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办公室发生的事情,大家都有默契的没再说起,在尴尬的氛围中,假装一切没事,没人喜欢,却也没人有勇气戳破这表面的平衡。

钟澈在七月的游学团之前约了灿宁几次,都被她婉拒了。

误会越来越多,心情越来越沉重,她根本没办法面对他。

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他将决定权交给她,而她却明白自己不是这场感情中唯一的主导人,怎么面对都没用。

重重误会中,钟澈带团前往英国。

三周的暂别,万里的距离。

灿宁只好安慰自己,距离拉开,让彼此好好想一想,待他愿意袒承,待她心平气和,再好好谈一谈。

在知道他们终究没能说开后,安妮显得十分惋惜,“你确定这样好吗?”

“我哪有选择?”声音听得出来灿宁无奈至极,“我怕呀,我禁不起第二次那样的污辱。”

与女友言归于好的机会居然比不过一场电影,谁能忍受?!

安妮嗤的一笑,“你的唐姐应该觉得很无趣吧!”

灿宁扬了扬眉,“什么意思?”

“再没有这样无聊的战了,居然只用一张电影票就顺利歼灭敌人,赢虽赢了,不过一定没有成就感。”安妮一脸从容的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不要说他们,就连我都想不到你这个0k公主居然这么有个性,拒绝见面,不听解释,连去茶水间都挑他不在的时间。”

安妮不了解,已经不是愿不愿意听他解释的问题了,而是,经历过电影事件,她觉得钟澈并不重视这件事情。

两相权衡,才发现自己竟被放在不重要的那方。

他在台湾时,她疑神疑鬼,他到英国后,她又怅然若失。安妮约了她两次,她都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

最后一次,安妮终于跳起来了,“子孟学长已经申请到麻省理工学院的奖学金了,这次是大家替他饯行的烤肉会,要不是他,我们两个都毕不了业,古人一饭千金,你自己考虑一下。”

她这阵子一直很懒,但这次却没花太多时间考虑。

大学四年,子孟学长一直对她很好,何况他已预备到麻省读博士,以后山重水远,要见面也不容易,怎么有理由拒绝?

灿宁问:“什么时候?”

“星期六晚上。”安妮回答,“如果改变主意,四点前打个电话给我,我早点下班过去接你。”

她们到的时候,小莫拿着扇子正猛烈的煽着石堆中的火苗——她忘记安妮说过是烤肉会,不过还好她穿了长裤,倒也没有什么不方便。

子孟看到灿宁,很是高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她笑笑,“为什么?”

“因为我们上个月才见过面……”

灿宁大一那年,与他有段亦真亦假的感情,这句话一说出口,旁边众人大声起哄。

安妮首先大叫,“你们见过面,我怎么不知道?”

小莫一边扇风,一边用“抓到了”的语气说:“原来还有联络。”

之菁说:“好浪漫啊,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彼此身边!”

欣欣最夸张,“我今天原本要跟子孟学长告白的,结果原来你们没断,我真白来了。”

说完,大伙笑成一团。

“欣欣的即兴演出这么高段,当初不去参加话剧社真是浪费了。”子孟说。

夏日黄昏,天色仍是明亮,河畔只有他们,不用担心吵到人,笑闹自是比平日放肆。

待火生起来,众人围成一圈,一边烤肉,一边聊天,嘻嘻哈哈,仿佛时光倒流,回到学生时代。

“我几年内都不会回来,你们尽量吃。”负责烤的子孟笑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最好吃死你们这几个大嘴巴。”

“我们撑死了还有谁跟你怞烟喝啤酒?”

原本只是不经意的谈论,但总有人能从其中的几句话中想出些过往,谁耍笨,谁出糗,一个一个,至被掀出来,就连安妮大一时考试睡过头这件事都有人记得,吓得安妮花容失色,直叫大家别说了。

说说笑笑,时间很快过去。

酒喝完,子孟跟阿凯消失了三十分钟,回来后多带了两箱啤酒。

安妮大叫,“子盂,存心灌醉我们?”

“这是一定要的啦!”子孟一本正经的说,“我这么才华洋溢,英俊挺拔又兼人见人爱,谁知道你会不会借酒装疯故意非礼我,为了安全起见,我决定灌醉你以保住我的清白之躯。”

灿宁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感觉上许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啤酒醉不倒人,顶多只是让人说话比较大声而已。

第一个纸箱空掉时,灿宁已觉得耳朵快被震破。

起身,想沿着河堤走一走,让可怜的耳朵静一静,才离开几步,子孟已从后面跟上来。

“往哪跑!”他的手掌结结实实拍在她的背后,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喂喂,我都要出外了,还这么不给面子。”

“大家讲话越来越大声,我想让耳朵休息一下。”

“我还以为是你坐在对面,受不了我的帅。”

灿宁哈哈大笑,“你真的一点都没变耶!”

