力,因为爱情追求的真谛,就是幸福和快乐,不但是自己,甚至是整个世界。”

珀儿点头说:“不错,好美妙的故事。”

那人缓缓起身,说:“姑娘会弹琴吗,我想听听姑娘的故事。”珀儿急忙说:“我没有故事,我……”那人抬头一笑,让珀儿的心几乎快跳了出来,那是一个完美的笑容,曾多少次出现在她午夜的梦里。

那人说:“姑娘有,姑娘有对自己的爱,一个没有爱心的人是不会明白爱情的真谛,甚至对世间万物都漠不关心,他们不觉得生活有多么快乐,甚至认为阳光雨露只是平凡的自然现象,在他们狭隘的思维里,只有自己简单的生命才是最伟大的奇迹,他们看重自己胜过看重别人,而从姑娘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对别人的关怀。”

珀儿惊说:“我的眼睛?”她有些不知所措,那人起身,拉着她的手,使她全身有如被雷击一样,每一个毛孔和每一个意识里都在黑夜疯狂的呼叫起来。

那人将她拉到琴架前,轻声的,不,是柔声的说:“弹一曲你心里最想弹的。”珀儿坐下,弹的是《千年修》,这是目前珀儿最能弹的曲子了,弹到一半,珀儿觉得身后那男人的气息渐渐浓郁的布满全身,她激动的心跳开始催促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那人说:“好琴,姑娘的琴声,已经得到了爱情的洗礼。”珀儿下意识的说:“是吗?”

那人的呼吸在她耳边萦绕,话语飞入她内心的深处,轻轻说:“是的,爱情已经来到你的心灵深处,让你的灵魂燃亮了希望的明灯,从此,你不再寂寞。”珀儿一惊,几乎觉得自己已经融入他温暖的胸怀,树上零乱的花朵坠入她迷乱的双眼,开始在风里飘舞,而她柔柔的身躯,也终于软软的融化在他铁一般的躯体里,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般颤抖着,随着一股旋风般飞舞的气流,刹那将这世界化为混沌般模糊……

珀儿回到冰珀宫,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觉得每个人都在看她,而不知从何时起,她发现每个人都不再说话,大家如同木偶一样木然重复着每天的事情,既没有交流也没有惊喜。

珀儿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在深夜的时候来到那琴声响起的地方,闭上双眼回味着白天的经历,那关于男女间最大秘密的揭露,以及人世间最快乐沉沦的感悟,在夜里再不是梦,而是回忆。

她回到洞外,忽然看到船上有人,她不觉全身一惊,只听冰儿说:“你一定去见红尘十三侠了。”珀儿一愣,问:“什么红尘十三侠?”冰儿上了岸,说:“珀儿,你想什么难道我不知道吗?你可以嫁人,但是不能同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一起,你知道吗,他们的到来完全是居心叵测。”

珀儿摇头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冰儿说:“你以为我没有见到吗?那样勾魂的曲子,那样动人的故事,为什么我能踢断他的琴,而你只能陷入他的怀抱从此不能分开,即便是爱情也要理智,要清醒,否则那就不是爱,而是沉沦。”

珀儿转过身去,冰儿说:“我知道,十几个女人和几个老婆婆,在一起当然会很寂寞,你完全可以寻找自己的爱,但是我总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们不能这样就将自己送入漩涡,不能自主,因为爱情仍然是自己的一个选择,而不是别人精心设计的一个局。”

珀儿说:“一个局?我得感谢上天赐予我这一个局。”

冰儿还要说话,珀儿斩钉截铁的说:“不要和我说,我知道你忠贞于令师的誓言,宁可埋没一切的感情。如果要我为冰珀宫死去,我也毫不犹豫,但是现在,我不能回头,不能证明我以前是错误的。”

