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满清军营的里面,有数万名士兵正在操练,不过他们的阵形非常的混乱,士兵们木然的挤在一起,军官们有的大声呵斥着士兵,而有的则与士兵们挤在一起,低声的聊着什么。与这灰暗低沉的气氛不同的是,军营的辕门附近,一根十余丈高的、数人合抱的旗杆高高的竖立着,旗杆的最上边,一面巨大的旗帜迎风飘扬,旗帜上一个大大的“清”字似乎正紧紧的瞪着那些低沉木然而没有精神的士兵,不过当它发现那些士兵们并不把它放在眼里的时候,它立刻垂下了头,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此时,已经吹了差不多半天的北风忽然停了下来,士兵们缩着的脖子似乎慢慢的变长了些,他们低声谈论着扬州的瘦马有多销魂,谈论中华革命军什么时候攻打扬州,谈论扬州能不能守住,周围乱哄哄的声音也就更响了。

看着军士们乱哄哄的样子,守将达哈里在心里叹了口气,想道:“哎!真是后悔呀!后悔当初北军南下时没去相救,而且还带头南逃,结果手下的老部队几乎全部崩溃,好些能打仗的将领和部队被中华革命军收编了。后来虽然朝廷让自己戴罪立功,继续退守扬州,但兵将都是新招的,他们的战斗力是什么样,自己当然清楚。可笑的是,那些士兵真的以为自己老糊涂了,看不见他们练兵时作假,其实自己清楚的很呢!只是由于担心又激起兵变,所以才不得不放纵他们,谁让自己缺钱呢?这些士兵自招收到后就没拿到过军饷,要不是还有口饭吃,恐怕他们早就散伙了!这一回是因为自己许诺,守住扬州后,所有士兵可以在附近大抢三天,并补发军饷,要不然连部队都没发带了呢!”想起副将刘风清给他出的将村民当炮灰防守扬州的主意,达哈里身上的冷汗立刻冒了出来,他一个激灵,睁开眼睛,转头望着副将刘风清,他想道,这个汉人对付起汉人来比我们满人都残忍。

副将刘风清看到上司看他,他感觉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感觉到副将刘风清被自己看着都有些尴尬了,达哈里说道:“现在老夫的兵不好带啊!朝廷发军饷过不来,全被中华革命军劫走了,而这扬州经过了多次盘剥又已经穷得叮当响,士兵们很久没有拿到军饷了!上一回,要不是老夫机灵跑得快,手下的亲兵营拼死力战,恐怕老夫早就被乱兵杀了!这次老夫同意军士们在扬州附近打草谷,就是为了筹措军饷,但现在听说中华革命军马上就要来了,城里被我们驱赶来的难民也多达十几万,都是要吃饭的,加上军士没有军饷,要钱要粮都少得可怜,这可真是不好办呐!”副将刘风清只是殷勤的点头表示老大的确很难,但是他知道达哈里只是跟他诉苦,想让他解决这个问题那他是不可能解决得了的。

雾气蒙蒙的运河堤岸,隆隆的炮声却不断,满清军水军大将图海站在运河边的一座土垒上,向远处望去。虽然运河上大雾迷漫,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能够感觉到运上来往的中华革命军水师舰船和轰鸣的炮声。他心里有点奇怪,这么大的雾,他麾下的水师都不敢出动,为什么中华革命军的水师却敢出动?而且他们的炮打得那么的准,已经毁掉他沿着运河修建的六个土垒了。

前段时间有上千中华革命军部队从陆地上袭击他停靠在岸边的舰队,后来被他打退了,为了防御岸上的中华革命军部队并阻挡中华革命军水师进入运河摧毁他躲在运河中的水师舰船,图海不得不命令部下用三根粗铁链将运河在长江过来的一边堵起来,并沿运河和水寨修建了三十五个土垒,并在每个土垒上各置了一门大炮。

前些日子,在江河上航行的只是中华革命军的一支水师,据说是这支水师还是南明投降中华革命军的一部,他们的舰船小,船上炮也少,图海的水师与他们对抗时并不吃亏,而且还击沉了一艘对方的舰船。

但从昨天晚上开始,图海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了,因为他派到长江北岸附近巡逻的舰船遇上了一支从长江方向开来的舰队,由于天黑,并未能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当搞不清对方虚实的水师将领准备撤回运河之中的时候,他们却被对方舰队撵上,并被痛揍了一顿,损失舰船十余艘,士兵则伤亡三百多人。

当满脸是血的水师将领狼狈不堪的跑回大营向图海报告时,图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中华革命军什么时候拥有了这样一支骁勇善战的水师了呢?由于消息的封闭和中户革命军水军的保密,在图海对中华革命军的印象里,他们似乎从来就不把水师放在眼里,只是重点建造陆军部队,而水军只是建了一些小船,或者就是从灭亡的南明手里接受的水军船舰,他们也就是用来运输物资和打击水寇。图海决定第二天亲自到江边看看,看这来的是何方神圣。

