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不好了!”副将军踉跄地冲进王帐,连基本的求见礼仪都不顾上,喘着粗气跪倒在赫伦炤的面前,急迫地开口道:“王上!不好了!塔里尔的铁骑冲破了我军的防线,已经打到军帐外了!”

“什么!”赫伦炤猛地站了起来,心火上涌,险些犯了晕厥之症,他堪堪稳住了身形,质问道:“我让你们提前设下的陷阱呢?”

副将军脸色一阵灰败,黯然地摇了摇头:“军帐前的木刺阵和火油,全被塔里尔人绕过去了,只有少数铁骑躲避不及,伤亡不过十数人......”

“绕过去了......”赫伦炤出乎意料的没有勃然大怒,而是冷笑一声道:“要么塔里尔手眼通天,识破了我们设下的陷阱。要么就是......我赫伦部里有内奸!”

在场的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次我方大败,多半是后面一种可能,有人背叛部族,和塔里尔里应外合,把赫伦部军帐内的情况泄露了出去。

王帐外兵戈相击的刺耳声响越来越近,赫伦炤也心知,这场浩劫赫伦部是躲不过去了。赫伦炤听着渐渐逼近的吼声,却显得冷静异常,他沉声问道:“赫伦烽现在何处?”

副将军回禀道:“回王上,将军正率部下与塔里尔铁骑死战!”

赫伦炤点了点头,神情不明。副将军见状,忙表决心道:“属下这就去支援将军,誓与赫伦部共存亡!”

“你留下。”副将军闻言,震惊地抬头看向赫伦炤:“王上?”

赫伦炤从没像此刻一般心平如镜,他上前亲手扶起副将军,极为认真地叮嘱道:“我要你立刻去后殿,护送世子离开。”

副将军苦劝道:“不,王上!您和世子一起离开,我在此处阻挡塔里尔部,为您和世子争取时间!”

赫伦炤冷下脸佯怒道:“部族式微,连你都敢违抗我的命令了?”副将军吓得忙赔罪道:“属下不敢!”

“那就听我的!”赫伦炤长叹一声:“赫伦王族的唯一血脉,就交到你手里了......”

副将军依旧保持着双拳相握的行礼姿势,铮铮男儿眼底却浸满了哀戚:“属下......属下一定不负王上的嘱托,拼死也会护住世子平安离开!”

赫伦桀拍了拍副将军的肩膀,最后嘱咐道:“送世子离开前,你替我给牧九歌带一句话:赫伦将亡,血脉永存。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王上!”副将军不敢再耽搁,向赫伦炤告辞,便快步赶去后殿寻找赫伦桀。

赫伦炤将后事交代妥当,脱下了身上华丽的王袍,换上了征战沙场的戎装,腰间弯刀出鞘,背影如同屹立不倒的烽燧,毅然走出了王帐:“我兄弟二人,生在战场上,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后殿,赫伦桀听着不远处嘈杂的声响,不安地缩在牧九歌的怀里,十五岁的少年跟抽条似的长成了小大人模样,在九哥哥面前却还似十年前的那个孩子一般,对他全身心地信任和依赖。

“九哥哥,外面怎么了?我......我害怕......”奶娘出门查看情况,至今未归,赫伦桀如今只有牧九歌一人可依靠,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相依为命。

牧九歌跟随赫伦烽将军上过几次战场,黄沙如刀锋般,削出了少年人深邃的五官,赫伦桀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世子,而牧九歌已经成长为一把劲弓,一柄利刃,一位顶天立地的少年将军。

牧九歌将赫伦桀护在怀里,宽厚的肩膀和有力的手臂,将他稳稳地圈住,早早变了声的牧九歌,用宛如成人的低磁嗓音宽慰道:“阿桀别怕,九哥哥在这里,没人能欺负得了你。”

抖得跟筛子似的小羊羔,在牧九歌的安慰下稍稍平静了下来,他睁着茫然无措的眸子,盯着门口,等待着奶娘打探消息回来。

“吱呀。”世子殿的殿门被猛地推开,赫伦桀激动地喊了声:“奶娘!”可当他看清来人的时候,却惊讶道:“阗叔叔,怎么是你?我奶娘呢?”