冰儿看着她上了船,轻轻滑动双桨,顷刻便进入洞中。

她心里十分担心,来到冰雪门外,冰雪正在弹琴,见她在门口,便说:“你不高兴?”冰儿进来,轻轻合上门,说:“宫主,难道你不知道红尘十三侠的事情,忽然来了十三个俊逸潇洒的公子,弹着动人心魄的琴,将着激动人心的故事,给人如痴如醉的微笑,让人陷入爱情的漩涡,不能自拔。”

冰雪说;“这正是我想的,她们在山洞里,掩盖的不只是才华和思想,十二个不同的人,却并没有作太多不同的事情,那是因为这个环境使她们失去了自由和自我,应该有一个自由的天空,让她们展开自己自由自在的思想,接受新的生活,如同春天绽放的花朵,千姿百态各有美丽的地方,而不是千篇一律在冰珀宫里身穿白衣,来去如风。”

冰儿说:“我不反对她们嫁人,甚至离开,但是……”冰雪说:“我只是以为你们没有地方去而已,始终找到自己的男人才是女人一生最大的使命和幸福所在,冰儿,不要压抑自己的内心,在你雪白的衣衫下,有着年轻女子花一样的美丽和火一样的**,压抑不但令你失去本性,也会让你失去幸福,更不要阻止别人,尽管这样我会很感激你,但我想作为朋友更多的应该是祝福而不是毫无意义的感激。”

冰儿没有说话,过了一阵,忽然问:“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对你有所行动?”冰雪说:“有啊,可是她们都离开的时候,他在我身边弹琴,我觉得就好像什么都没有一样,他用尽了所有的手段,我想一定很生气。”冰儿说:“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对姐妹们而言,这简直是**裸的勾引,因为她们以为是真正的爱情所以毫不觉察,但是我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存心不良的居心,不管怎样,我要小心一点。”

次日冰儿悄悄来到林子里,只见花前树下,人语琴声交相辉映,冰儿看他们相距不远,但互相之间却丝毫没有感觉。比如神儿同离儿本来就不远,连说话都能听到,神儿却在那里说着:“这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里,我感到所有的幸福都萦绕在我身边,我真的好幸福,好幸福。”冰儿从她身边走过,她还在说:“只有风会来看我们,只有阳光能够照在我们的头顶,只有你在我身边,这样的日子,如果是永远,那就是幸福的全部意义。”

冰儿几乎快要晕过去了,一伸手抓住神儿身边的人,往一旁便走,神儿急忙一把拉住那人,大声说:“你干什么抢我的爱情,你这万恶的神灵,嫉妒我的幸福,你这……”冰儿扔下那人,大声喝道:“都给我醒过来!”

林子里忽然一片寂静,花瓣片片坠落。

冰儿看着坠落的花瓣,似乎看到许多白衣飘飘的女子埋葬在无言的风里。

她来到瓜果园里,看到只有冰雪一个人,带着几个老婆子在田里劳作,她心里有气,手上一挥,动用真力,一时间风云大作,地里的草在辗转的风里咆哮着,随风散落在田野里,那几个老婆子站着看冰儿,冰儿说:“这样快!”那几个老婆子一点头,一起挥手,刹那间风云变色,地上的草如同被风雷轰过一样,片刻便已经全部除去,比冰儿可厉害多了。而树上的花,却一点也没有坠落。

冰雪回头说:“冰儿,你不要激动,这是何苦呢?”冰儿惊道:“你们也会武功?”冰雪说:“在冰珀宫这么多年,你忘了她们以前就是跟着母亲的人,说到功夫自然比不上你,可是多年苦修的内力,你是比不过的。”

冰儿说:“唉,只有咱们几个人相依为命了,看来咱们是无法叫回那几个被爱情迷住了心智的傻瓜。”一个老婆子说:“傻瓜,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不想着婚嫁?”冰儿说:“当然想,可是不是被人勾引,要真正见到喜欢的人。她们那是相爱,就是被迷惑罢了,不要以为世上只有狐狸精,其实迷惑女人的老虎精,也是有的。”

