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胡家院落为何建得如此错综复杂,别说外人,就是胡家自己人有时也会因为一时疏忽而不知走到哪儿。

更没人知道错综复杂的房屋中,某一间背后会有一道被杂草掩盖住的可以出村的门。

而每隔一些时日便有几辆或许十几辆马车停在那儿。

此现象已成一种规律,一种只有胡家极少数人知道的规律。就像生活的一部分,每次马车来,他们便会在马车上装东西。时间久了,这些人便渐渐忘了他们在坐的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和往常一样,三五大汉扛着一袋又一袋的私盐耳往马车上装,直到车轴陷入土里才停止。然后笑眯眯地接过盐商给的银子,开始做他们发家致富的春秋大梦

。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被远处草丛中的官差看得一清二楚。

小村口外面没有明显的道路,雪水融化形成一个冰冷刺骨的小水潭,清凉的水刺激各种水草疯狂生长,很快就到了一人多高,人在里面根本不会被发现。

看着几十个粗麻大布袋,躲在水草中的衙役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虽看不出袋中装的是什么,但傻子都能想到那肯定是私盐。

藏私盐一斤便要砍头,一个麻袋里少说也有百多斤,几十麻袋!那就是几千个人头啊!

当了一辈子的衙役,却又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案子。说严重点,这案子如果捅出去,震惊朝野也不为过!

“师爷!他们要走了!咱们冲出去将他们拿下!”

一名衙役惊急地低声说道,手上却作出了拔刀的姿势。

王群脸色大变,一把将其按住,恶臭的雪水灌了衙役一嘴,低声呵斥:

“你不要命了?对方仅四五人便敢做这种活儿,武功定然不弱,我等三人冲过去不是羊入虎口?”

“那如何是好?总不能看着他们将那么多私盐运走吧?”

王群这辈子也未遇过此等大案,鼻头都紧张得开始冒汗,但冷静地判断后,终于压制了内心的躁动,沉声道:

“让他们走!”

“什么?”两名衙役齐声惊呼。

“观其动作,从容有度,看不出丝毫紧张,想必已不是初犯。而他们又是从碧溪村里出货,由此可断,碧溪村里藏有更多私盐。真正的大鱼在碧溪村里!”

衙役狂咽口水:“乖乖!师爷您是说碧溪村里还有比那更多的私盐?光那几车私盐便足够那些人满门抄斩上百次了。如果说还有更多的私盐,那得是要多大的案子?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王群:“当然是回禀柳大人,一切让柳大人做主

。”

一名衙役心有不甘:“咱们什么都不做,如此回禀,那咱们的首功……”

王群真想抽这家伙一巴掌:“这么大的案子撇清关系还来不及!你还想首功?案子太大,功劳太高,就算是你什么都不做。若是柳大人能把这案子办下来,也少不了你的好处,就算咱们县衙里的看门狗都得升仙!”

三人打定主意正欲离开,王群突然感觉脖间一凉!

“三位官爷好雅兴啊!”

寒光闪动,惨叫声起。

“啊!”

“啊!”

……

……

今夜夜空,黑云满布,深邃低沉,冷空气仿佛更加沉重。

黑漆漆的房中,胡虎手捧茶盏,桌上泛着璀璨青光的夜明珠着亮了他满足而又奸猾的嘴脸。短短两月,胡虎便将家中的所有事物翻新一遍,其奢华程度丝毫不亚于碧州李府。

这便是权利和金钱给他带来的变化,他很享受现在,更不在乎这些东西花多少银子,因为他有一个盐井,这是无本万利的东西,比任何奇珍异宝都要珍贵,足够他挥霍几辈子。

正当胡虎沉浸在月明珠光芒中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撞开。

胡虎立刻关上了夜明珠的盒子。

房中瞬间变得更加阴暗。

“谁!”胡虎的口气很不好。

进屋之人拿出火折子轻车熟路地将房中油灯点燃。明亮的光线让胡虎看清对方相貌后,胡虎才松了口气,言语有些不悦:

“何事如此慌张?”

“村长,今日出货时有三名县衙官差躲在一边偷看。”

大惊之下,胡虎一把捏碎了茶盏:“什么?”

“不过不用担心,我已将其解决

。恐怕县衙不久就会派人前来追查。”

“呼!”胡虎长出一口气,“死了便好。县衙来人也不用怕。对了,尸首处理没有?”

“还在外边水草丛中。”

“你怎不先把尸首处理了?快去!快去!”胡虎神色紧张,起身连连催促,对方正欲出门又被胡虎叫道:

“等等!把今日出货的几人给我叫来!”

