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少轩站在手术室门口,皱眉地看着护士匆匆地拿着血袋进了去。转头,叶非离按着手臂缓缓走了过来,在长椅上坐下,仰过身子,用头抵着墙壁。“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伯父了。”

叶非离闭目养神,幽幽地说道,“我只是希望徐念言不要太难过,如果我的血有用的话。”

“让小言伤心最多的人,就是你。”钱少轩咬牙道。

“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外人管不着。”叶非离挑眉道。

“你为什么不承认你已经爱上了小言。”钱少轩嗤笑,“还是你的自尊心根本不允许你承认?”

“我说了,你不要多管闲事。”叶非离睁开眼,颇为疲倦地瞪钱少轩。

“怎么?你还要打我一下吗?”钱少轩冷冷地看着他。

这时,一阵疾快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两个人纷纷望过去,是徐念言。

徐念言怔怔地蓦地站住,喘着粗气地看着手术室上方的灯继续亮着,她的心脏堵在了嗓子眼,简直都快要窒息过去了。怎么会这样……老爸突然就被送进了急救室……

毫无预兆……

她焦急,她担心,可是她却只能在外边静静地等候。

徐念言好怕,好怕等到了一个不愿意听的消息,而她就这样再也看不到了徐目深的那张油腻腻甚至还有些软弱的脸拉动神经地冲她笑……

徐念言的双腿软地没办法支撑着身体好好站好,钱少轩适时地跑过来,抱过了她。在她晕厥过去的瞬间,听到她喊了一个人的名字,心一阵抽痛。待她醒来,她看到了叶非离的脸,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空白到忘却了所有。

“你没事吧?”

“……”徐念言蓦地一激灵,坐起,看着他,“老爸呢?我老爸呢——”

叶非离面对着她的激动,皱眉,“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听我说,听我说!”

徐念言怔怔地看向他,看到他轻叹口气道,“已经抢救过来了,现在在重症病房,已经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你听见了没有……”

徐念言跌跌撞撞地从**滚落下来,挣扎着要去看徐目深,却被叶非离的手有力地给拽住,他扶着她从地上站起来,迎上她泛泪的紫眸,叹气道,“我带你去。”

徐念言这才看到了他缠着纱布的手臂,“你怎么了……”

“没什么。”

这时护士走进来,看到这情况,赶紧上前说道,“叶总,您刚输完血怎么不按住手臂止血啊,你刚才就没按住,还动来动去所以才……”

“闭嘴。”叶非离皱眉地说道。“谁让你进来的,给我出去。”

徐念言怔怔地望向他,“输血?是,是你给老爸输的血吗?”

叶非离望向她,伸手扶开她嘴角的发丝,轻轻地点头,“所以没事了。有我在,你父亲不会有事。”

徐念言低头看到他有些往纱布上沁红出来的右手手臂,伸手去抚摸,被他握在了手里。这一握,就好像是溃堤了她的坚持,她的理智。徐念言一把抱过他,别了别嘴,用力地哭出声来,“老爸不能有事……他不能丢下我不管……我不能让他有事的……我不能……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那么残忍……要带走他……”

与其说是歇斯底里的哭喊,更是她发自内心的痛苦呐喊。叶非离任凭她这么抱着,环过她的小脑袋瓜,试图把所有的安全感都给予。这一次,他终于摒弃了所有的不安,所有的别扭,只是这么单纯地,想好好地抱着她,心疼地抱紧她。

徐念言抓扯着他的衣服,拍捶他的背,似要耗费心里所有的怨气,怒气,伤心。她抱过他,把全部的害怕都交给他,仿佛只有他能够给她缓缓地化解,然后成为最后的正能量。

钱少轩站在门外看到这一幕,缓缓地移开自己,紧贴着墙壁,如果可以,真希望就和墙壁融为一体,那么这样,就不会是多余的人。

短信壹——

“我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

短信贰——

“我知道了。”

因为到了肺癌晚期,控制左侧发音功能的喉返神经由颈部下行至胸部,绕过心脏的大血管返行向上至喉,从而支配发音器官的左侧。因此,若肿瘤侵及纵隔左侧,使喉返神经受到压迫,徐目深张嘴说话,声音像是年迈失修的发动机,让徐念言听着都想要流泪。

“小言,人总是有一死的……”