冰雪一笑,说:“你又哪里来这么多称谓,真是的。”

冰儿回到洞里,珀儿她们一个个都没有回来,冰儿想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渐渐那几人便不会再回来了。想到这里,她倒是有些难过,毕竟多年来大家一起,几乎如同同一个人一样,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心思,自己的性格,终于是离开的时候了。

她正在想着,神儿来到洞里,冰儿说:“这么早就回来了。”神儿看着冰儿,一个劲的笑着,冰儿奇怪的说:“看什么,我又不是你的梦石。”神儿一惊,说:“你……你怎么知道?”冰儿说:“热爱中的人,总以为世界是她们的,其实别人也活着,只是被你们所谓的爱情迷住了双眼,从此忽略了整个世界罢了。也不看看你这德行,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就把你迷成这个样子,你还是一个武林高手吗?”

神儿说:“我们不是已经打算退出江湖了吗?”

冰儿说:“退出江湖,江湖又不是什么玩艺,想要就要,想扔就扔吗?”

不觉间已是花散天热的时候,冰雪命老婆子到外面采办了嫁妆,珀儿等人嘴上说着不愿离开,可是心里都高兴,于是人前都装作依依不舍,互相说着不愿离开了话,到了房间赶快关上门,珀儿这样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是婢儿这样不爱笑的人,也偷偷的在梳妆台前坐着,看着自己浅浅的笑脸。

珀儿她们离开冰珀宫的时候,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每个人都会离开一个地方,或是活着的时候离开,或是临死的一刻彻底的别离,不过于她们而言,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她们的幸福,因为有的地方于某些人而言,无异于一种束缚。

冰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自己的容颜开始慢慢老去,她想到珀儿她们因为施了脂粉而美丽端庄的脸颊,以及那因为幸福而快乐的眼神。

冰雪缓缓来到屋里,说:“也许这才是她们的归宿,不管怎样,那所谓的红尘十三侠已经成为了过去。”冰儿平静的说:“你想过没有,当年孟前辈说过,我们十三人一起用冰珀剑法,威力几乎天下无敌。”冰雪说:“西南这片平静的土地,不会有残忍可怕的厮杀,你难道不知道吗?武林已经渐渐告别了杀戮,难道你忘了,连风云会都到了勾魂岛。”

冰儿说:“关于权力和财富的争夺永远没有休止,杀戮不是目的,没人天生喜欢杀戮,君王们的帝位没有受到威胁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大赦天下。”

冰雪叹说:“也许希望平静只是心里的一个梦而已,又不能看着梦变成真实,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冰儿说:“以后,我就陪宫主在冰珀宫,永远在一起。”冰雪问:“为什么?”冰儿叹说:“因为一个誓言,师父将我救回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永远留在这里,侍奉我的恩人,直到最后一刻。”

冰雪说:“为了一个誓言,你没必要葬送自己的幸福。”冰儿摇头说:“不管是谁,如果她连一个誓言都无法坚持,那么她这一生无论做了什么事情,都是如浮萍一样来来去去,没有目标,没有方向也没有收获。”

冰雪叹说:“可是你过早的注定了自己太长的生命,你知道吗,那时你才五岁,一个五岁孩子的誓言,难道值得你付出那么久?”冰儿怅然说:“虽然只有五岁,可是饱受了世间的磨难,是磨难让人成长,我始终相信,那曾经经历过的磨难,使我觉得我在人间一切的经历都那么美好。”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一个老婆子进来说:“有人送了一封信过来,到了洞口,人就走了。”冰雪打开信一看,只见上面写了几个字,“镜湖之畔,昔日之人,月上中天,相见为凭。”冰儿问:“什么人写的?”