但似乎老天故意捉弄图海,当图海一大早起来后,才发现居然起了雾,而且雾还很大,十丈以外就完全看不见人影了。他顾不了这许多,马上率领亲兵来到运河口,站在一座土垒上,等雾散去看个究竟。

让图海更奇怪和憋火的是,今天居然一点风也没有,所以雾气也就久久不肯散去。从早上一直等到快中午时,江面上一片安静,只有那哗哗的江水拍岸的声音不时传入人的耳朵,其它的声音却一点也听不见,四周安静的有些异常。正当图海以为平安无事时,“嗵”的一炮响,打破了这种沉寂。

就在图海一楞的工夫,“呼”的一声,一颗炮弹从离他头顶三尺的地方飞了过去,远远的落在了运河里,溅起半丈多高的水花。图海吓得一缩脖子,和几个亲兵就地卧倒,并顺着土垒后面的斜坡滚了下去。就在他们滚到一半的时候,“嗵嗵嗵••••••”无数的炮声像放鞭炮一样的响了起来,不过声音却比鞭炮大得多,而且破坏力也强的多。

图海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么多的炮一起响起,在他看来,这个火力密度,就算是中华革命军的陆军炮兵也未必比得上,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些炮射出来的炮弹中至少有一半是开花弹、爆破弹和葡萄弹,而这种炮弹目前似乎只有中华革命军的军中大量装备,他满清军当然也有,但是数量很少的,最近在整个北方与朝廷关系不错的地主和士林大家们花钱从红胡子那里买的不少火炮和开花弹、爆破弹和葡萄弹在河南使用,结果全都到了中华革命军的手里,第一批失落的新式大炮据说还是被一帮非正规军的民兵缴获的,当然,对方带兵的主将就是那个让朝廷发出头号通缉令人头的价格高达八百万两银子的张华汉。

炮弹不时的落在运河岸上的那几个土垒附近,土垒的四周和顶部不断的响起爆炸声和士兵的叫喊声、惨叫声。对方的炮火很准,而且似乎他们离岸很近,打出的炮弹有近三成准确的击中土垒。

图海看到这个景象,立即下令开炮还击。士兵们手忙脚乱的装填火药与炮弹,然后从那雾气中隐约透出的炮口闪光大致的定位,接着便开炮还击。不过,图海炮兵的这些杂乱无章的射击很快就被对方那准确而密集的炮火压制住了,而且由于对方也能看到他们的炮口闪光,所以对方的炮火更准了,有几座土垒就因此而被对方的开花弹击中火药而发生大爆炸。对方为了避免因炮口闪光而暴露自己的位置,他们采取了齐射的方式,往往是一阵齐射之后,舰船立即向前行驶,或者调头,所以图海的炮兵并不能准确的瞄准他们,只能是盲目的射击。

此刻图海终于醒悟过来,他立即下令停止射击。这一招果然见效,对方的射击准确度立刻下降了不少,但还是有不少的炮弹击中土垒。图海迷惑不解,不知为何对方的炮打得这么准确,而且似乎只有江边的土垒被打,而那些稍微靠后的主要是防御中华革命军陆军的土垒却很少中弹,他想不明白,难道对方的舰队还能分清自己建造的土垒是主要针对水军还是陆军么?那不是成了神仙了么,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于是他只得派兵冒着炮火到江边打探。

很快,谜底就被解开了。原来,对方派出了很多小艇,这些小艇悄悄的划到岸边,找到土垒的位置后,他们又划了回去,而他们走后不久,就又会有新的小艇划过来,继续探察。黄得功听到士兵们的报告,立即明白过来了,他猜测那些小艇查明土垒的位置后,就回到大船报告,而大船上的炮手则根据报告,不断的修正射击方向和射程,所以他们才能在这大雾中准确的击中土垒,但那些小艇不可能靠的太近,所以他们无法看清靠后的那些土垒,这也就是那些靠后的土垒很少被击中的原因。

明白了这个道理,图海立刻派出弓箭手和火枪手,让他们守卫在江边,看到对方的小艇就射击,不使其靠近江边。此招一出,对方的射击马上凌乱抓瞎起来,不一会儿就停止了射击,江面上又恢复了平静。

图海又重新回到了江边的一个土垒之上,侧耳倾听,但仍只能听到那哗哗的江水声,但他知道,对方并没有离开,他们肯定还在附近转悠,等待时机,然后再伺机狠狠的咬自己一口。他吩咐士兵加强巡逻,严防对方再耍诡计。现在他的心里只是在默默的祈祷,希望这恼人的大雾尽快散去,因为他设在土垒上的大炮全是五千斤、一万斤的重炮,远比那些舰船上的千斤小炮和拂朗机的射程远,只要大雾一散,对方就别想占到一丝便宜!