他们以前就很熟,灿宁毕业后,子孟说自己要专心准备论文,过着俨然半隐士的生活,除非他主动找人,否则不准大家打扰他。不过他毕竟是捺不住寂寞的人,没多久又办了一个聚会,灿宁虽然中途落跑,不过,听说众人在子孟的带领下,情绪高昂的玩到天亮。

那次是……圣诞节!

她跟钟澈确定彼此心意的日子。

想到钟澈,内心突然又纠结起来,四、五个小时笑闹累积起来的好心情在瞬间烟消云散。

正想得出神,却听得子孟说:“叹气不是好习惯喔!”

“咦,我?我有叹气吗?”

“第N次了。”

两人就近在河岸旁坐了下来,子孟拿出烟,点燃后吸了一口,“有什么事说出来,看看能不能帮你?”

“谢谢,不过,这件事情没人能帮我。”

“跟感情有关?”

“你怎么知道?”

“那还用问。”他一脸正经,“因为我是神。”

灿宁一怔,感觉好气又好笑,“你有病。”

“笑了就好。”他吐出一口烟,一派悠闲自然,“你不知道自己皱眉头的样子有多丑。”

那有什么办法,因为她内心充满嫉妒与不安啊!

钟澈不在,她打扮漂亮给谁看,又,她再怎么努力,也比不过唐晓藤秀逸的丰姿,有什么好打扮的。

入夜后,安妮决定与阿凯他们去PUB续摊,子孟送她回家。

到公寓楼下时,灿宁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你什么时候出发?”

“十月底。”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还有两个月现在就饯行,会不会太早了?”

“笑?”子孟看了她一眼,“还不是为了你?”

“关我什么事?”虽然心情欠佳,可是她可不打算担不属于自己的罪,“自己奇怪不要赖在我身上。”

“安妮上星期打电话给我,我们聊了半个小时,所以才有这个烤肉会,饯行是假,看看能不能让你高兴一点是真。”此时他已收起嘻笑,“安妮嘴巴虽然坏,可是很担心你。”

灿宁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我会尽量好起来。”

“尽量?”

“好吧,我一定会好起来。”

听到她的保证,他笑了,“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灿宁下了车,才在找钥匙,耳边又听到子孟要她等一下。

“还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他看着她,眼中漾着温和的笑意,“我以前很喜欢你,也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冷淡下来。那天跟安妮通过电话后,才知道原来你看到……呃,你那时看到的,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跟她讲了许多电话,才终于取得她谅解。”

安妮居然连这个都说了!

灿宁自然没忘记自己当时哭得多惨烈,也没忘记这场似有若无的感情花了她一年多的时间才复元。

“那些,都过去了。”

“虽然时间并没有等我们,不过,我还是很想让你知道,我对你从来不曾三心二意。”他暂停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措词,“我很喜欢你,到现在一直都还是非常喜欢你,我十月要去美国读博士,如果你累了倦了,想换个环境,我们可以一起过去,感情……慢慢再培养。”

灿宁骇然,“你、你、你在开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打电话给我。”

三个星期总算过去了。

这阵子,灿宁偶尔想起子孟说的话,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居然还喜欢自己,还问她要不要换环境?

她清楚自己并不爱他,当然,也没有跟他走的打算。

中间飞航发生了件大事——嘉升即将外调至轮敦,公司给他十天公假处理台湾的事情,八月二十日之前要到轮敦分公司报到。

灿宁很是惊讶,这等调职大事,他们居然事先都不知道。

公告下来时,唐晓藤好像受了很大的震撼似的,竟有点语不成声,只发出几个无意义的单音,便进入私人办公室,半晌都没动静。

与她相反的,便是资玮。

别说震撼,她连一点惊讶的感觉都没有。

灿宁则是佩服嘉升的保密到家。

“不需要嚷嚷到众人都知道吧!况且万一我递出申请却遭驳回,那多丢脸。”他还是一贯的笑意。

资玮微笑,“还好你没家累,要不只给十天假怎么来得及。”

“我是没家累,可是,我有心累,家累还可以带着走,心累却是八风吹不动,我不只带不走,还会有一部分被留下。”

“这种话,你留着跟心累说。”

嘉升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心累从来没认真听我说过话。”

资玮的表情更好笑了,“虽然有点活该,不过还是祝福你喽!”

灿宁闻言会意,知道嘉升的意中人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嘉升心中有人,那么资玮呢?

她知道资玮一直是喜欢嘉升的,从她面对他时不经意露出的微笑与缓和,她知道,那样的爱情很深很深。

资玮喜欢嘉升,远比自己喜欢钟澈更久。

自己得到钟澈的许诺,仍未知足,资玮从来不曾拥有过嘉升,却能在他即将远行之前,平心静气的待他如常。

爱他,却不为难他。

不对他好,也不对他坏,就当他是一个普通人。

资玮的爱情气度甚至不愿让自己成为嘉升的尴尬。

灿宁看到资玮的谈笑自若,突然间,有种新的想法在心中成形——也许,自己给钟澈的,并不是最好的爱也说不定。

耳边听得嘉升的笑,“算算我在公司最多只再待一个星期,想跟大家吃个饭,当作纪念。”

“钟澈今天就回来了,不如等他一起,人太少也没意思。”

嘉升微笑着看了她一眼,“当然。”

灿宁知道他们是为了她才这么做——他们误会未清,又分离了三个星期,还是大家一块闹一下,才不会太过尴尬。

资玮说做就做,立刻发了简讯给人在英国的钟澈。

灿宁心脏卜通卜通的跳,一直想着钟澈会搭明早的飞机回来,她想去接他,不过,见了面要先说什么比较好?