冰雪说:“从字上看不出,不过此人一定受过严格的训练,字迹写得不错。”冰儿说:“你会去吗?”冰雪笑说:“也就那么远的路,难道还爽约吗?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约我,倘若是红尘十三侠之类的人,那就笑话死人了。”

月上中天,冰雪来到镜湖之畔,看着波光粼粼的镜湖,心里的思绪也如同湖面一样,在微微的风里一点点散开。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冰雪回身一看,只见来者是屈怀英,屈怀英说:“姑娘果然来了,知道是因为什么吗?”冰雪说:“屈教主请指教。”屈怀英说:“我知道有一个人,长得和龙涛一样,所以……”

冰雪冷冷的说:“我的事情,似乎不劳你来操心,屈教主,你似乎想得太多了!”屈怀英说:“想得不多,宫主不要担心,我手上有‘记忆之水’,可以让你回到龙涛没有死去的那一刻,只当他是和你经历了一场你根本就记不得的梦而已。”

冰雪说:“说来倒要感谢你,不过,我不需要什么灵药来满足我内心的需求,也不需要你来为我安排我一生的幸福。令兄以前也曾告诉过我,不过我不知道原因,现在终于知道,原来这不过是令兄当年没有完成的计划而已。如果我需要记忆之水,那还不如用来忘却我的感情,让我相信我是天上的仙女,那样我的快乐将会更多,甚至我可以让我相信自己拥有更多值得快乐和骄傲的东西,但是你觉得那还是一个正常的人吗,当回忆和经历没有联系,当记忆只是填充内心空白的幻象,只是逃避现实的工具,你觉得那样的人,能够得到正常的发展,能够享受普通的生活吗,而那子虚乌有的记忆,就真能带来那么多的快乐?”

屈怀英哈哈大笑起来,说:“既然宫主不愿领情,我也不必强求,不过我得告诉宫主,因为这个人重新出现在西南,我担心他会对咱们两派不利,如果宫主真的打算面对现实,那么就请拿出你的决断来,至少不要伤了我们两派的和气。”

冰雪笑说:“屈教主想得太多了,当然不会。我已经不问江湖中的事情,你自己去办吧,我不会阻拦你。”

屈怀英问:“宫主说得那么斩钉截铁,难道不怕以后后悔。”冰雪漫不经心的说:“以后的事情谁能预料,越是为以后打算越多,越会遭受不在预料中的打击和失败。”屈怀英说:“宫主决心做一个心如明镜的人,不沾惹半点凡尘的侵扰,而这无疑是世上最有野心的人的开始。”

冰雪淡然说:“我的母亲在此多年,心如同明镜一样,难道你一定要用你利欲熏心的灵魂,来比拟别人心里的想法吗?”屈怀英哈哈大笑起来,说:“心如明镜?宫主天天同她在一起,居然说她心如明镜,她不但派人到江南试图东山再起,而且还去过江南,只不过因为惧怕薛成才没有放肆,宫主是因为愚蠢还是无知,还是心里一定要隐瞒,这是谁不知道的事实?当冷翡翠的故事传遍武林的时候,你知道吗,或明或暗去了多少人?你虽然无意于此,可是那时你不是正在江南吗?”

冰雪说::“我当你什么都没有说,我去什么地方自然有我的道理。”屈怀英大笑说:“可是我从来不敢忽略冰珀宫的实力,当年在武林掀起的惊涛骇浪,现在让人想起来还那么惊心动魄,谁又敢相信你们骨子里的隐忍,是不是在期待更大的成就。”

夜风有些凉凉的,冰雪说:“你不要再说下去,以后你会慢慢看到的,既然解释已经无济于事,我也不想多费唇舌,你走吧。”屈怀英说:“令姐在江北大展鸿图,江南已经到了佟泽手上,他可是令妹最好的朋友,难道你不希望在西南也有你的一方天下,那时,整个武林,就是你们三姐妹的了!”