“不许你说丧气的话。”徐念言摇头倔强地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大道理,说起来总是一套一套的,但是她就是俗人一枚,她只是知道希望老爸能够活的更久一点,自己能多陪一点。其他的,一概不想听,也不想接受。

“小言,推我去那边走走吧。”徐目深说道。

徐念言点点头。

这天天气好,柔和的日光带着一丝慵懒,散过秋天的苍穹,像是一条轻薄的被子盖在了每个人的心口。于是,徐目深说不想总待在**,要徐念言推着他坐在轮椅上出去走走。

东圣医院的花园很大,有弯弯曲曲的鹅卵石铺就的石子

路,也有挂满藤蔓的长廊,还有假山喷泉。听说是按照故宫里御花园的一角而照设计的。要的就是不要把医院建立成冷冰冰的迎接生命送走生命的地方,而是真正地注入活力和人情味。

徐念言推着徐目深到了喷水池边,里边的小鱼欢快地游动着。徐念言走过去蹲下身,轻轻地唤道,“小鱼……小鱼……小鱼……”

不自觉地,徐念言顿住,小鱼……非离……一模一样的发音……她回头,迎上徐目深微笑的眸光,竟脸红了。

徐念言站起身,“老爸,我们还是去那边吧……”

“小言,现在只有你和老爸两个人,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那个叶非离了?”

“……”

每一次她看着叶非离,紫眸里流露出的出神和伤感,徐目深都是看在眼里的。他知道,某女儿是陷入了爱情的漩涡了。

“我……”徐念言怔怔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句特别简单脱口而出的“我没有”此时话到嘴边就那么艰难了。她想起了叶非离的心结。

在餐厅里,伍芳菲说的那个噩梦——

“其实这么多年来,非离都被同一个噩梦给纠缠,以致于他有很厉害的头疼病。在这个噩梦里,会有一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人,一个追着那个女人跑的男人,还有一辆车,一摊血。”

“噩梦里的这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人便是非离的母亲,姓柳,名喜凤。她长的很美丽,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姣好气质,特别是穿着白色的旗袍,就好像是不染世事尘埃的仙女。她原本是一个公关小姐,际遇上叶修齐,也就是非离的父亲,东圣的太子爷,叶正东的独子叶修齐。因为柳喜凤的出身寒微,而且还是个风尘女子,对于这段关系,叶正东是一万个反对,于是性格刚烈的叶修齐便带着柳喜凤私奔了,还生下了非离。本以为这样,叶正东会心软,会接他们回家。没想到叶正东的性格也是倔强刚烈的要命,他连这个孙子都不认。”

“就这样,被赶出豪门的叶修齐,没有了经济来源,带着柳喜凤艰难度日,生活中处处都要用钱,而叶修齐没办法赚很多的钱,就这样两个人带着非离过了两年的苦日子。柳喜凤受不了了,这和她当初的初衷太相违背了,她本来想着勾搭上叶修齐,便能嫁入豪门,摆脱掉以前的苦日子,一登龙门。但是没想到,生下了男丁,还是没有转机。事情会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受不了了,便和叶修齐坦白,说自己从来没有真的爱过他,自己之所以跟着他,不过是想希望通过他,麻雀变凤凰。而现在,既然事情成了如此,她不想再和他过下去了,便想丢下一岁多的非离离开这个家。叶修齐追了出去,结果两个人都被车撞死了……”

“只剩下了非离。非离一下子变成了孤儿……”

“叶正东接非离回了叶家,可是一直对他都很冷漠。在叶正东的心里,这个孙子是一个灾难,因为他是卑贱女人生下的孩子,而他的母亲还害死了他的儿子。”

“人间悲剧,莫过于此……”

“叶正东对非离近乎变态的严厉,才造就了非离现在冷漠的性格,也造就了他的心病。他爱一个人的能力已经死了,在束缚里已经死去了。在他的心里,始终都会有这样一个阴影,女人的爱是虚假的,是存在欺骗的,亲如他的母亲,也骗了他,骗了父亲,骗了她自己。”

“所以,哪怕他真的爱上了你,也不能完全相信你。”

“……”

徐念言垂下了眼帘,听到徐目深叹气说道,“其实当初我让钱少轩瞒着你,还让他答应我一件事。”

“……”

徐目深拉过徐念言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那就是让他照顾你。我把你托付给了他,我怕我如果随时离开这个世界,而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我唯一的女儿。”

“老爸……”

“叶非离他……不适合你。”

“……”

“爱上他,是一件很幸苦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