好久不见吗?也没多久不见。

英国好玩吗?他又不是去英国玩的。

为什么都不打电话给我?之前是自己先拒绝他的约会的。

不一会,电话响起,灿宁下意识接过,“飞航旅游您好,敝姓江,很高兴为您服务。”

对方沉默了一下,听得出来背景的嘈杂,四周人声不断,广播声刺耳……

灿宁又说了一次,“喂,您好。”

“是我。”

不过是普通的两个字,但对她来说,却恍若雷鸣,没有心理准备,连话也结巴了,“你、你……你在哪?”

“机场,我看到资玮的简讯,所以打电话问问看发生什么事情。”

“资玮的简讯啊……”灿宁正要说些什么,突然有人将手中的话筒拿走,一转头,居然是资玮。

“嘉升下个月要外调英国,他想在出外前跟大家聚一聚,如果没问题的话,明晚上七点在‘加州’见。”

明天真的就可以见到他了?

他们三个星期没见,她有点迫不及待,却又不知要怎么面对他……

钟澈很早就到了加州。

加州是间酒吧,有点吵,有点乱,他不知道资玮为什么会选这个地方,不过因为想见灿宁,所以来早了。

不多时,他们全来了。

资玮走在最前面,然后是晓藤,灿宁躲在嘉升后,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并没有坐在他身边的位子,眼睛焦距也始终定在他以外的任何东西上,直至嘉升发表感谢宣言时,两人的眼光才总算对在一起。

灿宁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有想念,但有更多的无奈。

瞬间,他的心中像是被无形的绳子牵扯了几下。

他记得灿宁以前是多么喜欢笑的女孩子,他最喜欢的,就是她阳光般的笑颜,可是曾几何时,她变得这样不快乐,开朗的感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愁眉深锁,即使是在微笑,都抛不掉郁郁寡欢的神情。

自她从香港回来后,就一直怪怪的,躲他躲得明显,但若说她不爱他了,他又觉不可能。

因为,她眼中有着浅浅的嫉妒,若没有爱情,不会有嫉妒。

钟澈想找个借口把灿宁约到外面。

正要开口,没想到大家点的调酒却在此时送上来,侍者一杯杯的询问,然后放在各人面前,乱了一阵子后,两人的视线已错开。

唐晓藤举杯,“大家敬嘉升一杯吧。”

“应该是我敬大家。”嘉升连忙接口,“趁大家都在,有几句话想跟大家说,钟澈、灿宁,这一年的时间很谢谢你们与我相处愉快;资玮,我们同事几年,能被你定位在朋友,我很荣幸。最后,唐姐,虽然我并没有事先跟你说,但希望你能祝福我。”

唐晓藤勉强一笑,“我当然是祝福你的。”

钟澈虽有点恼机会失去,却也没忽略唐晓藤不太自然的样子,只见她将手中的雪国一饮而尽,又要了一杯。

在她喝第三杯时,钟澈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了,“别喝太多。”

“没问题,我还可以。”她微微一笑,但轻蹙的眉心却又显得心事重重,“如果没办法了,我会停下来。”

“唐姐——”

“让她喝吧。”资玮打断了原本要讲话的嘉升,“反正她现在也没办法开车了,既然都是要人送,多喝少喝也没差。”

“可是——”

“你没看到她一定要喝吗?”资玮看得出来很不高兴,“她比我们都大上几岁,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既然想解忧,就让她醉个痛快。”

“她不能喝——”

就在两人争论不休时,钟澈看见灿宁站了起来。

她走到唐晓藤身边,取走她手中的玻璃杯。“唐姐,你身体不好,要自己保重,别喝那么多。”她顿了顿,转向钟澈,语气坚定,

“钟澈,你送唐姐回家吧!”

最后一句话轻轻缓缓,但感觉却像是平地一声雷。

资玮扬眉,嘉升哑然,唐晓藤却是掩不住的惊愕。

神色交会中,钟澈已明白,灿宁知道椅子上的微醺女子对纬纬所做过的事情,于是,她在唐晓藤还清醒时说出来。

然后,灿宁走到他身边,挽起他的手一直走到吧台边。

“从香港回来后,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甚至在今天之前,我都还觉得非问不可,不过现在算了。”灿宁看了唐晓藤一眼,“资玮昨天替我上了一课——不要为难。今天晚上,你一直在注意唐姐,偶尔偶尔,才看我一眼,我知道你不会放心她,我不再逼你了。”

她顿了顿,“我放了你,让你做所有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