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忆，溢
正月十五这一日，午后，初春的阳光已有些暖意。积雪融尽，化作清风散去，新鲜的空气也因此而沁凉沁凉的。院子里的树木已装点上春装，点点新绿，充满了盎然的生气。一旁更有红梅粉桃竞相争妍，再细细看去，不远处是一簇簇五颜六『色』的花骨朵儿含苞欲放，有好些都让人叫不上名。耳边，不时传来不畏寒的鸟儿欢快的鸣唱。
此刻，我正和金子泫在照看悠兰。经过一个冬天的精心护理，遵循大自然规律掉光兰现今已积极的抽丝吐芽，油绿的叶子伸展开来，撑起了一小片天空。
我细心的浇着水，猛一抬头，却撞见他的目光，温柔而深邃。我的心莫名的一慌，是它，对！没错！就是它！就是这种眼神，相伴我无数个日日夜夜。当初星，就是用这种眼神遥望着我。那时的我，曾经以为，他是喜欢我的。记得——那是一个七月的夜晚：
高一的最后一夜，分班。教室里人声鼎沸，相处了一年的同学掩饰下学年分离的愁绪，极力欢颜。那夜的我，心亦澎湃。抬眼望见室外的天空在夕阳的掩映下竟如此多彩美好，便走了出去。只这几步，便隔了室内的喧嚣。我静静的倚在栏杆上，看着远处渐渐融入夜『色』的绵延山峦，天空中偶尔掠过的飞鸟，吹着轻柔的晚风，心绪仍难平静。只因那时的我，已揣测到他会选文，这样，与选理的我大概一月也未必能见上一面。这所名校，实在不算小，而文理班的距离又是那么的遥远，甚少交集。正当我沉浸在自己忧伤的思绪中，栏杆的不远处，不知何时也斜倚着一个颀长的身姿，偶尔有意无意的看向这边。不用回转头，我就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说来或许没人相信，那时候的我，是那么的喜欢他，每每有他的场合不用张望，我便会预先感知。没法解释，我于是把这个唤作“缘分”。然而我又常常怀疑我们之间顶多只能算是“缘”而无“分”。
那一刻，空『荡』而悠长的走廊上，只我们二人。想起那时仅属于我们的时空，仍倍感珍惜。默契在眼波中流转，在空气中传达。大部分的时候，我们都只静静的看着远方。偶尔回首，总是能触到他温柔深邃的眼光，仿佛在告诉我不用担心，我们还会见面，你只要好好的就好。心里便柔柔的，暖暖的。仿佛一个眼神就能了然对方的想法甚至不舍和爱恋。然，这样的美好总是过于短暂。半个小时后，我们被各自的朋友拉回了各自的教室。
那一夜他给我的感动，足以在此后的日日夜夜中溢满我的心房，即使在多年后，那份感动仍深深的排斥着其他男子的介入。也因了那一份感动，我这个众人眼中的乖乖女，作了一个令父亲恼怒、改变我人生的决定……
是了，就是这种眼光。我抽回思绪，看着金子泫，着魔似的忘我的投入那熟悉的深邃的眼光中去，良久，良久……
“小少爷……小汐姐姐……小少爷……”小洇渐渐近了的叫声让我们猛然惊醒，我竟然如此失礼！
正待回答，他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继而轻声道：“我们先回去吧！”
我有些不明的看着他，仍是点了点头。拍拍手上的尘土，脑中混混沌沌，依言走在他的身后，狠心的把小洇的声音丢在后头。
没走几步，他忽然放慢步子走在我的身侧。我狐疑的看着他有些泛红的棱角分明的脸，倏地感觉到左手一紧，一阵暖意从他手心徐徐传来。
我愕然，不动声『色』的用劲挣扎，反而被他攥得更紧。他的手不是很宽大，却足以将我这只脏兮兮的冰冷小爪裹住。
我再次扬脸看他，他紧抿着薄唇，唇角边『荡』漾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我的心一暖，放弃挣扎，安心的把手放在他温润的手心。就让我『迷』糊一回吧，就当是他，是他回来弥补当年的遗憾……
一路上，我们甚少言语，他仿佛有些羞涩，不敢再回头看我，只是嘴角始终挂着浅笑，很是可爱。一切是那样的美好，美好得几近梦幻。他一直紧紧牵着我的手，拣了人迹罕见的小径，回到东凌阁。
很久以后，我才发现其实那日他的眼光和星的还是不同的。星的眼光里永远有着怯懦和淡漠，而他，却没有。我曾想过，如果当初星携了我的手，无论是天涯海角还是刀山火海，我都会义无反顾的跟了他去。然而，七年后的我的心，连同那只被泫牵着的手，仅剩一瓢不安定的幸福感，除此以外，别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