冰雪冷冷的说:“权力对我的伤害还没有那么大,我所想的并不是你所要的。屈公子,你变了,不再是那个纯真的少年,我无意于你对自己的心灵如何的扭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后会有期!”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不知这少年叫自己来是要和自己联手,还是要对付我,他已经不是当时的少年,一个人手上一当有了权力,则一切就将改变。

冰雪回到冰珀宫的第二天,就收到屈怀英的请柬,是同黄山流光剑梅千寻成亲的请柬。

冰雪和冰儿到了广灵宫,一切布置得光鲜而又华丽,穿着蜡染的苗人和身着盛装的汉人来来去去,在金碧辉煌的楼宇间穿梭着,而那穿破云霄的唢呐声也在鼎沸的人声中似乎永不停止。

冰儿毕竟对什么都好奇,四处走着,冰雪也在那一刻忽然发现冰儿并不是那样心如止水,她将自己的一切都深藏在洞里,连同青春和个性一起掩埋,她是最应该离开冰珀宫的人,冰雪想到这里就有些担心,怕冰儿真的因此而误了一生,甚至有离开冰珀宫让冰儿解脱的念头。

来的人很多,不过一个太平盟的人都没有看到,黄山七剑都已经到了,冰雪知道这预示着屈怀英从此不再是中原武林的敌人,不再遭受黄山的杀戮,不再成为别人的众矢之的,而灵教的势力,将大大超过已经日趋没落的冯门和唐门。

冰儿看着那些放松的表情,觉得自己也仿佛已经卸去了身上种种的负担,她快乐的走在乐声飘飘的每一个角落里,恨不得这脚下的路永远都到不了尽头。她走得累了,来到亭子里休息,刚一坐下,忽然听到有人叫着救命,她立刻心里一紧,站起身来,四下一看,只见假山在风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心里想: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听到什么声音,难道这里闹鬼?

它赶快逃也似的离开,刚走了一阵,心里忽然想:大白天,就是有鬼有什么了不起,不怕,看看是什么人,敢在灵教装神弄鬼!她壮着胆子来到假山旁边,只听那声音真如同来自地狱一样,轻轻的却又似乎是用劲了全身力气一般,她往里边走去,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喝道:“什么人!”冰儿吓了一跳,回过身来,只见来者是个年轻公子,她仿佛记得是灵教的南灵公子南陵。

她缓了口气,说:“这里面好象……”南陵冷冷的说:“姑娘没事就请离开。”冰儿往外走着,刚走到南陵身后,忽然一道剑气扑来,冰儿心里一惊,顷刻间已经回过身来,挥掌击出一道冰柱,一面喝道:“为什么要杀我?”南陵冷笑说:“你来了不该来的地方!”冰儿哼了一声,说:“你杀得了我吗?”

南陵手上长剑威力展动,冰儿也拔出剑来,一股劲气咆哮,假山顷刻便四散炸裂开来,只听一阵咳嗽声传来,有人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快停下来!”

冰儿和南陵都停了手,只见烟尘中梅千寻走了出来,茫然的说:“这是怎么回事?我觉得有人在我脑后敲了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冰儿也觉得奇怪,梅千寻现在应该出现在洞房里才对。

忽然听到屈怀英的声音说:“娘子,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梅千寻急忙跑到他身边,说:“我也不知道,看到你就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忽然她的身子缓缓向后退着,冰儿注意到她心口插了一把刀子,屈怀英不屑的说:“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差点坏了我的大事!”

梅千寻颤声说:“为什么,你不是要娶我吗?”屈怀英说:“你应该知道,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甚至还讨厌你,我同你成亲,只是为了免除你父亲对我无端的迫害。”梅千寻痛苦的说:“我知道,但是我会听你的话,会弥补你因为我父亲而遭受的灾难,我……”

屈怀英说:“已经晚了,在我向黄山提亲的时候,就已经找到了一个和你长的一样的人,我娶的,只不过是你的名分,地位,和一具躯壳;只不过是要从你的手上,得到更多的权力和安全的保证。所以我不得不让你死去,让一切顺着我的计划,在我的掌握之中。”

梅千寻的泪水流了下来,同鲜血一起流了下来,她悲戚的声音飘动在风里,“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这么多天以来我做的美梦,和我构想的未来的那么多日子,就这样全部消失了,为什么不给我机会,让我这样痛苦的看着你,离你而去,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的爱你!”