“她没事,我让她去收拾些细软。”赫伦桀虽然天真,但也不傻,从副将军的话中敏锐地觉出了不寻常来:“收拾细软做什么?我阿爹呢?烽叔叔呢?”

副将军不知该如何作答,索性避而不谈:“殿下稍安勿躁,王上托我给牧小将军带句话。”

片刻功夫,牧九歌已然明了当前局势,他也能猜到,王上要给他带的话究竟是什么。阗副将把牧九歌拉到了一边,低声说道:“赫伦将亡,血脉永存。王上说了,你会知道怎么做的。”

果然......十年来,牧九歌始终揪着一份心,时时刻刻就在担心这一天,将他和阿桀生死永隔的一天。可真到了这个时候,牧九歌却突然释然了,拿他一条从荒漠里捡回来的贱命,换他的小世子平安地活下去,值了,太值了。

“世子!桀儿!”奶娘背着一个大布包,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连气都没喘匀就焦急开口道:“走,快走!那些畜生马上就打过来了!”

赫伦桀这回彻底慌了神,红着眼问道:“奶娘,到底怎么回事,我阿爹呢?阿爹去哪儿了?”

奶娘不说话,只是摇头叹着气。阗副将怕小世子这时候知道真相,会执拗地不肯离开,便扯了个谎道:“王上已经撤离到了安全的地方,属下就是奉命来接殿下去跟王上汇合的!请世子随属下迅速离开,这里非常危险!”

“你们是骗我的吧......”赫伦桀心思要比寻常人通透得多,一下就识破了阗副将的谎言:“部族陷入了危机,阿爹才不会抛弃族人自己逃命!阗叔叔你老实告诉我,阿爹到底在哪里?”

阗副将也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眼见小世子焦急痛苦的模样,心里也难受得紧,阗副将一时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可没等阗副将想出应对的办法,一旁一直沉默着的牧九歌却突然上前一步,运起手刀劈晕了赫伦桀。

奶娘惊呼道:“九歌!你这是做什么?!”

牧九歌一如往常,宠溺地摸了摸赫伦桀的脸颊,温柔地说道:“你们可别当阿桀好糊弄,我家这小世子啊,看上去软得跟白面团似的,脾气倔起来,赫伦最健壮的马匹都拉不动他,更别说你们了。”

看着赫伦桀晕倒了还紧紧皱着的眉头,牧九歌心头一酸,真想低头亲吻他,用自己的唇抚平他的眉头。

牧九歌倾身上前,正当他的唇即将触到赫伦桀眉心时,却陡然转了个方向,单膝跪地,伸手将他的小世子稳稳地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交到了阗副将的手中。

小小年纪便已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沙场上白马银袍的冷面阎罗,此刻却将毕生全部的柔情都倾注在了望向赫伦桀的目光中,他伸出手最后抚摸了一下赫伦桀柔软的头发,用决绝的声音说道:“照顾好他......”

阗副将不明所以,忙问道:“怎么?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牧九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可知,为何我在战场上每有战功,对外便宣称是世子殿下的功绩?”

阗副将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个,便猜测道:“许是为了提升世子的威望,让其他部族不敢轻视他?”

牧九歌却摇了摇头,说道:“王上的意图,其实是要让世人都以为,我才是赫伦部的世子。”

阗副将从未参与过王族内部的秘事,听到牧九歌的话,顿时恍然:“你是说......”

“快走吧。”牧九歌没等阗副将把话说完,便开口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说着,牧九歌打开殿门,亲自把赫伦桀送了出去。

知晓了真相的阗副将,敬佩地看了牧九歌一眼,咬了咬牙关,说道:“牧小将军......保重!”

牧九歌勾了勾嘴角,挺直了少年人的脊梁,纠正道:“别叫我牧小将军,从这一刻起,我便是赫伦部的世子,赫伦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