也许是黄得功的诚心感动了上天,也许是来自西伯力亚的冷空气到来,一阵强劲的北风吹来,将那立于土垒之上的军旗吹的猎猎而起,同时也将江面上聚集着的雾气吹散开。黄得功兴奋的喊道:“哈哈!天助我也!这下我看那些中华革命军的水师里的王八蛋还能耍什么花招?”

但当大雾最后完全散开的时候,图海又楞住了,因为就在刚才还大雾迷漫的江面上,一支庞大的舰队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张大着嘴,难以置信的看着江面,“我的老天啊!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么多的船啊?”他心里暗暗惊叹了起来,眼睛都瞪直了。

只见对面的这支庞大的舰队分成两支分队,一支在东面,而另一支则在西面,两只舰队都顺着运河航行而上,每支船队各有约百艘大船,而更多的小艇则蚁附在那些大船的周围,当两支船队汇合的时候,千帆竞,百舸争,场面蔚为壮观,这种难得一见的情景足以让图海目瞪口呆。更让他感到新奇的是,在这些大船之中,居然还混杂了三五十艘样式古怪的帆船,它们的船身光滑,船头尖削,每艘船上均有两根或者三根高高的桅杆,桅杆上挂着的也不再是硬帆了,而是两张或者三张白色的船帆,在一些船的船头还挂着一块三角形的帆,而船舰的船身上,都抱着铁皮钢甲,看起来非常坚固。图海不知道的是,这些船舰有好多是中华革命军俘虏郑家水军的船舰,郑家水军里什么船舰都有,原来的大明朝的船、葡萄牙人的船、荷兰人的船还有好多从亚洲其他国家或*或买来的船只。

那两支船队各行驶了一段距离之后,便又调过船头,向着相反的方向驶去,而且越走离长江北岸就越近,丝毫没把图海的大炮放在眼里。“我滴神呀,中华革命军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强大的水师了?混蛋!让你看看老子的厉害!”图海心里想道,他转头下令:“命令所有大炮开火,一定给我把他们的嚣张气焰打下去!”

轰隆声响起,几十颗炮弹落到了那些舰船中间,大多数掉进了江里,只有几发炮弹击中了几艘舰船,但实心弹除了只在那钢铁外衣的船舰身上留下几个凹凸点之外,并未给其造成多大的威胁。看到图海的大炮数量稀少,那些舰船的胆子更大了,它们不仅不退,反而又向江边靠拢了数十丈,并开炮射击。

此时,图海终于看清楚对方的旗帜了,只见每艘船的最高的桅杆上,都挂了两面旗帜,一面是红旗上绣着金色“中华”两字,而另一面则也是红旗,旗帜上写了个大大的“张”字。

图海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哪个中华革命军的水师将领姓张,他一边命令大炮继续射击,一边冥思苦想,在记忆的深处搜索着那些自己熟悉的将领。

图海的舰队也开始出动攻击,对方的舰船炮多,但在这种距离的对抗下,船舰炮火不占优势的满清水军不能取得优势,反而有几艘船的船身被中华革命军连串的炮火打裂,江水也涌进了船里。看到自己不能取胜,图海立刻派舰队迅速向后退却,直到中华革命军舰队大炮的射程之外。

过了一会,图海看到中华革命军的舰船开始撤退了,看来他们是专门对付清军水师的,满清军的水师一撤退,因为铁链拦截的原因无法追击,中华革命军的水师舰队也撤退了,看着那些撤退的舰船,图海得意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看看是你们厉害,还是我厉害!我看你们就是一群水上的小蟊贼!不会打水战,哈哈哈!”他笑了一会儿,忽然停住了,猛然想起一事,道:“小蟊贼?贼头子?难道是中华革命军的副司令张华汉?”

图海对中华革命军陆军的将领们并不熟悉,在图海的印象里,自己似乎也从来没有专门去了解了一下中华革命军的那些所有的陆军将领。黄得功也是在与别人谈话时偶然间听到过一些中华革命军将领的事,只知道很多人都是泥腿子,后来被中华革命军重用,他实在想不起来除了张华汉还有哪个中华革命军的著名将领是姓张的。

“嘿嘿!张华汉呀张华汉,你个指挥陆战的人来打水战始终成不了大气候,除了偷偷摸摸的偷袭别人之外,就没什么本事了!”图海心里寻思着,也没有去想人家一人未损,他却沉没了七艘军舰和伤了两艘战船,岸上的土垒炮台也被掀翻了,满清军士兵死伤多达七八百人,他见中华革命军的那支舰队越走越远,终于沿着运河退向了长江方向。

见威胁已经暂时解除,图海舒了口气,他走下土垒,吩咐副将带军士们将损坏的土垒尽快修好,随后便回到了水军大营。一回到水军大营,他就赶紧让师爷给扬州的达哈里写信,让他尽快送三十门大炮过来,因为他突然觉得自己带的大炮实在是太少了,而他从达哈里前几天给他的信中得知,达哈里已经从各处搜集了近八十尊大炮,全部都架在扬州城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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