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烈早已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却没想到意外捡回了一条命。虽然被永久困在这古怪的封印囚牢中,失去了自由,但有族群的照料,他日子也不会过得太糟糕。

不过嘛,感激是不可能感激的,他堂堂瀚原狼王,这辈子都不可能感激的!但封烈心中也认同傅长淮的这番话,自己若是一死了之,就再没人能管束这群小家伙了。

瀚原已成荒漠,天材地宝极度稀缺,至今也没几个修成妖的狼崽,屈指可数的几只小狼妖,灵力也十分低微。若是他们为报狼王殒命之仇,不管不顾地去屠戮人类,也会反过来被暴怒的人类所猎杀,若是那样,他们就真的无处可容身了。

封烈别别扭扭地朝傅长淮等人略一鞠躬,算是服了软了:“你们放心,日后,我定会约束好我的族群,不再去人类的领地滋事。”

说罢,他从口中吐出一团光雾,傅长淮接过那光雾,只见里头一道缩小的魂魄安然沉睡着,头发花白,是老太太的模样。

邵君阳上前看了一眼,惊喜道:“是赫伦桀的奶娘!”见状,邵君阳疑惑地问封烈道:“你不是说,已经把她的魂魄吸收了吗?”

封烈不情不愿地说了实话:“这老太是被塔里尔部的漏网之鱼绑走的,他们想用赫伦桀的奶娘威胁他,让他放出关在死牢里的同伴。塔里尔部曾经抢了我们狼族的水源,把我们赶出了领地,我本来是想去报复他们,却意外见这老太被那些家伙失手打死了。”

说到这里,封烈露出了不屑的表情:“我自知罪大恶极,但还不至于对老弱妇孺下手,倒是有些人类,比妖兽还凶残。我本想着把那老太的尸首和魂魄送还给赫伦桀,好跟他换几个死囚的心肝,却在老太的魂魄记忆里意外发现了牧九歌的存在,直觉告诉我,这个牧九歌要比奶娘更有价值,便装成了牧九歌的魂魄,去找到了赫伦桀。再后来的事情,你们也应该都知道了......”

万万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多秘辛,槽多无口,傅长淮只好收起了赫伦桀奶娘的魂魄,准备回头给他送过去。

末了,众人准备离开这里时,白寒川却顿了一下脚步,又回头往封烈面前走去。封烈还以为他是想回来揍他一拳出出气,却不料白寒川郑重地对他说道:“你好自为之,只要你们别再剑走偏锋,滥造杀孽,狼族便还有一线生机。”

封烈愣了一下,意外道:“你为何特地跟我说这些?”白寒川却没有多做解释,干脆地转身,回到了邵君阳的身边。

白寒川虽未言语,心中却是千回百转。他之所以多嘴说这一句,也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当年青丘被人类蚕食侵占,狐族流离失所,被迫散落人间,他也曾想过狠狠地报复那些贪婪的人类,成为另一个封烈。

可误入深山之中的邵君阳却成了他生命中的意外,这个傻气的凡人,分明看破了他和族人的身份,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视同仁地对待他们,甚至还真心诚意地照顾他那任性离家的小外甥。那个时候,白寒川才意识到,出了孤注一掷与人类为敌外,或许他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寒川?”见白寒川神情瞬息万变,邵君阳担忧地问道:“你在想什么呢?”白寒川回以会心的笑意:“想你呢。”

邵君阳莫名其妙被撩了一下,微微红了脸,有些害羞地说道:“别闹,这么多人在这呢。”

白寒川没说话,而是伸出右手握住了邵君阳的左手,与他五指相缠。邵君阳虽然脸皮薄,但他并没有甩开白寒川的手,而是缓缓地扣紧了手指,回对方以坚定的暖意。

杜启明看得在后头看得眼热,暗戳戳地也伸出了手,厚着脸皮地碰了碰身边的林听蛰。对方下意识地收回了手,似乎很反感跟人接触,林听蛰略一皱眉道:“你手又疼了?”