屈怀英说:“是你的父亲亲手扼杀了你的幸福,是他给灵教带来的灾难使你成为报复的工具,你不用埋怨,这对你而言只是更加的困惑和痛苦,在这样生命都无法得到保障的日子,你有什么资格说爱,当你的父亲将别人的幸福看着野草一样毫不在乎的时候,他的子女也将没有机会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梅千寻闭上双眼,不是她想闭上,她实在是太累了,因此无法控制自己疲惫的感觉,从而陷入没有知觉的状态。

屈怀英转身对南陵说:“找个好点的地方埋了,放上一只纸凤凰,让灵凤带她到九重天上去。”

冰儿说:“你太残忍了,对一个无辜的人,不但使她成为爱情的工具,也使她失去了生命,如果你不爱她,为什么要……”

屈怀英看着冰儿,说:“你要明白,你看到了本不该看到的事情!”冰儿冷冷的说:“你也要明白,我说出去的后果,你以为现在你能杀了我吗?”屈怀英没有说话,手上一动,一道掌风扑来,冰儿只觉全身被一阵旋风牵制,她急忙飞转身形,一掌拍出,刹那间一切都给冻在冰里,冰儿正要说话,忽然一阵狂风扑来,事先毫无征兆,她觉得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南陵说:“教主的欲弥九式更见长进了。”屈怀英头也不回的说:“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件事情,我走了,外面还有客人等我去招呼。”

冰儿在迷迷糊糊中醒来,还听到鼓乐的声音传来,她急忙问道:“这是什么地方?”身后有人说:“是龙山,你应该很熟悉的。”冰儿转身一看,说:“是你,你救了我吗?”那人正是南陵,他淡淡的说:“我没有救你,只是放了你一条生路,你的冰力很强,不但削弱了教主的攻势,还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不过,没有十天半月,你是好不了的。”

冰儿问:“她死了吗?”南陵说:“刀插在心口上,怎么可能不死?”冰儿看着天上的月色,说:“太可怕了,为什么会这样!”南陵说:“要知道为什么,就想想灵教曾经经受的苦难,而且太平盟虎视眈眈,盟中之人大练‘太平剑法’,灭我灵教之心始终不死。姑娘,你也不愿见到你的朋友遭受灭顶之灾,导致家破人亡吧。”

冰儿摇头说:“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自己要的是什么。似乎到了江湖中,我就必须要学会掩藏自己真实的感觉,去避免可能带来的伤害,还要多一双玲珑的眼睛,看到自己的危险所在。”

南陵笑了笑,说:“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说出去,我也不想杀人,不过你知道,如果说出去了,你们也将遭受多大的灾难,因为谁也无法断定,教主将会倾注多大的决心来面对你传出的谣言,我也不知要放过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我想不会是为了做一件好事,也不是希望你以后报答我,也许只是在那一刻不想再杀人。”

冰儿缓缓向山下走着,想着这生死原就在一时之间而已。远处的灯火还那么通明,她听到欢乐的声音,想到如果世上真有灵魂的话,那么此刻梅千寻的灵魂一定在上空徘徊,一定希望将这可怕的事实告诉别人,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可见关于灵魂的传言果然是子虚乌有,纯粹骗人,一个人连活着都不快乐,就算死了,也不是一种解脱,而是一个悲剧已经成为不可改变的事实。

她来到洞里,只见孟生已经等在大厅,她对杨妈说:“为什么要他进来?”杨妈说:“他说有要事,而且——”

冰儿说:“而且和龙公子长得一样,是不是?一个人一旦不是因为真心的喜欢同另一个人在一起,那么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别人,都是一种伤害,孟公子,我们小姐是最明智的,已经放弃了一切,我要告诉你,不用在他身上花费过多的功夫。”