……

……

“啪!”

胡虎房中传来一声尖锐的陶瓷破碎声。

声音像钢针一样扎在房中唯唯诺诺站着的几个人心里。他们各个都是三大五粗的汉子,此时却跟羞色的小姑娘似的,低着头,腿都不敢分开。

老脸通红的胡虎在房中破口大骂:

“一群没用的东西!被人偷看都不知道!你tmd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干的是什么?若是走漏消息会有什么结果?我告诉你,就是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没人敢说话,只听胡虎一人在房中大骂。

“砰!”

房门再一次被突然打开,刚才前来报信的人惊慌失措地冲进来。昏暗的灯火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一声声沉重的呼吸,给房间平添几分压抑。

胡虎:“又怎么了?尸首处理好没?”

“……”

沉默!

胡虎皱起眉头:“问你话呢,尸首处理好没?”

“……”

还是沉默

这下胡虎意识到了不对,细密的汗珠从额上冒出,紧张之下准备亲自出去看看。前脚刚出门,一直沉默的那人突然开口了!

“有……有……有一个尸……尸体不……不见了!”

“不见了!”在场所有人齐声惊呼。

不见了还能意味着什么?肯定就是跑了一个!

想着接下来可能面对的后果,几个彪形大汉吓得两腿发软,直接跪在地上。房中突然多了一股尿骚味儿。

“村长,咱们现在该咋办?”

胡虎不愧是一村之长,知道现在发火亦是无用,大喝道:

“怕什么怕?老子还没死呢!立刻派人追寻,务必要把逃走那人给杀了。另外,连夜将库房中的盐全部倒入曲溪,明日天亮之前,我要一颗盐巴都看不到!”

如此决定让众人惊呼出声:“村长,那!那可是数万斤盐!少说也有近万两银子啊!”

“***!老子担心你有命拿钱没命花!听老子的,立刻照做。还有还有!盐井停产,立即把密道给我封死了!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脚!快去快去!”

……

……

泛着臭气的水潭中,不单混杂着各种细菌小虫,更要命的是里面冰冷的潭水。

王群捂着脖子在漆黑的水潭里不知道伤口好有没有流血,他这辈子最恨的便是自己发福的体型。只有今天王群才感受到多长几层脂肪是有多大好处。对方那一刀竟然没割破自己脖子上的脂肪层!莫名其妙地捡回了一条命。

感受到自己不断下降的体温,王群知道自己还没完全逃离险境。好在他天文地理都有钻研,看月亮和零星几颗星宿的位置可以判断出自己行径的方向。

但水潭中不止他一人,王群知道自己一旦被人发现必将成为这茫茫水草的养分,所以,没前进一步都得提心吊胆

但同时他又知道自己必须赶快回去,不能给盐贩销毁证据的时间。

经过一夜的斗智斗勇,平静中的暗流涌动没人知道。王群回到了曲溪县,提着最后一口气站到了县衙门口。

柳松正在奇怪,怎么王群三人一夜未归,他在曲溪县当了好几年县令,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

而当他看到奄奄一息的王群走到自己面前,又讲出这一桩惊天大案的时候,难掩心中激动,毫不停留,直接带上自己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快马加鞭往碧溪村而去。

柳松所想不过是在自己隐退之际能让自己的声望更上一个台阶。所以想方设法地要跟李权较劲。可如今突然出现一个这么大的机缘摆在自己面前,能不激动?

照王群所说,这极可能成为史无前例的大案,办案之人必将名垂青史,千古流芳。

一想到此,柳松便激动得心脏猛跳。

而他现在唯一担心的,要是王群担心的。就是时间来不来得及,此行赶至碧溪村还能不能抓到足够的证据。

柳松想要把案子办妥,王群也希望如此。这是柳松的机缘,亦是他的机缘,昨日的经历必将在整个案子中留下重重的一笔。

“不说千古流芳,至少下一任县令到任应不会觉得自己无用了。”

王群坐在火炉边想着,一连喝下几大碗姜汤,才感觉失去的体温在逐渐回升。脖子上的伤口早在水中泡得泛白,感觉不到疼痛亦没有流血,看样子命是保住了。

剩下的就只有等待柳松去碧溪村的结果。

王群的守在县衙,看着柳松回来必须经过的方向,不知等了多久。

柳松回来了,一身风尘,脸色不怎好。

见到此,王群重重叹气:“看来还是去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