“啊?没,没有啊......”杜启明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却听林听蛰冷冷地说道:“那就管好你的手,别乱动!”

说罢,林听蛰加快了脚步,拉开了和杜启明的距离。杜启明苦逼地捂住了心口,哀怨地自言自语道:“叫你手欠!叫你轻浮!活该当只单身狗!”

夜已深沉,一行人回到客栈抓紧时间补了眠,天亮后便来到了赫伦桀的王帐之中。只见久别重逢的两人,在王座上黏糊糊地腻歪着,见到了来人也就非常不走心地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理解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在场的众人还是被酸臭的恋爱气息熏得有点上头,傅长淮咳了一声,终于把赫伦桀紧紧黏在牧九歌脸上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大师们,找我有何事?”

傅长淮也不跟他费事寒暄,直奔主题道:“我们是来把这个送还给你。”说着,从葫芦里掏出了昨夜封烈交给他的光雾。傅长淮解开光雾的封印,里面手掌大小的魂魄逐渐变幻成原始的模样。

看清了魂魄的面容,王座上的两人皆是一愣,赫伦桀情绪最是激动,他慌忙从王座上站了起来,跑到了魂魄的面前,激动唤道:“奶娘!奶娘!我是桀儿啊!”

奶娘的魂魄似乎感应到了外界的情况,渐渐苏醒过来。奶娘缓缓睁开眼,入目竟是自小疼到大的孩子,一时老泪纵横:“桀儿!我的乖桀儿!奶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奶娘......”赫伦桀神思震荡,紧张地问道:“那狼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据那狼妖所说,奶娘明明已经被他掏了心肝,吸了魂魄,可如今看来,事情似乎并非像他说的那样。

闻言,奶娘反倒不解了起来:“狼妖?什么狼妖?抓走我的,是塔里尔部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见赫伦桀一头雾水,老妇人魂魄一直昏迷,也不了解事情的情况,杜启明看着着急,索性帮他们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捋了一遍,包括封烈被囚,狼族同意与人类和平共生,不再祸乱瀚原......

“我的老天呐,我昏睡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还好桀儿没事,九歌也回来了。”奶娘激动地想要抱住两个孩子,她能触摸到牧九歌,却触不到赫伦桀,半透明的手直接穿过了赫伦桀的肩膀,吓了老太太一跳。

赫伦桀见状,忙安抚道:“奶娘您别担心,这些大师都非常厉害,他们可以帮我们结下魂契,这样您就能留在我们身边了!”

奶娘却摇了摇头道:“结什么契,老婆子难不成留在这里碍你们的眼?还不如早些投胎去,重新做回娇滴滴的小姑娘!”

听到她的话,赫伦桀倒是有些意外:“奶娘......您早就知道了?”

奶娘触摸不到赫伦桀,只能抓着牧九歌的手腕,把他的手掌拢到了赫伦桀的手上,奶娘慈蔼地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小家伙,从小就黏糊得很,越长大越亲密得离谱,还当老婆子我是瞎的不成?”

说着说着,老太太眼里已经泛起了泪光:“九歌当年拿命替你挡灾,这孩子是真心对你好。只要你们两个好好的,奶娘就能安安心心地去渡奈何桥咯!”

牧九歌喉头酸涩,珍而重之地承诺道:“奶娘放心,我牧九歌保证,定会生生世世护着阿桀,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那就好,那就好......”奶娘虽无辜身死,但心中并无怨气,只是被困在光雾中沉睡了许久。眼下她心愿已了,再无牵挂,甚至无需林听蛰帮忙超度,便化作了零星的光影,如萤火虫一般,消散在了空中。

赫伦桀和牧九歌紧紧握着手,朝奶娘魂魄消散的方向郑重地跪下了身,磕了三个头。赫伦桀哽咽低语道:“奶娘,您走好......我和九歌,定会长乐一生,再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