孟生说:“诚如姑娘说的那样,没有爱将会增添两个人的痛苦,我不是为了同她在一起,而是要告诉你们,我们已经取消了对灵教的攻击,明天我就会离开,而灵教不会放过你们,这是我在灵教多日感受最深的一点。屈怀英能够娶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想来他是要放弃自己对爱情的追求,而要成为一个真正空前绝后的教主。所以你们要小心,因为危险始终在你们身边。说了这话,我便要离去,因为见了宫主,只怕徒增她的烦恼。”

冰儿说:“你们已经在西南准备很久了吗?”孟生起身来,说:“不错,我们已经准备了很久,本来这次是一定要将他消灭,但是屈怀英走了让人出乎意料的一步,虽然上次同风云会的交手我们赢了,但盟主比谁都明白,那是因为除邪岛的实力大过黄山派,现在真要远到西南,黄山能来这里,除邪岛却不愿到此,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蛮荒的地方而已。”

冰儿叹了口气,说:“你们已经实际上控制了江南甚至西南大部分武林,你觉得给武林带来了什么?”孟生叹说:“那些武林中没有名声的人忽然加入太平盟,享受起作为盟人自己加封的光荣,而练过那种剑法之后,人人都觉得自己是高手,现在盟人已经遍及天下,不知是福还是祸。”

冰儿说:“佟泽的梦想终于实现,他应该遵守自己的诺言,否则,将会被武林中人耻笑,你是他忠贞的追随者,应当明白你的责任,不但要帮助他得到武林,还要帮助他造福武林。倘若果真如此,当日宫主救你,也算是一件好事。”

孟生应着离开了,杨妈说:“姑娘,这公子的人品不比龙公子差,为什么不能让他留在这里?”冰儿叹说:“我从来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滋味,但是我发现那并不是每个人都必须拥有的,我希望出现在宫主身边的人,是一个简单的人,而不是你根本就无法了解的人,你又怎么知道他那张熟悉的面孔下面,包含了怎样的想法。”

她静静的坐了好久,才看到冰雪疲惫的进来,见到冰儿,才高兴的说:“原来你在这里,我还担心你走了!”冰儿说:“你还是不想我们走,那为什么要让她们离开?”冰雪说:“我不能太自私,就是你,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你要走,我也不强迫你。”

冰儿本来想把事情告诉她,可是话到嘴边又不太想说出来,因而说:“屈怀英真是野心勃勃,他同梅小姐成亲,不就是为了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和保证自己的安全吗?真是让人感到害怕,难道他心里没有把我们视着眼中之钉,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冰雪说:“冰儿是不是想成名?现在各派都很凋零,需要人才,只要你去,难道还怕不能扬名立万?”冰儿说:“我对冰珀宫的感情如同天地一样宽广而没有尽头,我不会因为对名利的执着而放弃我的决心,不过,我真的很担心它的命运,害怕这是一个噩梦的开始,现在准备还来得及,咱们不能失去了防备,而我终于明白,要退出江湖,是多么的困难,一点小事甚至是你见过的一件事情,有时就能将你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冰雪说:“你太多虑了,我们正是要以什么都不管的决心,来证明我们真正离开了江湖,如果一点顾虑就让我们放弃了自己的追求,那么我们永远也没有这个机会,将随着江湖的世事不断深陷,最终不能自拔。”

冰儿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用处,心里想怎么也得想个法子,来应付眼前这凶狠的恨不能消灭一切的对手。

她思量了一夜,最终决定离开冰珀宫,到江北去寻找薛冰,让她来帮助冰雪,或者干脆离开这个地方。

冰雪当然没有体会到冰儿离开的目的,因而觉得这是在送她离开,在她看来以后的日子虽然孤单,但不用为拖累别人而感到不安,她不知道正如当初自己留书一封到江南寻找杜秋月一样,却告诉母亲自己是去江南游玩一样,冰儿此行也是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